放寒假了，学生们都高高兴兴地回家了，看着他们背着包离开学校的样子，我回忆起以前高中时，我也是这样的。
只是我没有回家，而是回到了自己租的小屋子里。
“静香老师，放假了你还不走吗？”
“啊？！马上了，正在收拾东西呢。”
同事向我打着招呼，我随便敷衍了几句，大家都回去准备过年了，我还在犹豫，想起早上接到的那通电话。
是妈妈打来的，她让我今年回去过年，自从家里不再提供经济以来，她就没和我这样说过，我也没有回去过，现在算算，应该也有五六年了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很清楚他们这样一定有鬼，但架不住她的软磨硬泡，而且我还是想回去看看的，大不了保持警惕，如果情况不对就立刻回来。
在我思索时，又一个电话打来，这次是徐慧源的。
“终于考完试了，阿姨寒假打算干嘛啊？”
听着她俏皮的语气，我有点想笑，明明那么高冷的一个人，怎么对我怎么就这样了呢？
“今年打算回去看看，我父母他们让我回去过年。”
我用的词是回去而不是回家，在我看来，那是他们的家，而不是我的家。
“好吧，还打算约阿姨出去玩的，那只能祝阿姨一路顺风咯。”
“嗯，你也是，也祝你玩的愉快。”
闲聊了一会儿，我们结束了通话，我收拾好东西搬回到宿舍里，拿着自己的包来到车站买好了票，坐上了回家的车。
看着车窗外越来越熟悉又陌生的景物，我感叹着物是人非。
等回到村里时已经是傍晚了，雪还在下个不停。
循着记忆里的路来到一栋三层大楼的门口，楼房装修精致美观，低调有显得高雅。
当然，这不是我来的地方，这是邻居家，而我目的地就在这栋楼旁边，一栋二层小楼。
回到熟悉的地方，我一时有些感伤悲秋，敲了敲门，过了会门开了。
是郑敏佳，我名义上的母亲。
见我真的回来了，她看起来很开心，可见我两手空空，脸色又变了模样。
“回来了？”语气平平淡淡。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实在没有沟通的**，
“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
我跟着她进了院子，“两个星期左右吧。”
我没再和她说话，走进屋里，还是和我当初离开时一样，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更加陈旧了些。
我父亲还是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嘴里抽着烟，刺鼻的烟味和徐慧源的完全不同，让我几欲干呕，连忙捂住口鼻。
他淡淡地扫了我一眼，就继续看他的报纸，对我如陌生人。
“郑奎恩呢？他没在家吗？”
郑奎恩是我弟弟，整天不学无术，最近迷上了赌博，因此家里也是颇为烦恼，前几次给我打电话也是为了给他擦屁股。
从年龄来看的话，现在正是高中阶段，和徐慧源差不多一样大，可两人却是天差地别。
“奎屯他出去忙了，晚上回来。”
她在厨房擦着手，看样子应该是要准备做饭。
“是出去赌了吧？看来他确实挺忙的。”
我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的谎言，看着她尴尬的表情，我心里说不上来的气闷。
“姐姐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我看着抱在我腿上五六岁的小男孩，她叫郑葵司，是家里的第三个孩子，也是现在家里最受宠的孩子。
我从包里拿出给他买的糖果，他接过开心地跑开了。
回到我以前的房间，已经落满了灰尘，我随便打扫了几下，大致整理了一下房间。
反正不会在这待太久，用不着那么细致。
躺在熟悉又陌生的床上，我曾经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可如今却背井离乡，这还是这么多年第一次回来。
怎么办？才刚回来就开始想念徐慧源了。
手机响了，我拿起来看，是徐慧源的电话。
“看来阿姨很想我呢，才刚拨过去就被接通了。”
“才、才没有。”
我不好意思承认真的想她了，可面对她的沉默，我败下阵来。
“好吧，有一点想念了。”
“这才对嘛，我也很想念阿姨你呢。”
我听到她那么有汽车引擎的声音，可能是在开车出去玩吧。
“你是在开车吗？准备出去玩？”
“差不多吧，准备去一个地方。”
一个地方？什么地方？说的那么神秘，我问她去哪，她还是老样子说不告诉我，我们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许久，直到房门被敲响。
“快点出来吃饭了。”
母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一丝高兴的语气。
“先不聊了，我这准备吃晚饭了，晚点再聊。”
我和徐慧源道了别，挂断电话出去，郑奎恩已经坐在饭桌上了，憔悴的面色和紧皱的眉头。
看来今天又输了不少。
这还是这么多年来，这么多人头一次聚在一起吃饭，母亲看起来很开心，给两个儿子夹了最嫩的鱼肚肉，而我什么都没有。
我干嚼着饭，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偏心。
看着桌上的饭菜，大部分都是鱼或者河鲜，只有一两碟素菜，不过摆在了离我最远的地方。
郑奎恩和郑葵司喜欢吃鱼，所以家里人也都跟着，但我接受不了那股腥味，光是闻着就已经有点想吐了。
“听说隔壁邻居家那个远房亲戚的孩子今年会回来过年，听说还是个优秀学生呢，家里还有钱，到时候送点礼去，看下能不能让人家教教奎恩学习。”
我扒拉着碗里的饭，悄悄翻了个白眼。
好天真的想法，送点礼就想着麻烦人家，那我当初请客吃饭又花钱的算什么？而且这种人光听着就是那种纨绔子弟和暴发户的结合体，这有什么好求人的。
吃完饭回房间和徐慧源聊天，她好像还在开车。
“阿姨吃完晚饭了吗？”
“对啊，吃完了才给你打电话的。”我倚靠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的风景。
我的房间里有扇窗户，小的时候总是跳着脚，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风景，想着快点长大，这样就能很容易看了。
可现在看过去，已经没有了小时候的那种感觉。
“那阿姨吃饱了吗？”
我呆呆地看着外面，喉咙被哽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刚才那顿饭没有我喜欢吃的菜，草草吃完饭就回房间了，以至于现在还有点饿。
“没有，还有点饿。”
“是因为没有你喜欢吃的菜吗？”
徐慧源很精准地道出了原因，我不得不承认，她听完后沉默了一会。
我看着外面，倏然明白原来不是没有小时候的感觉，而是因为物是人非。
我们俩继续聊天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郑奎恩走了进来，四处打量着。
“你进来干嘛？难道没人教你进门之前要先敲门吗？”
我的语气很不好，我对这个所谓的弟弟没什么好感。
他的目光停在我手上，直勾勾地看着我手里的手机。
“哇塞！最新款的手机诶，这可不便宜呢。”
他贪婪的眼神让我感动厌恶，我知道他想打我手机的主意，我赶忙把手机藏起来。
那是徐慧源给我的，我不会让他们任何人打这个的主意。
见我这样，他只好作罢，目光不停地在我身上流连着，好似在看一件商品。
那种眼神像粘腻的鼻涕，让人恶心反胃。
“滚出去！”
我瞪了他一眼，这些年在社会上我也学到了很多，成功把他吓走心里才放心一些。
当初我离开这里，除了一部分家庭的原因外，也有一些他的原因，我总觉得他居心不良。
电话里徐慧源问我发生什么事了，好像听到新款，钱之类的词，还听到了我很凶的声音，我回答她说没什么，只是吵架了而已。
在这边我连睡觉都不敢松懈下来，一夜无眠，次日一早我就起来随便洗了把脸打算出去走走。
“你是要打算出去走走吗？”
“嗯，散散心。”
在我穿套厚衣服的时候，母亲刚好从楼上下来。
“散心的话，村东边有座花神庙你可以去看看，还是善思谢修葺的呢，她也刚好回来过年，你可以去看望一下她。”
她说着还叹了口气，“这孩子上次暑假回来避暑，结果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疯了，天天跑去那座破烂的庙里抱着里面的一副字画哭个不停，后来还出钱修缮了那座庙，前段时间疯病突然就好了。”
我跨出门的动作愣住了，因为善思谢是我为数不多的好朋友，家里有钱有权，当初也是在她的帮助下我才当上的老师。
近几年来我们一直都有在联系，只是她的这些事我一点也不知道呢，她也没和我说过。
出了门，我没去花神庙，而是来到了一片萧瑟的田野里。
走在白雪皑皑的小路上，看着一片苍茫的田地，收割完的稻谷一堆堆地在地里，被雪覆盖成一个个雪包。
看着这一切，回忆着小时候在稻田里撒欢的场景，心里的郁闷也随着深呼吸被吐纳出来许多。
我想我可能永远不会理解乡愁是怎样的感情，也不懂落叶为什么要归根，归心为何会似箭。
这片土地，生我育我十余载，而我一心只想逃离这里，远离着贫瘠之地。
我可真是个不知感恩的混蛋啊。
刚走没两步，徐慧源就打来了电话。
“阿姨在干嘛？有没有想我啊？”
她还是老样子，简单又直白，没有那么多弯心肠。
“在外面散步，边散步边想你。”
“是吗？我也想阿姨呢，我们这样算不算是心有灵犀？”
我被她的话逗笑了，这种也算吗？
我边聊边往家走，等到家门的时候，发现隔壁门口停着一辆很贵的车，看来是那个大小姐回来了。
不知道他们也没有去巴结人家，我心里自嘲着。
“阿姨想不想见我？想的话…”
“想！”
我未经思索就本能地脱口而出，打断了徐慧源的话，大脑都还没感应过来。
“那阿姨回头看看我好不好？”
即将推开门的手停住了，我能看到自己的指尖止不住地颤抖。
我颤巍巍地转过身，徐慧源就站在那辆车旁边，正一脸笑颜地看着我，雪花在眼里落成一层白雾，模糊了她的身影。
我顾不得有没有人路过，冲过去抱住了徐慧源，眼泪又不受控地流下，徐慧源还是不厌其烦地给我擦着眼泪。
“你怎么来了？”是专门来找我的吗？像上次校庆放假那次一样？
“我来远房亲戚家这边过年，当然要过来了。”徐慧源指着隔壁的楼房说道。
我微惊地看着她，“你就是隔壁那个结合体？”
徐慧源疑惑地看着我，“什么结合体？你在说什么？是不是冻傻了？”
徐慧源把我拉到隔壁家里，邻居大伯很热情地接待了我，还上了热茶，而且看样子，徐慧源和他们一家很熟。
“所以……你是我邻居？”
我有些不敢相信，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徐慧源慢条斯理地呷了口热茶，“对啊，而且我以前小的时候就是在这里生活的，你忘了吗？”
我忘了吗？我努力回忆着，只是小时候的记忆对我来说太过于久远，很难想起来。
“以前你总是会给我糖果吃，会带我玩，还会挠我痒痒，你想起来了吗？”
听完徐慧源的提示，我终于想起来，在我十岁的时候，邻居家来了个小孩子，怯怯诺诺的，当时我哪见过这么白净的娃娃，当即喜欢得不得了。
所以每天都会找她玩，还会偷弟弟的糖给她吃，还会问她喜不喜欢我姐姐，要是说不喜欢我还会挠她痒痒，直到她说喜欢为止。
“原来你就是那个孩子？难怪感觉你有点亲切和熟悉，原来我们早就认识了。”
徐慧源点点头，“对啊，从那之后，我就开始喜欢上你了，只是你都不知道而已，我每次说的都是真心的。”
啊这……
我低着头喝茶没敢看徐慧源。
“当知道你在国中学校任职时，我开始拼命学习，只为了能早点考上大学和你见面，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见到你了，只是你把我忘了，我也不好去打扰你的生活，只能站在远处偷偷看你。”
我喉咙像被卡了块万年寒冰，让我说不出话来。
佛曰因果循环，原来徐慧源喜欢我对我好是因为小时候我的缘故，也有可能是她幼时孤独处，刚好有我相伴，所以喜欢上我的吧。
“所以你都是在为了我吗？”
徐慧源坚定不移地点头，我苦着脸笑了一下，原来还会有人愿意等我这么多年。
趁着邻居大伯出门期间，我搂住徐慧源的脖子，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徐慧源回应着我，“没事，只要是你，等多久都可以。”
我和她越吻越深，情至深处，听到外面脚步声传来，我们急忙分开。
当邻居大伯回来时，我们俩坐在榻上已经羞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