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这都是……我的错。”
占宸硬是从规则没有感情不辨男女的声音中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来。
“既然是我横插一脚帮了倒忙，就由我帮你隐瞒。你放心，生理检查不会有问题，之后你见机行事吧。”
占宸把规则的话翻译了一下：身体检查我帮你应付过去，剩下的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所以搞了半天还是要占宸独自面对这狂风骤雨。
但其实也够了，不就是演嘛，为了完成任务早日见到男朋友，不管是装疯卖傻还是血溅五步，占宸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封啊，你这个玩消失的混蛋，等我找到你，你就去跪搓衣板吧。
虽然异世界可能没有搓衣板，但占宸可以自己现削一个。
“你怎么了，冷吗？”
略带关心的声音响在耳边，占宸感觉到自己的耳尖被坚硬冰凉的外骨骼轻轻触碰了一下。
那是尤安的关心。
就是这关心可能有点假。
占宸腹诽，虽然失去记忆的囚徒对外界感知迟钝，但自己对目光异常敏感的能力在囚徒身上得到了良好延续。
囚徒一直都知道小房间那里有人在看着自己，只不过不知道那人是谁。
除了尤安还有谁。
占宸面色平静地想着，那些痛不欲生的日子里，执政官大人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自己啊，看他哀嚎翻滚，看他瑟瑟发抖，看他血染地面，看他像垃圾一样被丢回睡觉的地方。
但这没什么，占宸不生气。
他不对死人生气，就算没有规则的要求，在占宸原本的计划里，尤安也是要死的。
互相利用罢了。
占宸是清醒的人，尤安曾经对他很好，但那是他有意引诱欺骗得来的，现在谎言被揭穿，尤安气得想杀了自己才是正常反应。
他怎么会因为这个产生心理落差。
——尤安视角。
囚徒自从取信了他们以后，憋着的一口气似乎就散了，连眼睛也没有了焦距和神采，他静静地趴伏在冰冷的台面上，像一只失去母兽的小动物，可怜而茫茫然地蜷伏在原地，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个残忍的世界。
尤安不知道他属于哪个种族，但这个种族显而易见的脆弱，这么易碎的生命，就应该被好好地藏进怀里保护起来——然而事实恰恰相反，他遍体鳞伤得快要死掉了，不然也不会连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这样重大的秘密也主动透露出来。
他这是为了求生。
为什么要求生，因为被逼到了死地。
被谁逼到了死地？
哦，是口口声声要保护他的自己啊。
尤安怜惜地想要摸摸他，安抚这个可怜的小生命，又害怕自己的动作惊吓了他，被折磨多日的囚徒已经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于是隐忍了又隐忍，尤安只敢用手背去轻轻碰触他的耳尖。
但还是失策了，包裹在外的外骨骼比他的血肉更早地触碰到囚徒——冰到他了。
囚徒的身体应激似的蜷缩了一下。
动作幅度很小，可能连囚徒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但尤安注意到了，不得不仓促地收回了手，有些遗憾自己还没来得及真正碰到那小小的耳尖。
那个部位不知道有什么作用，但看起来就很柔软，一定很好摸。
而这些都是迟钝的外骨骼感知不出来的。
很可惜。
尤安心里滑过这个念头，又转而担心起囚徒。
囚徒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自己身上，尤安却明白他不是故意忽视自己，他只是又无法凝聚精神，陷入了混乱朦胧的状态。
就跟前段时间尤安在小房间里经常看到的一样。
他的异常出现得那么早，自己却从未重视过。
尤安低垂着视线，耐心地等待囚徒恢复过来，多久也没关系，他会在旁边一直等。
当然，所谓的等待也不是干站在一边什么也不做。
尤安微微回头示意，审讯长立刻上前亲自检查囚徒的身体状态。
他确实不是什么医疗兵，但他知道打哪里最疼又不会致命——这需要对各个种族的生理构造有很深的了解和认识。
虽然囚徒显然不来自于他所熟知的任何一个种族，但让有经验的来总比让没经验的来要好一些。
特别是这囚徒如此狡诈，更是只有审讯长亲自查看过，他们才能确认这个满嘴谎话的奸细到底是真失智还是假痴傻。
——啧。
占宸在脑海里跟规则吐槽：“你看看你给我找的都是什么苦差事，我之前那是真损伤大脑了啊。”
虽然现在是装的。
可尤安居然一边心疼他一边怀疑他，这人可真是……
真是个合格的执政官。
任凭尤安再怎么谨慎，审讯长又多么经验丰富，有了规则的保驾护航，他们终究是敲章定论，确认了占宸此时此刻真是个脑子不清醒的智障。
这可太特么可喜可贺了！
占宸面无表情。
然而落在尤安眼里——可怜的小幼兽又在发呆了。
经过检查，小文员的脑部结构受到不可逆转的损伤，许多区域只有部分功能可用，还有一些则是对外界的刺激完全失去了反应。
“能治吗？”尤安低声问。
“大人，我们对他的种族可以说是全无了解……”研究员满脸尴尬。
“我知道了。那对他以后的生活会有什么影响吗？”
“目前还不能确定，我们只是找到了他用于思考的器官，但是各个组成区域起什么样的作用、又是怎样协作的，必须进行更深入的研究。
不过恕我直言，他的身体状态并不适合继续待在实验室里。何况据我们观察，这个种族用于思考的器官极度脆弱，根本不像我们，切下来一块也不影响什么。他那里不能切啊，不能切就没有样本……”
研究员满脸焦急，絮絮叨叨就要把话题扯远，尤安只得问起最关心的问题。
“他还有以前的记忆吗？”
“没有了，他的思考器官就是一只破破烂烂要报废的阿比尔，内部链接已经损坏，接收外界信息也是时灵时不灵的。他坏掉了大人，他存储不了任何有用的信息。”
这个曾经狡黠讨喜的奸细一辈子就是个浑浑噩噩的低能儿了，最清醒的时候也就是像现在这样，花费一天一夜的时间说上几十个字，然后掉入无边无际的混沌里，沉沉浮浮，不知明日，不知来处。
“如果好好养着的话，能再想起来吗？”
“他是个淘汰掉的阿比尔，若是能找到掌握古老技术的维修师，或许还有机会，不过我们这里可没有。”
研究员随口回答道。
这么多天他们也研究出来点东西了，这个囚徒的种族其实不足为惧。
体型娇小——就比如这个囚徒，他成年好久了，结果矮得甚至不足两米。当然啦，这不是这个囚徒的错，是他们劣质的基因限制了他。
器官冗杂——多，而且无用，他们一个器官只能做很少的几件事，为此需要消耗大量能量，并且绝大多数器官都无法再生。
实力低下——体表无坚硬的外骨骼保护，埋藏在血肉中的骨骼密度也并不高，哪怕是常年泡在实验室里的研究员们都能徒手折断，就像掰断一根树枝一样。
这是一个非常落后、脆弱且古老的种族，他们还需要漫长的进化时光。
唯一值得称道的可能是智力吧，他还痴傻了。
简单来说，那个囚徒已经毫无威胁，不具备任何杀伤力。
在收到研究院的报告后，其他四位执政官对于尤安又把人接回自己身边的行为全都表示了默许。
既然没有了记忆，又不具备威胁，那尤安爱养着就养着吧。
一个聪慧狡猾的间谍他们容不下，一只蠢蠢的小宠物还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都是同僚，尤安难得喜欢点什么东西，他们何必去做那个恶人夺人所好呢。
尤安对于现状和同僚的识趣感到十分满意。
他甚至觉得小文员傻了才是最好的结果。
虽然小文员不是什么文员，傻也不是真傻——真是傻子可不能说服经验老道而自负的审讯长。
但没有关系，他再怎么聪明，都得一辈子困在那接触不良的身体里了，不能正确接收外界信息，不能随心所欲表达自己的思想，他做不了任何对3306不利的事情。
被拔了翅膀的巨鸟，心存高远，也只能匍匐在地，任由旁人圈养。
尤安很乐意当那个圈养他的人。
他现在那么乖，再也不会骗他了，他只会懵懂地看着他，静静地观察他——以此来判断他是谁。
小文员现在认不出人脸，不知道是哪方面的原因，他认尤安、认审讯长，都是靠衣服、声音和动作，所以他现在很少说话，喜欢安静地看人。
哪怕尤安走远了，只要让小文员听到他制造出来的声音，尤安就能感觉到他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自己身上。
这种感觉太美好了。
他不需要刻意地做什么，打开阿比尔，挪动一下水杯，转头看窗外时衣领的摩擦声，就能迅速地吸引到小文员的注意力。
他喜欢看着小文员一瞬间紧张起来，又在长久的注视中认出他是谁，放松地躺回床上的那一刹那。
虽然他不认得他了，但是不认得更好，小文员在他的陪伴里习惯他的存在，习惯他的照顾，习惯他的投喂。
忘掉的都是不好的事情。
以后他会一直照顾他，不管他来自哪个世界，带着什么样的任务，从此往后他的人生都只有自己了。
这样很好。
尤安甚至在想，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想到这个办法，以至于小文员受了那么多苦楚，他只能看着却不能阻止，这对他们双方都是一种折磨。
好在结局不错，尤安只遗憾了一小会儿，就将之抛到脑后。
该上班去了，水循环系统有些老化，这两年总是出现问题。
下属们要他去看看，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申请更换设备，现在使用的那些都太老旧了，早该被淘汰，只不过政府一直没有多余的资源才一直拖着……
他对床上闭目养神的小文员张开怀抱。
小文员：盯——
哦，又是你。
小文员丝毫不以为怪，这个人在他面前晃荡了好久了，整天就跟没事干一样锲而不舍地在自己身边打转。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已经知道这人没有恶意，但这不意味着他就会回应他。
没有恶意不假，却很麻烦。
首先，他明显是那群看不清面孔、整天对自己刑讯的家伙的上司，囚徒不信任他。
其次，这人的要求奇奇怪怪，还喜欢把自己挪来挪去带到别的地方——他可是个病号，病号需要静养！
囚徒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态，嗯，还是一如既往地传来疲惫和疼痛的负面感受。
不想动。
尤安眼睁睁地看着小文员盯着自己，认出自己，然后——又把眼睛给闭上了。
不想理你。
你好烦。
尤安清晰地从小文员的动作中读出这样的含义，当即就笑了。
他还是像从前一样大胆且不给自己面子。
尤安不生气，这是好事，证明他还是他。
尤安试图哄人：“我需要去别的地方工作。”
小文员不动如山。
工作啊，那你去呗，我拦着你了怎么的。
“我想带你一起去。”
不好意思我不想。
“处理完工作我带你去研究院，新的实验牲畜可以收割了，早点去可以挑最好的那一批。”
听不懂，你这人讲话拐弯抹角。研究院又是哪里，算了我也不关心。你能不能圆润地走开，然后自己去，多大的人了，还要陪啊。
眼看小文员愈发不耐烦，尤安只好明晃晃地开始利诱：
“记得你昨天吃的肉食吗？就晚上那一餐。”
小文员的眼睛睁开了。
昨天晚上啊……
餐桌上多了一种食物，很香，很好吃，今天还可以有吗？
“你跟我去就可以有。”
那好吧，你真是好粘人。
接收到小文员责怪的眼神，尤安失笑，不得不承认在心上人的眼里，自己还不如一块好吃的魅力大。
真是挫败啊，但你很可爱，所以原谅你，好吃的也都归你。
下更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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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一百零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