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宸观察了一下盘子中的颜色——很好,什么也没看出来,异界的菜肴颜色一点也不按占宸认知里的来。
这个红的好像是蔬菜,这个黑色的似乎是肉粒,这个淡蓝色的……萝卜?土豆?水果?装饰物?
这就有点超纲了。
就在一分钟之前,占宸气定神闲地端坐于桌边,等待着老板娘的贴心服务,脑子里飞快地思考到底哪一道才是老板娘精心烹饪的主菜。
或者他可以按分量的多少来,但分量最多的不一定是主菜,还可能是主食。
况且在占宸的原世界中,有一种食物越少越精致、浓缩才是精华的风气,因此事实可能恰恰相反,分量最少的才是主菜。
那么看布局呢?
还是算了,占宸在原世界见过各种食物的摆盘方式,异界的饮食文化却是他不了解的。
占宸偷偷瞥向一边。
他身旁静静伫立着一团阴影,老板娘站在他左边,那团阴影就陪在他右边,占宸被紧紧夹在中间,整个大厅却好像没有人注意到这点。
就连老板娘也一无所觉,不知道自己身旁的客人还带了一位男伴共进早餐,她十六只眼睛只看着占宸,连眼风都不带扫那团阴影一下。
占宸瞄了一眼盘中的食物,示意自己装死的男朋友。
给个提示?
那团阴影中夹着的唯一一只眼睛微微闪烁,看向了占宸的盘子。
大概几秒钟后,他对占宸送去一个促狭的眼神。
可以,但是要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
那只眼睛盯着占宸,没有多余的动作。
然而占宸与之对视了短短一瞬,就仿佛被烫到一般收回了目光。
这个不行!
那算了。
封拿乔。
你……
占宸在心里气笑了,刚打算威逼利诱一番,突然想起了点什么。
虽然封是位面守护者没错,但位面守护者不是神,并非全知全能。别说位面守护者,就是高高在上的规则,也不是无所不知、处处思虑周全的,这点从前几个世界的接触就能看出来。
三千世界,“三千”只是个虚数,封所了解的只有他去过的几个世界,对这个游戏场,他其实跟占宸一样知之甚少。
那他为什么敢跟占宸提条件?
因为他看出来了什么,就在他刚刚垂目盯着餐盘的那几秒,他是在那个时候才找出答案的。
既然封能看出来,那自己为什么不能。
求人?去他的吧。
占宸无视了右边的那一大团阴影,只觉得那东西挡住光了可真烦人。
封:“……”
是不是逗过头了。
我告诉你。
封低声下气地用阴影戳了戳占宸修长的大腿。
占宸抬腿叠在了自己的左腿上,换了一个姿势继续优雅端坐,巧妙地避开了封的触碰。
别烦。
封:“……”
就在封戳他的前一刹,占宸明白过来了。
果然,自己的思路是正确的,配菜会对主菜有味道和颜色的烘托。虽然占宸不认识这个世界的菜品,但是颜色的深浅还是很好判断的。
最外层是黑色的肉粒,第二层是深绿色的大片菜叶,第三层是较为明亮的大红色蔬菜,第四层是淡蓝色的小块果品,拱卫着左下角一小块粉中带白的泥状菜肴。
分层其实没有说出来这么明显,为了看起来自然,菜品的真实摆放位置会更随意一些,也并不规则,所以占宸一开始才忽略了颜色深浅的分布。
不过他现在确定了,那块三角形的泥状菜肴就是花费老板娘时间和心血的主菜。
至于为什么要找主菜,当然是因为马屁不能拍在马腿上,占宸得赢得老板娘更多的好感度,才好哄她答应自己的要求。
于是才有了之前那一幕。
然而但是,占宸心里其实也没底,全靠瞎猜。
来吧,决定命运的时候到了,占宸敢肯定,如果自己夸错了主菜,老板娘之前积累的好感度将会直接变成负数,可谓前功尽弃。
但该上的时候还是要上,大不了看老板娘神情不对,就补上一句:“连配菜都这么好吃,让我对主菜抱有更多的期待了。”
虽然不一定圆的回来,但至少好感度不会直接掉到负值。
占宸与老板娘真诚地对视——她有十六只眼睛,占宸犹豫了一下,瞄准了最中间的两只。
盯——
令人窒息的几秒钟过去,老板娘露出了近乎喜极而泣的神色:“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么多客人里,匆匆而过的,只有你不一样,你是懂我的。”
“这是晦水最深处捞上的大鱼,它们洄游了一整个寒季,回到温暖的水域后就开始大量进食,正是最肥美的时候……
只取了眼睛周围最嫩的一小块肉,与六种蔬果混合打成泥,浇上提前备好的调料汁,上锅不沾一滴水,只用气慢慢地煨。
但凡沾上一滴水汽,这道菜就废了,就连我也不是次次都能够成功的。今天我把它端出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它是为你而出现的。
果然,果然,我特意把它端给你,你就尝出来了。要是其他的客人坐了这个位置,呵,那简直就是浪费。
只知道生吞猛嚼的东西,能吃饱就行了,他们眼里也就看得到这点儿事。”
老板娘在这一刻似乎终于撕下了伪装的面具,不再对每一位踏入旅馆的客人都保持一副热情的假面,而是毫不客气地流露出了鄙夷嘲讽等真实的情绪。
原来她也不是一视同仁的,她很看不上一些饥饿到极点的客人。
没错,就是饥饿到极点,而并非野蛮,虽然在老板娘的描述里这个形容词听起来很是贴切。
历史证明,不管是哪一个民族,都有着对美食的追求。只不过这个追求要先建立在能填饱肚子的基础上,然后才能精益求精,照顾到味觉、嗅觉、视觉等其他方面。
先是胃,其次才轮得到舌头,毕竟前者是生存,后者是精神享受。
当一个“人”连生存都维持不下去的时候,当然也就没有那么多挑三拣四了。
所以占宸结合实际情况猜测,比起夜晚的客人,“玩家”更讨老板娘的欢心。
因为身在游戏场中务必小心谨慎,玩家的吃相都还算文雅,那老板娘口中一副饿死鬼样子的,肯定是夜晚的客人,他们表现出来的吃相是追求精神更高层面享受的老板娘最为不屑的。
正如前面所说,夜晚的客人不可能没有对于美食的需求,他们现在之所以是一副粗鄙的样子,一定是因为他们连生存都已经受到了威胁,根本顾不上讲究虚礼。
再结合夜晚的客人想要进入玩家房间的行为……
是不是玩家所代表的“白日的客人”身上有什么“夜晚的客人”生存所必须获取的东西?
很好,胡诌了一通套出来这么多信息,占宸理应心满意足,却还是没忘了自己的初衷。
他要知道吃的食物与夜晚的遭遇究竟有什么关联。
哪些食物是“安全”的,哪些食物吃掉以后会招来不速之客的拜访,都需要经过大量样本的观察对比后才能得出结论。
玩家的数量在随着时间逐渐减少,他们能打开的餐盘盖也越来越少,样本减少会阻碍规律的发现。
何况老板娘准备的食物有四百余份,玩家哪怕是满员,能看到的也只有一百份食物,不足四分之一的样本量,这是一向追求极致的占宸无法忍受的。
“如果我吃完这份食物没有饱的话,可以再吃一份吗?”
大不了就让食量大的玩家仗着吃撑的风险多来几份,这样就能打开更多的餐盘盖观察里面的食物。
“不可以哦,食物都是定量的,哪个客人吃了两份的话,其他客人就要饿肚子啦。”
老板娘睁着她的十六只眼睛说瞎话。
除了玩家和老板娘,偌大的餐厅就没有别人了。
哪里来的“其他客人”,隐形的吗?
占宸刚在心里吐槽完,下一秒就被打脸。
楼梯间居然真的冒出来一个姗姗来迟的小巧身影,摇摇晃晃不紧不慢地走向了餐桌。
还是位老熟人。
昨天占宸就和这位客人见过面了,只不过那个时候它躺在餐盘里任人宰割,而占宸是食客。
哟,小黑皮独角土豆,你怎么敢回到这里?
昨天被老板娘追杀得还不够惨吗。
占宸惊奇地看着它径直向自己走来,大摇大摆坐在了自己右侧的那把椅子上,掀开一个餐盘便开始了进食。
老板娘就站在占宸左手边,不可能没看见她昨天逃跑的食材此时正跟玩家坐在一起共同用餐,但她视若无睹,没有再次抓捕黑皮独角土豆的意思,也对黑皮独角土豆进食的行为表示了默许。
真有意思啊,昨日的食材今日变成了食客,昨天它差点被当成一道菜吃掉,今天它成了客人在吃老板娘做的菜。
占宸饶有兴趣,一边吃自己餐盘里的食物一边用余光观察黑皮独角土豆。
还好它坐的离自己近,要观察它很容易,唯一令占宸不满的是视线里晃来晃去的一大团阴影。
占宸瞪封:“让开。”
封:“我先来的。”
理直气壮。
本来就是他先在占宸右侧待着的,谁知道半路杀出个小矮矬,一个眼神都不瞟他上来就抢了他的位置。
没礼貌的是那个小矮矬,你居然让我让开。
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先来后到。
占宸懒懒嗤笑:“人家根本就看不见你。”
什么叫一个眼神都不瞟他,黑皮独角土豆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封的存在。
毕竟在除占宸以外的所有人眼里,他的右侧都是空空荡荡,从来没有什么阴影。
不过这样一说……
占宸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黑皮独角土豆,它跑到自己旁边坐着又是为什么呢?
纯属巧合吗?
可是餐厅还有三百多个位置,何以它就挑中了占宸身旁的座位呢。
多半是故意的吧。
占宸认得它,它对这个昨日差点吃了自己的客人肯定也是印象深刻。
所以它是专门过来找茬的?为了报仇?
如果真是这样那占宸也能理解,换位思考一下,要是他差点成了别人的盘中餐口中食,他肯定也不能善罢甘休。
不过占宸也不害怕土豆的报复就是了,封不会看着自己受到伤害,再不济他还有前几个世界攒下来的装备。
昆毕文的瞬间冻结,能够燃烧的玩家肢体,制作替身人偶的镜子,消融万物的永昼——这个就算了,这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要是用来对付一个小土豆,属实是高射炮打蚊子。
心里有底面上不慌,占宸自己吃自己的。不过可能是黑皮独角土豆体积小吃得少的缘故,即便是占宸先来,黑皮独角土豆也比他先吃完。
占宸余光看着黑皮独角土豆跳下椅子离开,留下一个看上去还满满当当的餐盘,至少三分之二的食物没被吃掉。
占宸倏然转头看向左边——老板娘不动如山。
其他玩家也注意到了这个与众不同的餐盘,纷纷露出诧异的表现。
居然允许剩饭吗?
他们一向以为浪费食物是不好的表现,为了不触发游戏场的惩罚机制,玩家默认了需要光盘。
结果现在看来,是玩家想多了?
占宸看着那被剩下来的食物若有所思,最后又把视线放在了黑皮独角土豆离开的背影上。
他怎么感觉这个小异族不是来报仇的,反倒是特意来报恩的。
它跑来坐在占宸的身旁,剩下一堆食物,就是想要告诉占宸:一个餐盘里有很多种食物,可以有选择性地吃掉一些再剩下一些,这是旅馆规则所允许的。
至于为什么是坐在占宸右侧,那当然也不是为了针对封,而是老板娘站在了占宸左边,把相邻的左侧位置挡住了。
所以为了能让占宸清清楚楚地看见它餐盘的情况,它专门挑了一个离占宸很近视野又很好的位置。
唯一没有料到的,大概就是封这个隐形的变数了吧。要是黑皮独角土豆看得见封,说不定它就选择坐在占宸对面了。
下更1.17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5章 一百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