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宸不作声，眼睛静静地盯了封半天，封却有意避开了他的目光。
“……”
僵持半晌后，占宸嗤笑一声，率先转移了目光，也率先开启了话题。
“给我讲一讲这个游戏场的背景吧。”
“那我先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这个世界的位面守护者，丑人。他的相貌……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占宸不置可否，只是问：“缓冲期还没有结束，我去见位面守护者没关系吗？”
“没关系，这只是私下的会面。”
于是占宸就跟着封去了。
丑人住在人迹罕至的深山里，风景原始而秀丽。
占宸不知道这是在地图上的哪个位置，因为封轻轻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再次睁眼时就已经站在了丑人的屋子前面。
那是一座相当简约的小木屋，屋子前面有着木桥，木桥前面是一汪澄澈透明的湖水。
丑人就坐在木桥上，低头看着湖水，似乎是发现了封与占宸的到来，他捂着脸回过头。
“你好。”丑人很自来熟似的，跟占宸打起了招呼。
是的，占宸很确定丑人是在跟自己打招呼而不是和封，迟疑了一下，也冲他点头致意：“你好。”
“来坐啊。你的来意我已经听封说了，我给你慢慢讲我和阿塔莉亚的故事。”
丑人很热情地站起身来，邀请占宸坐在木桥摆放着的木墩小凳上。
其间他数次想要把手放下来指一指凳子，却又很快反应过来不妥，仍然用双手把脸挡得结结实实，只从指缝里露出一丁点眼睛来看着占宸。
说实话，丑人这样的姿态很是怪异。
没有哪家的主人会双手捂脸招呼客人的，这让他看起来古怪又恐怖。
而占宸却完全地明白丑人的好意。
因为即便是双手捂脸，正常人的手指比例并没有那么长，仍然会暴露出额头的一小部分皮肤。
占宸的视力很好，隔了这么远仍然能看到那皮肤的皱起、发红、凹陷、紧绷，那双手掌下是一张不需要化妆就足以出演恐怖电影的脸。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位面守护者，丑人。
究竟是人如其名，还是他根本就没有名字，只有作为丑人的代号？
占宸倾向于后者。
因为规则是这么称呼他的，封也是这么称呼他的。规则不会有个人情感的偏私，而封不会随意嘲讽他人。
所以他没有名字，他只有一个不怎么好听的代号，和一个位面守护者的身份。
不过这个身份已经足够了，有这个就没有谁敢轻视于他。
占宸面色如常地走过去在丑人对面坐下，封落座在他身旁。
丑人很高兴有人能来找他，甚至为占宸准备了饮料和点心。
那种饮料有着梦幻的颜色和酸甜的口感，点心则软糯可口，又不过于甜腻，看得出来丑人招待占宸可以说是相当用心的了。
由于丑人不能把手放下，所以这些东西都是凭空出现在小木桌上的。
“你吃，在游戏场里将近一天一夜，饿坏了吧？”
“还好，话说这游戏场是你设计的吧，你在游戏场里放食物了吗？”
占宸边吃边问。
“当然是放了的。”
丑人连头带手一起上下摆动：“我们是要考虑玩家的进食习惯的嘛，所以阿塔莉亚的卧房里有放一些吃的，山洞里到处是滴水，也生长出了一些植物。那些都是能吃的，往年的玩家就是靠这个活下来的，不过你们通关太快了，根本就没费心找过食物。”
至于水源，不用找，山洞里到处都是，只要耐心一点站在下面接着，积少成多不是问题。
“不是说山洞是隐藏副本？没有开启隐藏地图的玩家怎么吃得到山洞的植物。”
“山洞确实是隐藏副本，但是阿塔莉亚的卧房和玩具房之间还有一段距离，那段距离是无论如何都要有的嘛，总不能出了玩具房门口就直接踏进阿塔莉亚的卧房吧。”
所以所谓的隐藏地图并不是指的全部山洞通道，而是除卧房到玩具房必经之路以外的山洞通道，那才是真正的隐藏部分。
“好吧。那阿塔莉亚的诅咒又是什么，它在永夜之处生效——永夜之处我知道，就是指黑暗的山洞腹腔。然而我的诅咒接连升到了二级，似乎也没遭什么报应。”
“那是因为阿塔莉亚后来与你们达成了合作，所以诅咒被阿塔莉亚主动取消了。否则当你们处在玩具房与卧房之外的时候，会随机失去五感当中的一种哦。失去味觉嗅觉什么的不打紧，甚至失去视觉也问题不大，反正山洞里本来就黑。可如果失去了触觉与听觉，那是很危险的事。”
占宸闻言脸色不太好。
失去嗅觉问题不大？
猫头鹰玩家最大的依仗就来源于那能闻到情绪的嗅觉。
……细思极恐，幸好最后阿塔莉亚主动取消了，不然事情就大发了。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丑人脾气很好，把自己的手肘撑到小木桌上，等待占宸的发问。
“暂时没有，不如你从头讲起吧。”
“好，不过这个从头讲起，那可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了，因为这个游戏场的诞生，跟我和阿塔莉亚都有点直接或间接的关系，所以封才带你来我这里。”
“没事，现在缓冲期，我闲的很，你慢慢讲，我慢慢听。”
其实所谓的很久很久以前也不过是从丑人的出生开始讲起罢了。
只是这个世界因为有魔法的存在，人们的寿命普遍很长，所以乍听起来很久，但细究起来，丑人与阿塔莉亚也不过只隔了一代人。
丑人出生于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
不太普通的是，他天生就是个畸形。
他怀疑这跟自己在怀孕期间酗酒的母亲有关系，但他没有证据。
毕竟就像他母亲说的那样，他的兄弟姐妹们没有一个不正常，唯独他，生下来时就像一只被剥了皮的狗。
不过就算是只狗，他也还是勉强在那个家庭里长大了，他的母亲并没有丢弃他。
这倒不是出于一个母亲对于孩子的爱，而仅仅是母亲做出的一种投资罢了。
在这个世界，人人都有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如果十二岁的时候能被检测出魔法天赋，这个孩子就会被送去王室资助的学院里进行免费学习，将来为王室效忠，相当于一飞冲天，乌鸦变凤凰。
然而魔法天赋哪里是说能有就能有的，这个要看概率。
于是家家户户，上到王室成员下到平民百姓，都有一种疯狂生孩子的习惯。
对于普通家庭来说，只要那些孩子里能出一个魔法师，这个家庭就有救了。
丑人不讨喜，他也不会说奉承话。就算说了，有那张畸形的脸在，再奉承讨喜的话听起来都像是诅咒。
他的母亲仅仅是看在“这个孩子也许有魔法天赋”的份上留给他一个容身之处，才勉强没把他丢出去冻死饿死。
他那时就常常活在被家人抛弃的恐惧之中。
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明白，穷人家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的就是孩子，特别是一个畸形的孩子。
他常常想，他要是有魔法天赋就好了，只要十二岁那年那个魔法球亮起来，他就还有家可以回。就算再破再旧，不被人爱，那里仍然是他自小长大的家。
然而命运无情地忽略了他的祈祷，他的希望落空了。母亲翻脸不认人，赶他走的时候连门都没让他进。
这倒也算不得什么不公，拥有魔法天赋的本来就是凤毛麟角，像他这种祖辈都是农民、一个魔法师都没出过的家庭，更是异想天开。
十二岁那年他在全国各地流浪。
因为极丑的容貌，他即便在乞丐和流浪汉堆里也是最不招人待见的那一个。
他讨不到食物，打骂那是常见的，更常见的是冤枉。因为他丑，什么腌臜的事情都可以往他身上扣，连今年雨下的少了几滴、谁家树上的果子被风刮掉了一颗都能怪他。
只要一说是他干的，人们就会停止追究真相，不约而同地露出“我就知道，又是这个倒霉玩意儿”的表情。
但他到底是活下来了，他什么都吃，用布蒙着脸干最苦最累的活，去王室学院的后门捡学生们不要的残羹剩菜，最难的时候他在月文花节当晚把那些枯萎的、不再新鲜的月文花大口大口塞进了嘴里。
是的，月文花是可以吃的，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
对普通人来说，月文花是观赏性的植物，只有丑人知道月文花虽然没什么味道，但嚼久了还会有一点点甜。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丑人没有出路，也看不到希望。
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他丑而已，哪怕遮着脸人们也在议论他的相貌，他睁眼闭眼都是人们的嘲笑。
他没有就此死去的勇气，又狠不下心来诅咒自己漫长的生命。
久而久之他开始希望自己能有身份有地位，不是为了权势财富，而是希望人们关注他的成功，忽略长相这种浮于表面的东西。
当然，这样的想法没什么切实可靠的依据。可他过着遭全世界厌弃的生活，他总得相信些什么吧。
只是世人皆爱美，得拥有什么样的地位才能做到这点呢？
大魔法师够不够？可酒馆里刚从魔法师床上下来的陪酒女，细长的手指把玩着魔法师给的晶石钱币，一边喝酒一边对酒馆的客人大谈魔法师的丑陋，身为头牌，这是她陪过“最令人作呕”的客人。
“嗯，他的长相，怎么说呢？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陪酒女轻蔑地吻了一下指尖夹着的钞票。
那再往上呢，那些官员，那些公爵伯爵，他们的身份地位总足以让人忽略他们的长相了吧？
然后他就震惊地发现了自己想法的可笑。他在街上，蜷缩在扔掉的烂菜堆里，听着人们议论前代国王歪掉的下巴和矮小的身材，听他们讨论皇后那与身份不够匹配的容貌，原来王室成员也避免不了这点。
可他的执念永无止歇，他把目光投向了更高的位置。一定是还不够，要更高、更令人敬畏，到了什么程度，长相一定是可以被忽略的，他固执地坚信着。
这样可笑的念头令他成为了位面守护者。本来么，规则只寻找执念深重之人，至于想法是否错误，规则是不管的。
而这恰恰证明了他信念的正确。
当他成为了位面守护者以后，他几乎不再与本世界的普通民众接触，只有外来的流浪者罢了。
异世界的异族哪里知道他在人类的种族里长的好看不好看，它们只关注他位面守护者的身份。
他成功了。
只是若干年后，一个传遍全国的丑闻使他注意到了一个小姑娘，一个美得夺尽天地造化、使世界万物黯然失色的美人，她才十五岁，就已经倾倒众生。
他与她是两个极端。
他虽然丑陋，却也有着正常的审美观，他知道这个姑娘是美丽的，美丽的东西就应该受到呵护与关注。
谁能想到那不该有的关注却要了那姑娘的命。
一开始的走向都很正常，诺顿王国派来使者要与斐德文王国联姻，斐德文的国王答应了此事。
他有一个女儿，名叫斐萝娅，正好到了适婚的年龄。
斐萝娅从没见过诺顿的王子，对于这桩婚事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王室成员么，联姻是避免不了的，所以她也就接受了。
既然两个王国都没什么意见，诺顿就把自家的王子送了过来，参加斐萝娅公主十七岁的生日宴，培养一下感情。
也就是在那场生日宴上，诺顿王子见到了同样参加晚宴的伯爵之女阿塔莉亚。
阿塔莉亚和斐德文公主因为同样身份高贵，自小就是闺中密友，感情很好。硬要说有什么嫌隙，就得追究到上一辈。
上一辈最强的女性魔法师是皇后，也就是斐萝娅的母亲，她出身平平，长相也很一般，但因为有着天赐的魔法天赋，才得以嫁给国王。
下更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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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五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