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神玄冥?”
他的眉毛微不可查的颤了一颤,瞬时微微皱起,其眸子更是深邃如潭。
这些反应都尽收我的眼底,不过我倒也没戳破。
众所周知,天族星官的上下等级森严,自古便有避讳一说,下级小仙官最忌讳僭越之责,反正都是些骇人匪浅的规定。
想必他是遇到了比自己位高太多的天族神尊,牵扯到高位秘闻,一时难以消解。
“此事与我……”他轻轻顿了顿嗓子,如似清泉滴水,问道:“与我家殿下有何干系?”
“你家殿下?”
我不解,一种不好的预感开始隐约敲打我的识海。
“我便是水神……殿下……的……仙侍。”
哈,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天族绝对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啥?
天下之大,何为无巧不成书?
千算万算,我砸破脑袋也不敢如此擅自揣测,这个臭天族竟就是我头号仇家……的仙侍小官?
我退了一步,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着他,恕我眼拙,着实看不出水神的仙侍什么特别之处。
“你说你是水神玄冥的仙侍,那你可知,他到底是什么样的神仙呢?”
“闲言莫讲,”他倏地言辞冷厉,手触剑柄,即刻发作。“你与水神有何仇怨渊源?”
不与他斤斤计较,我诚挚善意地提醒他,“千万别让你家主人知道我的存在,也千万别跟你家主人说你遇见我了。要是让你家主人知道,你小命难保,水神玄冥他定会一巴掌把你仙灵拍散。”
“为何?”
传道授业解惑也,实乃万般诸法之大功德。也罢,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既而我郑重而又严肃地与他摊牌:
“因为水神玄冥他呀,一看见我就会喜欢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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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籁无踪迹,空谷静无声。
我却不以为然,继续详述因由:
“我乃桃花巫母,天生的红颜祸水。”
他先是疑惑的看着我,莫非觉得我在讲假话笑话与他逗乐。
“你家主人命定爱我而不得,终陷情债无法自拔,最后落得个殒身魂散的凄惨下场。”
而后他却变得愈加鄙夷,眼神飘忽,定然是觉得我唐突了他家大人。
我只得更卖力真诚地、绘声绘色地与他细细道来:“这是天命写的劫数,改不了的。”
见我如此真挚严肃,他那面庞上终于变了颜色,就像是扭曲了的苦瓜干。
“所以,水神玄冥定是要除我而后快,自然便是我仇家了。”
最后,他终绷不住竟突然嗤笑起来,甚至因为笑得太大声致使空谷林鸟振振拍翅而飞。
这天族行事如此不管不顾,我真是有些怕了他了。
不过见他笑得如此开心,约莫心情不错,不是之前提剑悬颅相见的紧张时候了,我便壮着胆子好心提醒他:
“不仅是你家殿下,还有你,千万别喜欢上我,会遭天地反噬的。”
“总之谁喜欢我谁倒霉,尤其是你们天族,最是脆弱。”
“就算是水神玄冥都不能幸免,何况你只是他的小小仙侍?”
我吓唬他。
“你这小妖,怎如此大言不惭。”
纯粹是我心善为他着想,谁承想这位水神仙侍竟摆起谱来。
“不论满口胡言乱语,你是月神,我是天族,两族相恋本已是不可能。”
我不解其意,问他为何。
他却讳莫高深,回眸转向我,相看一时无言。
沉默最是熬人,更何况其凝邃深眸望进我的眼底,仿佛要就此看穿我的灵魂,看破我的真身。
我好似问了一个超乎其常识根本的问题,由此引来其警惕严防的注视。
幽深潭水三千尺,黑泉暗涌刺骨寒。
可我当真不解此间因由,些许心思亦早已清楚直白地写在脸上,无有什么遮掩。
一瞬被拉至漫长,如此反复被其打量,我自觉十分不适,顿显局促之意。
一双眼珠不自然地滴溜溜左转右转,连忙避开了他的凝视。
“不愿说就罢。”
我低眉颔首有些促狭微恼,强撑着窘迫慌乱再以小声嘀咕:“作甚盯着我看……”
这时,他似方觉那审视目光太过犀利,亦确认了我当真是一派懵懂,着实不知月神与天族其间内情,非是装出来的天真样子,既而收回了那道逼迫眼神。
既而回神收敛,似是诉说着传说故事般悠然道:
“不过是一桩月神碧华的陈年旧事,与五万年前其沉睡之秘辛有关。即是因此导致了天界两大神祇天宫与月宫结下仇怨,于是天族与月神不约而同各自定下清规戒律:从此两族间不可再结私情,暗通情愫触犯天条者,打入轮回严处。”
“试问,整个天宫谁还敢对你动心啊?”
“况且……”
他挑着眉梢上下打量着我,非是之前那凛然的逼迫,却是带着一种意味不明的轻蔑低视,嗯……或是说一种……挑唆?
“六界有传,月宫出来的月神,不论男仙或是女仙,都是浸淋月华之绝色佳丽。不过小妖你,啧啧啧,如此姿容,就算天宫月宫如五万年前未交恶时般亲密友爱,恐怕在这九重天宫内也是没人要的主儿吧。”
“除非……强制哪位倒霉的仙友,迫使两族联姻,怕也是落得个逃婚下场。”
气煞我也,天族当诛!
这厮臭天族不但卑鄙无耻、傲慢无理,现今竟胆敢嘲笑我的姿容面貌。
我一时被他犀利言辞、刻薄语调,气得怒火攻心。
气急之下竟完全忘了,我之相貌乃是比照着千百年来,苍连山底梦境幻影里沉浮的女相幻化而来,自然不会差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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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霄愁云散,他倏而关心道:
“既出月宫,身获自由。你这小妖可有什么想去之地,欲行之事?”
先是欺我辱我,而后又关怀我之去向么?
我恩公还真是个阴晴不定的性子,难以捉摸。
我望了望身后的广寒月宫,其早已隐于过往云烟之中。从今以后天高海阔,天地之间任我自由,心情亦随之舒畅,好不快活。
六界九州,过于宏大,三千世界,纷繁复杂。
平心而论,我对这世间诸事知之甚少,无甚特别之向往。
不过,自行闯荡,独立修行,的确是我所愿。
四海之内总有机缘待历练,寰宇之下总有妙处可容身。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