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
那些震惊的情绪，那些恐惧与疑惑，于刹那间全数被水境莲花淹没包裹。
时间定格了，世间安静了……
一开始我还在水中挣扎四肢抓挠着周围，想要握住救命的稻草。
然而，如此境水是如此纯净亦如此清冷，它毫无杂质亦毫无流动之姿，犹如我才是那个牵涉其中的异物，破坏着它一方安宁。
我沉浸于水境莲花中被不断浸润，承袭冰凉埋入我之精髓脉动，而后四肢冻结，呼吸停滞，整个灵魂亦被震慑紧握。
“苍花水境，游渊生莲。”
恍惚听闻头顶有什么响动，好似主掌此一方水境的伟大神祇，其神显之音一息穿越了水之秘法，径直刺入我之耳膜深处。
随即他把我从那水境莲花的冰水游渊中捞出来，不待我喘息之机一举仍落在地，一厢言语上依旧不肯便宜了我。
“……此法最适合对付些不听话的孺儿。”
我曾幻想过多种逃出月宫的方法，风光的、偷摸的、取巧的……却从没想过如此直接跳崖逃生的办法。
何其落魄不堪，我就像是他捞起的一只偷吃桂蜜的月兔子，正颤着抖动三瓣嘴不知所措。
“现在，可愿说了？”
本是轻声细语，却比水更冷，比心更寒。
也算是相识已久的“故交”，奈何不察，我怎么不知道他还藏着如此神通。
该死的家伙，该死的天族，这便是他们的本来面目，杀伐冷血翻脸不认情。
因着一路上患难与共，我未有因着他天族身份完全看轻了他，他却不领好意反过来仍轻蔑对我，丝毫没有月神应敬奉的客气与尊重。
不该错信他的，不该自命与其亲厚些许……
由于此之逼供手段过于震慑我心，当其再次逼问我时，我甚至差点分辨不清他所谓何意。究竟想从我这里问道些什么。
我支撑起僵直的身子，顶着苍白着面庞，疑惑着打量眼前这个依旧英姿轩昂，飒爽风流的天族。
哦，原是此事。
罢了，着实敌不过，我只得抖着浑身唯一还能稍许行动的嘴唇，低声颤道：
“我说，我说……”
可叹风云无常，怎地没谁提醒我，这个天族是个疯家伙。
时而不甚相关的寡淡，时而气势汹汹的癫狂。
莫笑我是个贪生怕死苟且之徒，亦莫笑我是个单纯简单蠢笨之辈，毕竟咱初诞世间心智尚不完全，一时分不清敌我阵营实力悬殊，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
若是他当真手段摧残只为羞辱虐待于我，我自是不肯，定要梗着脖子追其宰杀，以证清明。
然如今，这臭天族分明话中为求深意，咱自是要狗腿地暂时屈服。
对，暂时。
-
可这毕竟是关乎我立身性命的大秘密，我怎可就如此轻易地就说与旁人听。
于是暗下决心，与他拟一个稍微予我心安的约定，亦是自保之举，亦是作为我最后尊严的底线。
“不过，你要发誓这个秘密切不可对第三者讲，无论天族还是月神，都不可知晓。”
还未等我哆嗦着将话讲利索，他作势就要把我拎起，“着实小瞧了你，看来还是没玩够，还想再走一遍苍花水境么？”
此刻银河垂瀑飞泄，如白马群蹄奔腾迭起……我紧咬着无色嘴唇，铁青着脸作垂死抵抗。
他为那仙术手段所起的名字倒是好听，不过我若是再走一遍他所谓的“苍花水境，游渊生莲”，我的小命倒不会好听了。估计也不必再麻烦他送我这一程，就直接魂归天去了。
他应是见我紧闭双眼，僵直身子哆里哆嗦，一副就此认栽大义凛然的样子，一时察觉到了我灵力飘忽，不堪再历艰险刺激之状。
如是这才松开我的衣领，再次将我扔回崖底的碎石山岩地上。
“如若违誓……”
不肯就此败下阵来，我汲汲于识海深处搜罗各种唬人的厉害报应。
可叹那时我刚刚初出世间幻化出人形，所有狠厉的违誓手段如似天打雷劈，天诛地灭之类的，都是往后听说书的老家伙们和秋兰抚彗之少司命口中才了解的。
“如若违誓……”
可叹息哉，那时的我竟全不知晓此类决绝誓言。
嘟嘟囔囔之中，着实废了好大力气才想到了一个自个儿觉得最是阴邪狠决的毒誓：
“如若违誓，你就会爱上一个永远不会爱你的人，陷入永世情债，饱受求不得的情爱之苦。”
“好，我答应你。”
嗯？
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爽快，他到底有没有听清那毒誓，竟不着片刻思量便脱口允诺。
这倒显得我心思深沉，性情小气且恶劣了。
我有些微愣住，半眼星眸地观察他。
“还要耍什么花招？”
他着实有些不耐烦，手中的佩剑亦开始低语震鸣。
这天族必是不屑如此情劫情债之类誓言的，定然觉得我的灵力稀微，既而起誓言灵太弱对他毫无干扰，便可随意折辱。
我轻叹一口气，他怎知我们月神天生为灵誓照镜之主，誓之约束最不可欺。
因而，万境众生予月亮或是月神所见证许下的誓言，最是权威且考究严格的，应誓也最是灵验的。
-
既然思定不再隐瞒，我自然也要遵守交易本则，向其阐明我那位于九重天的头号仇家身份。
但我身为月神之尊，也是不肯于如此落魄之身尽数托出。
我从地上爬起身，却见连衣褶裙浸满水渍粘在一起，现下想好好整理下衣容，也是无计可施。
尝试几下不得妙法，才肯作罢。
至于我那个天宫的头号仇家……
此事并非只关乎我自个儿的恩怨，这是也算苍连山底最大的秘密，整个月宫知之者也莫若数个。
若不是我胆小懦弱，贪生怕死，我才不会便宜了这个臭天族。
我不得不谨慎再谨慎，先是环顾四周打量一番，确寻不见伏寇在侧，垣墙有耳之类。
这才轻咳一声，踮起脚尖凑近他的耳侧，以手遮挡住嘴型，附耳密语。
于寰宇苍穹之下，于清徐微风之中，尽述难掩窸窣的悄悄话：
“你既是天族的神仙，那你可知天宫的……”
气息轻吐，方寸澄明。
“水神玄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