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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孙若与将二人送走,唐辞和乐倾川正巧归园。除此之外,还有不知怎么与他俩走到一起的金灵、张虞、霍氏师兄弟,以及兰奥。
“你们谈完了?”
其余人留在入口,乐倾川小跑过来。
孙若与:“你们怎么……”
“恰巧碰上的……咦?”
乐倾川看向亭内,疑问:“霍轩也走了?”
孙若与点头,“他去送送大哥。”
“苍掌门不在金容多留几日?”
“嗯,他有要事在身,今日只是路过。”
“可惜了。”乐倾川挑眉,笑眼漾出得意,“对了,我们方才都商量好了,晚饭后到练武场轮流比试……你去不去?”
孙若与闻言跃跃欲试,“当然!走着!”
乐倾川便将他领到众人面前,介绍道:“其他人你都认识,就不再多介绍了。这位是兰奥。”
孙若与看向唐辞身边怯怯的蓝袍少年,露出一个微笑:“我是降戟的孙若与。”
“久、久仰大名…”
兰奥紧张伸出手,囫囵道:“我叫兰奥,兰草之兰,奥义之奥。我是冠京茂城青青山梓微兰氏宗主兰升天座下第二徒兰岚的大弟子,今年十五,修行九年,仅在弓箭、幻术两道略有所得……很、很高兴认识孙少主你。”
少年说完便后悔了,为自己的聒噪忐忑自责。
孙若与听罢却握住他的手,灿笑:“你也十五?我也十五!不用客气,叫我孙若与就行!我能直接唤你兰奥吗?”
兰奥一愣,使劲点头。
他本来独自游于霍园,稍不注意迷了路,没想到却先遇见了唐辞,又被乐倾川拉壮丁喊去比试,如今还和孙若与面对面笑着?
少年一颗心儿怦怦狂跳,直至现在还难辨这到底是不是梦。
孙若与松开他的手,见其兀自发愣,笑问:“兰奥,你家宗门既在青青山,怎么唤作梓微兰氏?”
按照规矩,人间宗门以落址所在,合创立者之姓命名。
那么兰奥所在的宗门,应该叫做青青兰氏才对。
兰奥捏紧衣袖,正想着从何说起,不料张虞靠近,替他回答:“少主,梓微兰氏原本是在梓微山上。后来兰奥师伯强行分宗,占据了梓微山,兰宗主与兰奥师尊一脉,就迁到了邻近的青青山。”
孙若与恍然大悟,看向兰奥,“这是强行占址,你们怎么没去奉天院告你师伯?”
唐辞伸手敲上他的头,“兰氏的事,用你多嘴?”
兰奥吓了一跳,“呃!?唐唐唐唐少主……”
乐倾川拉了拉唐辞的衣袖,“好了唐辞,有账稍后再算,咱们先去厨房看看何时开宴,早些用饭,也好早些比试。”
霍北风见乐倾川很是迫不及待,笑着提议:“咱们应该都学会辟谷了吧?不如派个小厮与掌事说一声,我们此刻直接去往练武场?”
唐辞和金灵异口同声:“不行!”
霍北风牵着的霍乡粥吓得一颤。
“霍大哥见谅。”孙若与解释,“虽然我们三个早已学会辟谷,但因为常年跟着师父修行,都习惯了一日要用三餐……”
他似惭愧笑道:“修行修出了凡心,还是舍不下一些俗常好味。”
金灵点头,言简意赅:“人生来就要吃饭。”
吃饭最重要。
霍北风挠了挠头,他也是吃着凡常种出的米面长大的,所以虽然惊讶金灵四个如此热衷吃饭,倒也没贬低嘲笑什么。
“总之,吃饱才有力气打架!”乐倾川笑着招呼,“走吧各位!咱去看看厨房烧了哪些好菜……呃!”
唐辞一掌拍到他后背,和善微笑:“比试是比试,打架是打架,用语要准确。”
乐倾川嘶声拱手,“…好咧。”
兰奥看得心惊。
先是孙少主,又是乐少君……不愧是唐少主!
乐倾川重新招呼。
霞光满天。
八人一齐往厨房走去。
*
晚照当空。
霍轩不死心,问身旁的苍行歌:“你难得过来一趟,当真不能多留几日?”
苍行歌摇摇头,抛出一块桃木牌,“那边催得紧。”
“这是什么?”
苍行歌道:“传信牌。”
“噢——”
霍轩将信将疑,将桃木牌轻轻靠在耳边,清了清嗓子:“咳咳…三长老?您在吗?”
苍行歌:“……”
“这是我依照怀昭之前的点子,制出来的小玩意儿。只能送短信,传不了音。”
他指引霍轩将木牌翻到背面,伸手一拂,只见道道青色灵气踊跃弹出,先后汇成词句——
“速去青疆。”
“苍行歌,速去青疆!”
“苍行歌!你怎么还在江州!?”
“速去青疆!速去青疆!!”
“噢——”霍轩好奇捧着木牌,“你方才向内输了灵气?”
苍行歌点点头,指间汇聚灵流,凭空写下“已在路上”四个字。
霍轩看着那四字钻入木牌,还没来得及感慨,又见三道短信传来——
“你在干什么?”
“为何晚动身?”
“还有多久……”
最后一道灵气慢悠悠弹出:
“才到青疆?”
霍轩被逗笑,“给你传信这人是谁?怎么如此急躁……咦?”
他反应过来,挑眉看向苍行歌,“那人方才说‘江州’?你如今不是在我家?”
“障眼法罢了。”
苍行歌挥散某人气急败坏的催促,收回木牌,“有些事,你和与弟不必知道;有些事,三长老与其他人也不必知道。”
霍轩闻言一脸震惊,“好哇,苍广原……你也学精明了啊!亏我之前还那么担心你!快快坦白,你使的什么障眼法?真的有用么?”
苍行歌面无波澜,“目前还算有用。”
霍轩瞪了他一眼,“还有呢?你从哪处学得的这能瞒过三长老的障眼法?”
苍行歌摇摇头。
“这属于我和与弟不必知道的事?”
苍行歌点头。
“…好吧。”
苍行歌自己不说,霍轩就没办法。
他指了指金红院的方向,“见过我娘再走?”
苍行歌又摇头,“我就不去拜会了,你稍后记得代我向她赔罪与道贺。”
“…行。”
霍轩双臂环胸,幽幽道:“你这匆匆而来,匆匆又去……若叫多嘴好事之人听去,只怕又要大贬我这不成器的霍氏少主孤高无礼,慢待旧友了!”
苍行歌略带怀疑地瞥了他一眼,“你还会在乎你那破名声?”
“名声再坏也是名!”霍轩撇撇嘴,“虽说我这名声早已烂透了,但我自己仍有顽固坚持……”
“世人诬我霍轩纨绔无用,耽于酒食玩乐便算了,我自有大量,不与他们一般见识!然我重情重义,怎可能慢待兄弟!”
“苍广原你扪心自问!”霍轩还说激动了,“哪次你和怀昭来金容,不是我亲自好吃好喝招待着的?但凡你们来,我可都是推拒了本来的安排!”
本来的安排?
苍行歌不甚在意,依霍景良这性子,无非就是上哪处酒楼鉴食听曲、醉画美人了。
霍轩扳着指头细数:“郊外赛马、集市逛街、水心亭看荷、老戏台听曲、丹枫塘钓鱼、百花园喝酒、较量场比道、戒堂顶望月……如此用心良苦,何曾慢待好友!”
“往事一桩桩,今儿个展卷似的铺在眼前,越发衬得此次相聚……既着急、又凄凉!”
“苍广原!”霍轩愤愤,“这次可是你自己不给我多加招待的机会!绝不是我想躲事慢待!”
苍行歌点点头,“虽然不太可能……但若是日后流言出世,我亲自替你辩白?”
这人又哪壶不开提哪壶!
霍轩认命道:“算了算了,流言早已深入人心,我霍轩除了黑,哪还有白?”
他摆摆手,“就随他们侃去吧,不使你白费心力了。”
“不过——”
“届时苦水还是要听我倒上一倒的。”
苍行歌还未答应,又听霍轩抱臂笑道:“行了行了,知道知道……你是想说,你行踪不定,我找不着你吧?”
“哼哼,你就放心吧!”
霍轩目露狡黠,“到时真出了流言,我若找不着你,便上曼路找逢青、虔字他们吐苦水去!”
苍行歌一时无言,笑道:“那你可得抓点紧。”
霍轩:“怎么?”
苍行歌淡淡抛下惊雷:“下月十三,曼路就要暂时封界,外人进不了了。”
“哎?怎么回事?”
霍轩问道:“下月十三可正巧是英陆五年一次的招修大会,各家宗门不都指着在这时候收揽人才,你们曼路苍庭怎么还反其道而行,直接闭门封界了?”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霍轩神情慎重,“不然好端端的,干嘛要封界啊?”
苍行歌侧头看他,“夫人没与你说?”
霍轩神情一僵,扯了扯嘴角,“说什么?我娘闭关四年,从未找过我。”
“你还……”苍行歌将霍轩神情看入眼底,叹道,“算了。”
他直视霍轩,“夫人已经出关,你若真想知道缘故,稍后可以问她。”
“封界是你曼路的事,我问她干嘛呀?”
霍轩撇头不看苍行歌,“你本人不是在这儿么?别卖关子了,赶紧告诉我。”
苍行歌默了默,怀疑道:“你一会儿会替我向夫人赔罪、道贺的吧?你方才可是答应……”
“哈哈。”霍轩得逞一笑,“不一定呢。”
“但若是你立刻告诉我曼路封界的缘故……”他靠近道,“此事还有商量。”
苍行歌听罢摇头:“霍景良,你真是个无赖。”
霍轩嬉皮笑脸拱手:“迫不得已出此下策,承让、承让。”
“我与我娘之前闹得多僵,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刚出关,我可不敢去烦她!”
霍轩贴近苍行歌,轻声劝道:“你放心!只要你向我言明曼路封界的缘故,稍后,我定会让红婆替我代你向我娘赔礼道贺!”
苍行歌叹了口气,“多久的事了,你还耿耿于怀。”
他知道霍轩在意,并未多提。
霍轩嗐了一声,“我也不是记仇……”
“她是我娘,生我、养我、护我的人,我谢她都来不及,又怎可能记她的仇?”
“我只是……”
觉得有些失望。
霍轩咧嘴,笑意有些苦涩。
苍行歌静默倾听。
怀昭不在,他能做到的,也唯有认真聆听霍轩说出的一切了……谁让他嘴笨,说不出能够安慰人心的好话。所以只要霍轩愿说,他便愿听。
怕就只怕……霍轩嫌他性闷言贫,不愿多说。
两人沿廊走过转角,霍轩果真转移了话题:“所以你和我娘有什么瞒着我?曼路怎么了?”
苍行歌心中所想实现,虽然感到失落,但也并未强求。
他如实道:“没什么。”
“曼路的事,我从未打算隐瞒。”
“一切都将光明正大地进行。”
霍轩疑惑:“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门将至,苍行歌放缓脚步。
“我已和门中掌事商量妥当——”
他道:“自今年起,曼路不再举办招修大会。”
“你说什么?”
霍轩听罢,迷惑更甚,“这是为何?”
“你们这样……不是自取灭亡!?”
苍行歌淡淡应声:“是,也不是。”
他对上霍轩担忧疑虑的目光,平静道:“曼路不会灭亡,但随着势力渐弱,终有一日,会退出七大世家。”
“什么!?”
霍轩惊呼。
苍行歌握紧手心,“曼路封界是为退出七大世家而走的第一步棋。”
“你说……”霍轩只觉不可置信,“你们自削实力,是为了退出七大尊门?”
“为什么!?”
苍行歌语气冷酷,“这是我之所愿。”
“什么!?”
据观察,苍行歌是认真的。
然而霍轩无法接受。
于是他猜度起苍行歌的脑子是否出了什么问题。
比起霍轩内心掀起惊涛巨浪,苍行歌的内心一片祥和。他就这么沉默向前走去,眼中因方才一番实话而引生的、激狂坚定的火焰,仍未消逝。
“不…”霍轩手足无措,“不对。”
他冲上前拦下苍行歌:“我不明白……”
“你当初一意孤行,好不容易才创立曼路苍庭……又在大战时拼命攒功,终于闯入大家之列,成为英陆第七尊门!可……”
“你现在说你想退出?”
霍轩怒而质问:“苍行歌!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庭中风卷微香,隔着霍轩,苍行歌抬眼望见不远处的霍氏大门旁,红婆正垂首等待。
“苍行歌!”
霍轩张开双手,拦紧去路。
“今日你不说清楚,就别想迈出我霍氏的大门!”
苍行歌收回目光,忍不住笑:“你虽是堂堂灰印修士,却拦不住我这小小白印。”
“不准笑!”霍轩威胁,“拦不拦得住,你说了不算,我拼过命才知道!”
苍行歌叹气,随手起式,给他下了一个禁身令。
霍轩暗道不好,身体却已动弹不得。
他眼睁睁看着苍行歌擦身而过,只能无能狂怒:
“回来!苍行歌你不准走!给我回来!”
“你敢走!?你再走!?”
“苍行歌!!!”
“我要喊人了——”
苍行歌无奈回头,解了禁令。
霍轩感到身上的桎梏一松,立马转身扯住苍行歌的袖子,“说!你为什么要让曼路退出七大尊门?”
苍行歌见他不依不饶,犹豫片刻,笑意泛苦道:“当初是我想错了。”
“你想错什么了?说清楚些!”
霍轩压低声音,没有好脸色。
“居高位者难自由。”苍行歌抬头望天,“比起寻常世家,七大尊门的顾虑实在是太多了。”
霍轩愣了愣,没好气道:“你又不造奉天院的反,管什么顾虑重重?”
苍行歌沉默。
霍轩大怒:“你怎么又不吭声了?你说话啊!”
他重复问道:“你又不造奉天院的反,管什么顾虑重重?”
“你怎知我不造奉天院的反?”
苍行歌笑着以心声反问。
“你霍景良不愿攀高阶,我苍行歌就想遵腐矩?”
霍轩猛然看向苍行歌。
“霍景良啊霍景良,你怎就不知……”
我对奉天院……亦有怨呐。
此刻晚照渐逝,霍氏门廊亮起了灯。
苍行歌背手停立,眉眼深藏未知情绪,怔怔望着天际一朵霞光消尽。
片刻后,他垂下头,那神情霍轩从未见过。
“怀昭说得对。”
“这仙林外边再看着光华万丈,内里也早就腐朽烂透了。”
霍轩还想问,然而苍行歌的身体变得缥缈。
他大惊:“你这是怎么了?”
苍行歌摇摇头,“幻术而已。时候到了,我这化身自然便坚持不住了。”
他对着慢慢迎过来的红婆含歉抱拳,又恢复笑意,向霍轩别道:“红婆年纪大了,别再让她久等。霍景良,保重。”
“苍广原!”
霍轩伸手抓了个空。
红婆方才听见迷蒙的吵声,犹豫许久才走过来。
“少主?”她神情一顿,讶然看着霍轩,“您不是去奉天院看小姐……怎么这就回来了?”
霍轩闻言恨恨。
好个苍行歌!好个障眼法!
*
晚夜。
比试完的八人走在回寝路上。
乐倾川和霍北风坠在最后,两人论着拳招,时不时就要停下互相比划一阵。
孙若与帮霍北风牵着霍乡粥,和张虞行在中间,听他说起外出历练的奇遇。
前方的唐辞也与金灵评起晚间的饭菜,兰奥就跟在一旁,静静听着。
待行至岔路,几方道别。
孙乐唐三人继续走向丹青院。
乐倾川意犹未尽:“我还是头一回遇上使双剑的对手!方才金灵姐那最后两式剑招真是不错!”
孙若与点头,“你当时反应若慢一些,肯定要破相!”
乐倾川出奇地没有反驳,看了看右手,心想:我要不要也练个双剑?
唐辞一眼便看出他所想,直言不讳:“左手剑还使不好,就妄想左右开弓?”
“唐辞!”乐倾川羞愤不已,“你方才只是险胜于我!不要得意!”
孙若与笑了笑,“我胜了唐辞,唐辞胜了你,你又胜了金灵姐、虞哥和霍北风……哈哈!我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啊!”
乐倾川还未反驳,唐辞便道:“比试之前,我们曾约定只用五成功力。若是全力一战,孰胜孰负,尚未可知。”
“的确。”孙若与点头赞同,“你身上也还有伤。”
“这么说来……”
孙若与志得意满看向乐倾川:“弱的只有你。”
乐倾川暴跳如雷,“你又没与我打!怎知我胜不了你!?”
孙若与一愣,转移话题:“兰奥弓箭使得不错,希望日后有机会再与他切磋。”
乐倾川恼火冷哼:“若不是你下手没个轻重,我们今夜都能与他过招!”
“冤枉啊!”孙若与解释,“比试前听过兰奥示弱,我都没敢使用武器!那时的一掌,也当真只用了两成功力!”
“我真没想到这样的一击……会将兰奥拍晕过去啊!”
彼时霍北风正与张虞比试,乐倾川与金灵比试,霍乡粥因为年纪小又有病在身,不被允许加入比试。孙若与先和唐辞比了一场,发现在场空闲的只剩下兰奥,于是下了邀约,没想到……
后来孙若与负责照料昏死过去的兰奥,偶尔与霍乡粥吹牛,就这么当起了看客。
等到最后一场比试将尽,兰奥总算醒转。醒来的第一件事,居然还是和孙若与、和大伙儿道歉!
“哈哈,这个兰奥很有意思!”乐倾川乐道,“将来若是有空,我一定要去梓微兰氏找他耍去!”
“你可得了吧!”孙若与嫌道,“今晚之事,我都快惭愧死了,他竟还将错处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你别再去吓他!”
乐倾川不服:“我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怎会吓着他?”
孙若与叹了口气,“我就说你是朽木脑袋,你还拒绝承认。”
乐倾川:“哈!?”
“你还看不出来吗?”
孙若与道。
“兰奥他……”
“害怕我们啊。”
“我们?”乐倾川指了指自己,“拍晕他的分明是你,与我何关……”
少年语句一顿,恍然大悟。
啊,又是因为“身份有别”啊。
唐辞瞥了眼默声的两人,忽然一手推一个,冷漠道:“兰奥的心思,凭什么要你们擅自定论?”
原本发愁的孙若与和乐倾川闻言相视,对哦!
乐倾川瞪着孙若与:都怪你胡说八道!
孙若与盯紧乐倾川:你不也信了瞎话!
三人走进院子。
唐辞走向自己寝屋,孙若与、乐倾川跟在他后边,也上了台阶。
待开了锁,唐辞拦住大门,冷脸提醒:“你们的寝房在左边。”
孙若与答应一声,然后弓身钻进屋里,“我有事要说。”
“他有事要说。”
乐倾川嘻嘻一笑,轻轻按下唐辞的手,也往屋里走。
唐辞拧眉独站了会儿,终是关门进屋,落下结界。
少年落座埋怨,“什么事情,不能明日早起再说?”
孙若与给出理由:“第一,事情要紧。第二,我早起不了。”
唐辞视线冷漠,第二是个什么破理由。
“嘿嘿,你先喝茶。”
孙若与给唐辞和自己倒好茶水,余光瞥见乐倾川还举着空杯等着,放下茶壶,嘴角一落,“你没长手?”
乐倾川翻了个白眼,自己提壶倒茶,心说我稀罕你倒的茶水?
孙若与坐正身体,将苍行歌带来的消息仔细说了。
“澧山进学!?”
乐倾川听得懵极了,怎的如今无论修凡,都乐意搞这劳什子进学呢?
唐辞早已正色:“苍大哥说此事是搬星长老的主意?”
孙若与答:“没错。”
唐辞沉吟片刻,忧道:“我觉得不太对劲。”
孙若与:“哪里不对劲?”
奉天院第二十四代四玄。
天恩醉心修炼,非必要不会现身;
沉尘、凌云共治英陆,分管人间修事;
至于搬星……
唐辞回道:“搬星长老常年身处蛮荒,极少过问英陆之事……他在战后坚持要促成澧山进学,难道是蛮荒那边又出了什么问题?”
乐倾川不明白,“若是蛮荒有变,怎还挑人修学?不上战场?”
“不好说。”唐辞摇摇头,“我只是感到古怪,直觉澧山进学好似牵扯着什么谋划……”
孙若与沉默片刻,笑了起来:“大哥和轩哥也在担忧。但此事是否牵扯谋划且不论,我们总算是走了运的。”
“澧山一闭就是两百多年,多少人想进都进不得。”
孙若与道:“大哥说得对,我们既属修家尊门,届时征选名单上的头几个……必定就是咱。”
他笑了笑,“这既是幸运,也逃不得。”
唐辞听了,半晌没言语。
乐倾川瞄了一眼孙若与,叹道:“这还真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孙若与也想到了厚渊的邀请,轻快拍手:“这不正好?一边不好拒,一边不能推,借口都不用想,刚好就用后边回绝前边了。”
唐辞摇头,他有时还真是羡慕这俩心大的家伙。
事不临头,这俩货根本就不懂得慌张!
孙若与取下腰间的玉佩,挥手解开禁制,搁到桌上,“这次大哥给的好东西不少,你们俩先挑……哦,对了!”
他翻出霍轩送的卷轴,递给唐辞,“这是轩哥送的蛮荒二十魔卷,我瞧过一眼,里边儿陌生的不少。”
唐辞闻言展卷。
乐倾川探头一看,排一至二十位的依次是:
魔首,祭沧。
绊海,乙规。
无抵,岐行。
蛮荒山官,山云。
枯枯堆,鬼笔。
鸣塔,疯霏。
节城,孤骷轮。
血照崖,弯桐。
捞月楼,杜神隐。
蛮荒帐师,谛归。
蛮荒水官,纸江。
蛇隐洞,杜神相。
天裂峡,风共。
诛贬峰,诡玘草。
蛮荒辰卫,老晴。
嗝惊山,猛蝴。
蛮荒子卫,攻阙。
蛮荒午卫,连刃。
阿弥城,赛萨。
蛮荒计师,连策。
蛮荒丑卫,饼子。
“怎么是二十一位?”乐倾川奇怪,“蛮荒的计师与丑卫共居末位?”
孙若与点头,“看来战后蛮荒新设的两官、三师与十二卫,实力不容小觑。他们之中,有八位排进了前二十。”
“果真好些魔都没听说过……咦?”乐倾川指着卷首,“怎么前五位没有画像?”
“不止画像!”他惊奇,“这第二位的乙规,竟连旁的介绍也没有!”
“这么神秘?”乐倾川来了兴致,“他来自……绊海!?”
“毕竟是三仙境之一,其内能出强者也没什么好奇怪。”孙若与道,“搬星长老不也来自绊海?”
“不过如今绊海落入魔手,唐辞,你认为……唐辞?”
孙若与看向一直没出声唐辞。
对方的目光仍旧停留在“节城,孤骷轮”那处。
墨迹扭曲,唐辞冷眼凝视着这位蛮荒第七魔的画像,心中恨意涌动。
孙若与暗道不好,匆匆合卷,催促道:“行了行了,我要说的事情都说完了……你俩睡前好好想想,等明日咱都起来了,再将玉佩里的东西分了。”
少年携卷蹿到门口,“我先回房歇息了!”
“哎等等——”乐倾川拽住孙若与,“卷轴留下。”
孙若与拧眉:“你想干什么?”
乐倾川悄悄向后指了指,“你不给唐辞看够了,他怕是整晚都不睡了。”
孙若与探头看了眼唐辞,他正怔怔,不用猜也知道想着什么。
少年叹了口气,又折回去,将卷轴放到桌上,“唐辞,卷轴我留在这儿,你看够了就早些休息。”
唐辞只是默然盯住卷轴。
孙若与叹息,和乐倾川走出门。
庭内月光如水,两人先后仰头看向夜空。
孙若与先道:“卷轴留下了,唐辞今晚更不会睡了。”
乐倾川点头,“起码让他有个发泄之处。”
孙若与一听,扭头看向合紧的房门,“你说……唐辞不会恨得将卷轴毁了吧?”
乐倾川想了想,“可能就撕碎记载孤骷轮的那处,其它还会完好还给你。”
孙若与摇了摇头,“若是这样能让他好受些,全毁去也没什么。”
乐倾川没说什么。
他俩都心知肚明,唐辞最想毁去的,不是一副卷轴,而是仇敌孤骷轮。
屋内静无声息。
两人又在庭内站了会儿,各自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