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安稳就没有自由，要自由就要历经危险。只有这两条路。——鲁迅
“快请进。”
宋铭打开办公室的门，把谢朝夕引领了进来，一边让助理赶紧送咖啡过来。
谢朝夕见他那殷勤样就有些受不了，坐在沙发上还扶着额头，忍不住提出建议：“打个商量，宋铭，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殷勤？”
宋铭忍不住瞄了旁边的休息室一眼，心里默默祈祷，脸上却很无辜：“说实在的，您现在跳槽过来，等于是救我们公司于水火中，合同没签，我就怕您跳票。”
这一口一个您的，宋铭是故作幽默还是怎么回事，简直浮夸。
“你在说相声吗？”谢朝夕默了几秒，“好歹也是个高管，不能稳重点？”
“呃……尽量。”
宋铭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不是他不想稳重，他有个改不掉的毛病，只要做点违背良心的事，语言风格就不由自主得浮夸，好在谢朝夕没有怀疑，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门被推门，一个笑眯眯的中年男人走进来，正是公司的总裁吴耀光。他的身材高大，长得却很圆润，看起来就像一座移动的小山，扣在肚子上的纽扣只是险险绷住。
“吴总。”谢朝夕起身，跟他握手。
吴耀光脸上堆满了笑容：“我过你的访谈节目，真的不错，谢小姐人也很漂亮。”
在宋铭的口中，吴耀光对她非常欣赏，在挖角这件事上占了很大的权重，但吴耀光一开口，她就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他的表现得像纯外行，对时尚买手这个职业也没什么了解，如果不是有人主动提过，吴耀光哪里会知道她这号人物？
不过，这些都不妨碍吴耀光的热情，他笑呵呵地说：“我是外行，时装设计这些我也说不出什么，所以才要对你委以重任啊！D.C现在是转型的前期，需要谢小姐多多费心，能不能打响品牌就看这几个月。”
“既然来了，我就会好好做。”
宋铭见她点头，连忙把合同和笔递了过去：“这是合同，你看看，条件是目前公司能给到最好的，除了薪资之外还有股份占有。等以后公司做上去了，还有更大的提升空间。”
合同内容诚意十足，但临到签字时，她又有些踟蹰。不是想反悔，经过上次被坑事件后，只要提笔签字，她就有些神经过敏。
宋铭见她迟迟不动笔，一颗心悬在那里，“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谢朝夕签了字，笑着问：“周诚今天来了吗？我很想见见他。”
吴耀光的嘴角一抽，摇头说：“他啊，连我都没有见过呢！”
“这……”
“这人神神秘秘的，跟公司合作了这么久，就是不肯露面，我也没办法。”吴耀光提起这个就直叹气，忍住了发牢骚的**，“平时都是他的经纪人过来接洽。”
“还有经纪人？”
“可不是嘛，一提起这个，我就想……”
宋铭：“咳咳。”
吴耀光的话立刻拐了个婉儿，摆摆手说：“不过，我也能够理解，这些搞艺术的嘛，都是怪脾气。谢小姐，以后你就多多担待吧。”
吴耀光走了后，谢朝夕还有些发愣。
周诚成名后，就没有在公开场合露过面，就算访谈也只接受文字形式。他的微博、百科里除了设计作品之外，连张个人照片都没有。所以，周诚除了是冷门设计师之外，也是最神秘的设计师。
本来以为来了D.C会常打交道，现在看来，最多也就电邮。
宋铭观察着她的表情：“你好像有些失望？”
“有一些吧。”谢朝夕笑着承认了，“我是他的粉丝。”
“粉丝？”
有一瞬间，宋铭的表情很古怪，他的嘴角先是抽搐了一下，随即立刻垂下头掩饰，以拳抵着唇轻咳了一声，花了几秒才做好表情管理。
“有什么不对吗？”
“我只是没想到周诚还有粉丝，有些意外。”
谢朝夕笑了笑：“他有才华，就会受到欣赏，这不是很正常吗？”
宋铭把合同收了起来，放到抽屉，听到谢朝夕这句话，捏着钥匙的手抖了好几下才对准锁眼。
这时，休息间里传来了一声响动，像是椅子绊倒什么的声音。
谢朝夕寻声望过去，疑惑地问：“什么声音，里面有人？”
宋铭努力镇定下来，说道：“刚要说呢，还有一个惊喜要给你……”
“什么惊喜？”
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谢朝夕的神色渐渐转冷。
谢朝夕的长相很高冷，不笑的时候，冷若冰霜，以至于她给大多数人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不好相处。
宋铭慢慢往后退了两步，恨不得立刻开门遁走，但在那质问控诉的目光下，只能硬生生收回了渴望爱与和平的手。
谢朝夕又看了休息室一眼，门打开了，里面的人走出来了。
谢朝夕看到是谁，太阳穴就突突跳了两下，蹭的从沙发上站起来，怒视。
“哎呀，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贺东诚一身长款的黑色风衣，同色阔脚裤，看起来慵懒又时尚。这一身换了别人穿不一定好看，但贺东诚是个标准衣架子，又高又瘦，时常有些苍白的肤色和冷峻的五官，就算披一身麻布也很有高级感。
谢朝夕瞪着他，满是怒火的目光几乎要在他的身上烧出一个洞来。
宋铭见了这眼神就一个哆嗦，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贺东诚单手插袋，又说了一句欠扁的话：“没想到兜兜转转，你还是来为我工作了，这就是缘分。”
“贺东诚！”谢朝夕的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来，拼命按耐才忍住没一拳打烂他的笑脸，“怎么又是你！？”
他不咸不淡地瞥了特助一眼。
宋铭硬着头皮挤了个笑容出来：“忘记说了，贺总现在是D.C的总裁。”
忘了？故意的吧！
谢朝夕气得快炸裂了，怪不得宋铭从头到尾表现出不同寻常的殷勤，怪不得合同还要锁起来，这就是做贼心虚！
**裸的真相摆在眼前，她被耍了，又被耍了！
谢朝夕还清楚记得上次，她低眉顺目去格瑞斯面试，结果被贺东诚故意晾了两个小时。好不容易见到了人，贺东诚还非常刻薄地挖苦她，并且建议她改行当秘书，专门为他端茶送水。
谢朝夕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怒道：“你怎么阴魂不散呢？”
贺东诚心情不错，推了推鼻梁上的金框眼镜，风度翩翩地说：“这都是缘分啊，相信宋铭也跟你提过了，我很欣赏你，看好你的能力，这才挖你过来共事，就算你履历有些污点，我也不介意。”
这话非常傲慢，如果换了格瑞斯时期来说，不算什么大问题，放到现在就坏事了。
宋铭一听就知道要完，拼命给自家老板使眼色，偏偏贺东诚只要一遇到谢朝夕就变得无比幼稚，连平时十分之一的情商都没有。
“合同也签，违约金你赔不起，”贺东诚微微一笑：“认命吧。”
三岁！这家伙三岁！不能再多！
宋铭一只手捂住眼睛，看不下去了。就在宋铭感慨的这几秒，耳边传来了咚咚两声，伴随着一声闷哼，宋铭呆愣地把手放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好一会儿才迟钝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他、他家老板被揍了！
宋铭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拦在了两人中间，“谢小姐，我们以和为贵！”
“谢朝夕！你吃爆碳长大的吧？”贺东诚屈辱地捂着脸，金框眼镜都歪了，嘴角乌青了一块，刚刚气定神闲全没了。
谢朝夕紧紧握着拳，胸口起伏不定，然而脑海中一个声音不断提醒她要冷静下来——
“朝夕，你知道谁推荐你来菲尔蓝的吗？”
辞职时，宋尧告诉了她一件事。
“一个你不会想到的人。”
他坐在办公桌后，微微一笑，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是贺东诚。”
谢朝夕闭了闭眼，把不断翻涌的怒气压了下来，抿了抿唇，道歉说：“不好意思，刚刚有点冲动。”
“公然对上司行使暴力，一句冲动就没了？”贺东诚扶好眼镜，往单人沙发上一坐，双手抱臂，满身低气压，“这样的员工能要？”
谢朝夕：“你不该？”
“你应该学学怎样尊重老板。”
“我就这态度，有种开除我？”
贺东诚：“你想得美！”
两人唇枪舌战了一会儿，谢朝夕突然往前一步，宋铭鼓起勇气挡在贺东诚面前，再三强调：“不要乱来啊，以和为贵，我们以和为贵！”
谢朝夕的嘴角抽了下。
办公室陷入尴尬的静默。
谢朝夕率先恢复了理智。
贺东诚虽然虎落平阳，商场上还是很有一套，现在出现在D.C，还力主挖了她过来，肯定不是为了跟她过不去。合同白纸黑字写明了，她的工作内容和职位等等，所以他刚刚的一系列表现，应该只是嘴欠。
况且，谢朝夕离开菲尔蓝之前，宋尧还告诉了她一件事。
阵阵暖意从咖啡杯传入掌心，谢朝夕放松了身体，后背倚靠在柔软的沙发上，说道：“我来D.C诚意你们看见了，但你们的诚意我没看见。贺东诚，这应该不是你的本意吧？”
台阶摆在了面前，到底下还是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