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东诚刚要说话，嘴角一动拉扯了伤口，他痛得“嘶”了一声，刚压下去的怒气值又有攀升的趋势。
宋铭生怕他们又掐起来，连忙往中间一坐，把两人隔开，好言好语：“当然不是了，好好把D.C这个品牌做起来才是贺总的本意，我们D.C很需要你，只是之前有些误会，我们担心你不愿意加入才有所隐瞒。”
谢朝夕：“没有误会！”
贺东诚摸着乌青的嘴角，突然冒了一句：“对，没有误会，包括你扒了我衣服和腕表这件事，也没有误会。”
“……”
宋铭惊愕，唰的看向谢朝夕。
谢朝夕很淡定，坚决不承认：“你不要满嘴跑火车。”
宋铭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贺东诚，心里一下就有了判定，又把话题重新引到了公司上面。
贺东诚一看宋铭那小表情就知道他不信，气得牙痒痒，只能黑着脸抱臂冷哼。
“至于我，我依然是贺总的特助，之前只是顶了贺总的名号去跟你见面，”宋铭努力稳定住局面，露出真诚的笑容，“我说的那些话也是贺总的意思，其实他非常欣赏你的工作能力。”
“哦？是吗？”谢朝夕眯了眯眼睛，“他不是最看不惯我这种斤斤计较的人吗？”
“这怎么会？你的工作职责就是控制成本，都是应该的。”
“那冷血、刻薄？”
“这是对工作效率和质量的高标准要求，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毫无底线！
贺东诚在心里给了宋铭打了一个差评，别过脸望向窗外，幽幽叹气。
这场会面，在半小时后结束了，宋铭带着谢朝夕在公司里转了一圈，去其他部门打了招呼，一边介绍着公司目前的状况。
一个多月前，原总裁吴耀光打算放弃D.C一直主打的中国风，改做普通时装，缩减门店的数量，就是在这样窘迫的情况下，贺东诚接手了D.C。
“其实这两年，D.C的经营状况都不太好了。”宋铭说，“中国风还是太小众了。”
“那贺东诚要继续做中国风了？”
谢朝夕深深怀疑。她还记得那天清晨，贺东诚发现她家里周诚的设计作品，神色间都是轻蔑，就算透过十层滤镜都看不出他对周诚一丝赏识，而现在，周诚首席设计师的地位不变，贺东诚甘愿接受烂摊子……一种矛盾感迷雾般笼罩她的心间，难道那只是怒其不争？
宋铭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不然接盘D.C就失去了意义，你也不会过来，不是吗？”
“嗯。”
谢朝夕这样回答，心里想得却不一样。
只要周诚在，应该不管什么风格，她都会点头。
贺东诚将格瑞斯做起来，只用了不到三年时间，D.C到了他手里前景不会差。只是谢朝夕心里隐隐不安——贺东诚是标准的商人作风。他的这种风格，在格瑞斯抢夺市场占有率时表现得淋漓尽致，通常都是什么流行做什么，什么火爆就做什么，至于格瑞斯本身的风格，可以忽略不计。
谢朝夕很担心，D.C以后会向市场妥协，沦为平庸。还有就是周诚，这个才华横溢从来特立独行的设计师，沟通起来会不会很困难呢？应该不会步慕青青的后尘吧？
想起这些，谢朝夕心里就有些发慌，不断回想以前跟慕青青合作的过程。她说要贴合市场，慕青青偏要保留自己的喜好；她交代不要盲目跟风，慕青青直接跟另一个品牌撞了款式……那次后，谢朝夕跟慕青青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再后来她就被踢出禾田了。
左思右想，谢朝夕都不觉得自己有错，时尚买手的职责就是这样，她需要在艺术创作和商业规模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不能让设计师随心所欲。但是公司决策层那里，她又会尽力为设计师争取更多自由空间。
谢朝夕长长舒了一口气，告诉自己：慢慢来吧。
买手部在总裁办公室的斜对门，里面还是一片空旷。
“公司以前没有买手部，这里是新设立的，办公桌和电脑已经订购了，最多两天就能弄好。”宋铭敲了敲墙壁，“用玻璃做隔断，看起来能开阔点。”
“招聘没人来吗？”
宋铭点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正常情况，国内这块了解的人不多，目前公司也没什么优势，就算有人来应聘多半也不专业。”谢朝夕给出建议，“可以从销售部或者其他部门来找人。”
宋铭点头：“你说了算。”
格瑞斯没有买手，宋铭对这个也不了解，如果不是听贺东诚提过几句，他应该和大多数人一样，认为这个职位没什么必要。
两个人到休息区，喝着咖啡继续聊工作，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谢朝夕拒绝了宋铭的晚餐邀请，提着包到了负一层，结果电梯门一开，又跟贺东诚冤家路窄，他正从旁边的电梯走出来。
贺东诚下意识摸了摸嘴角的乌青，冷着脸往另一边走，谢朝夕慢了几步跟在他身后。
两个脚步声一轻一重，在空旷的停车场回荡。
贺东诚斜斜睨了她一眼，脸色更黑了一些：“你跟着我做什么？”
谢朝夕说：“跟你道个歉。”
贺东诚意外地挑了挑眉梢，摆起了架子，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你好好道吧。”
谢朝夕的嘴角动了一下，随即慢慢弯下腰，给他鞠了一躬。这个突兀举动完全出乎贺东诚的意料，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压低声音道：“你……”
她声音清亮：“对不起，之前是我太粗鲁了！”
“……”
滴滴两声，不远处两人看了过来，双眼闪动着八卦的光芒。贺东诚扭头就走，实在丢不起这个人，深深怀疑她就是故意搞事情。走了一段路，发现她还跟在身后，贺东诚冷冷说：“离我远点。”
谢朝夕掏出车钥匙摁了一下，车灯在他旁边闪了两下。
贺东诚：“……”
谢朝夕绕过他打开车门，把手提包放了进去，本来想开了车一走了之的，但考虑到以后还要共事……她做了几个深呼吸，把暴躁的情绪压下去，然后叫住了贺东诚。
贺东诚嘲讽说：“谢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希望以后能好好相处，以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吧，打人是我不对。”谢朝夕把一些可能会引起争吵的话咽下去，憋了两个字出来：“抱歉。”
贺东诚矜持而客气：“公是公私是私，我的个人情绪不会带到工作里。”
谢朝夕立刻歇了和解的心思，同样客气道：“我也是，那私底下就当做不认识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我有个建议。”
“说吧。”
“工作上，对你的上司尊重一点。”
啪，谢朝夕用力甩上车门，扬起的风大到掀起贺东诚的衣角，然后，车窗慢悠悠降下来，谢朝夕说：“现在是工作外，对吧？”
“……”
贺东诚额角青筋跳了跳，很想跟她继续理论，突然觉得跟她斤斤计较太幼稚了，有失风度。他默默咽下那口闷气，转身就要走，结果就听谢朝夕在他身后冷哼了一声：“除了我的男神周诚，谁也不能给我气受。”
贺东诚脚下一趔趄，差点没站稳。
坐进车里，他盯着后视镜，摸了摸嘴角的乌青，精神仍然有些恍惚。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
谢朝夕去学校接了唐一元后，就开车回了镇子上的老家。
两天后是谢母的生日，按照外婆的说法，生日一定要提前过，早晨姨妈就在家族群就发了通知。
院子里，外公翘了二郎腿坐在藤椅上听收音机，手上拿了一根自己卷的叶子烟，在深蓝的天空下吞云吐雾。
外公看到一前一后进门的姐妹两，脸上笑开了花。姨妈站在旁边嗑瓜子，顺口问：“你们开车回来的还是打车？”
“开车。”
外公皱眉：“哎，还是打车安全一点。”
姨妈忍不住说：“她开的车也就元元敢坐，元元就是她的那什么……脑残粉。”
“我拿驾照四五年了，你们就放心吧，技术不好我就开慢点。”谢朝夕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外公，你怎么又开始抽烟了？”
姨妈说：“我可管不住他，才说两句，就给我脸色看。”
外公笑着不说话，把烟杆往旁边藏。
唐一元放好了书包跑出来，立刻去抢外公手里的烟杆，“外公，上次医生说的你都忘记了吗？不能抽烟，不能抽烟哦！”
外公皱皱眉，催促道：“你们两快进去，看看菜好了没。”
谢朝夕耸了耸肩，临走前给唐一元使了个眼色，小姑娘立刻回了个“保证完成任务”的坚定眼神，没一会儿就把外公的烟杆夺走了，拉了个小凳子在旁边坐着，跟外公讲道理。
厨房里，弥漫着鸡汤的醇香，外婆掌勺，谢母在一边打着下手，再三叮嘱要少放盐。谢朝夕刚跟外婆刚聊了两句，就被辣椒呛得咳嗽，外婆立刻赶她走：“出去出去，别待在这里。”
“那一会儿我来洗碗。”
好几个月没回家了，谢朝夕心里暖融融的，她捧了一杯茶到客厅里看电视。过了一会儿，谢母走了进来，往她手里塞了一张卡。
她愣了愣：“妈，你给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