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婚之喜

转眼便步入了二月,整个长安城都因一场即将到来的盛大婚事蠢蠢欲动起来。除却裴家外,崔、郑等世家中不少离长安城近的子弟都陆续入京准备观礼,而宁安侯府那边,城阳公主也代为张罗来了一堆宗亲与勋贵。

“明家就明彰和阿鲤两个人,昔年征战时大家都是过命的交情,可不能不来捧这个场。”城阳公主道,“不然倒显得咱们输给他们几大世家了一样。”

二月初七,宜嫁娶。一大清早,宁安侯府就挤满了人。明彰在外待客,明珂则在闺房之中,由城阳公主的女儿李明知陪着梳妆。

淡扫蛾眉,浅画胭脂,可再动人的妆容,也盖不住新嫁娘眉宇间轻拢的一抹郁色。李明知站在明珂背后,轻轻握住她单薄的肩膀:“怎么了?不高兴?”

明珂看着铜镜内自己额上形似火焰的花钿,听着院外的欢笑与道喜,抬手握住了自己肩头李明知的手。

“知知姐,我突然觉得很可怕。”明珂低声道,“这么多人来庆贺我……来庆贺我不能再随意回自己家,要去和原本不相熟的人做‘家人’,这太荒谬了!”

李明知心头一痛,而偷偷溜进来的吴王也正巧听见这句话,安慰道:“裴家不是答应你婚后也可以回来住隔壁的郡主府么?这和住宁安侯府也没差的。”

怎么可能没差呢?倘若没差,陛下就不用另赐她一座府邸了!可他是个郎君,根本体会不到出嫁女郎的心思,明珂干脆不理他,只将李明知的手握得更紧了。

吴王靠近俯身,仔细打量着明珂的面容,确定不会蹭花她的妆后伸手向上扯了扯她的唇角:“不要怕,一会儿父皇要去裴家给你撑腰。打扮得这样漂亮,多笑一笑。”

明珂鼻头一酸,却强行把泪意忍了回去,对他挤出了一个笑来。

路边的柳芽还沾着晨露,待天光浸透整个长安城时,迎亲的队伍也从裴府缓缓启程。铜钱与喜糖包成的红封四散,换来路边百姓连绵不绝的恭贺声。

金泥婚书揣在怀中隐隐发烫,裴望着宁安侯府门前飘摇的绛纱灯,忽觉掌心洇出薄汗。他此刻无比庆幸自己前几日作了几首诗备用,不然此时脑中一片空白,怕是只能劳诸位堂兄弟表兄弟帮忙了。

闺房之中,侍女为明珂送来了第一首敲门诗。她早知裴约作诗作的好,因此并没有因那文采斐然的词句生出什么赞赏钦慕之心,只殷切嘱咐侍女:“应当有午时了吧?你快去小厨房让人送些膳食过来,我早膳没吃几口,如今饿得很。”

待房中三人简单用过午膳时,外头已过完了一堆杂七杂八的礼,来到了明珂的院门前催促新娘子出阁。

外头是公孙策带着一帮勋贵子弟在障车拦门,直逼出了裴约三首催妆诗,眼见着连吉时都要延误才肯作罢。

房门打开,大红的布毯从门前一直铺到花轿前。明珂举起团扇遮住面容,刚想踏上红布毯,一旁的吴王却突然俯身蹲了下去。

他轻声道:“让四哥背你上轿吧。”

因明珂没有亲兄弟,所以礼官并未安排人背她上轿,此时见状不由得傻了眼:“殿下,这不合规矩……”

吴王却依旧一动不动,只不住催促明珂:“快一些,不然就要耽误吉时了。”

明珂双手紧紧环住了吴王的脖颈,将脸埋在了他的颈窝。吴王是单薄的身形,可此时明珂却觉得他如同山岳一般高大可靠。

“四哥。”她闷声喃喃道,“我想起小时候,你也常这样背着我和明元玩闹……”

周遭的人骤然瞧见吴王眼角滚出两滴泪来。明珂听到了他的哽咽,还听到了他用微不可闻的气声说:“阿鲤,我后悔半年前没有答应父皇了。”

半年前吴王刚出孝时,皇帝也曾突发奇想让明珂嫁给吴王。只是二人间只有兄妹之情没有男女之情,因此这件事便当个笑话一般揭过了。

明珂知晓他只是过分重情义,此时有些舍不得自己出嫁,于是轻声逗他:“李景和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呢?我可不愿意嫁有心里有人的夫君。”

吴王将眼泪憋了回去,耳根泛起了红:“……我心里哪里有人了!你个小丫头别乱说。”

这样一闹,二人都没了什么悲意。上花轿前,明珂甚至有心对着不远处满目忧色的明彰笑了一下,看到他眉头舒展才放下轿帘。

在回裴府的路上,目睹了一切的裴约心想,她同吴王真的过分要好了。以及看吴王当时的唇形,应当是说了“后悔”……后悔什么?

迎亲的队伍停在了裴府的大门前,裴约翻身下马,走到花轿前掀开轿帘,对着里面的明珂伸出了手。

一只柔软而纤长的手搭在了他的掌心,指甲用凤仙花染成了艳红,衬得肌肤更加轻白如雪,似乎要化在日光里。

安稳下轿后,明珂收回手,双手执扇挡在面前,与裴约并肩慢行。她余光瞥见裴府中观礼的客人比宁安侯府还要多上不少,但喧闹喜悦的氛围却远远比不上侯府。

不少投注在身上的目光含了居高临下的打量意味,明珂在心中冷笑了一声——世家子。

却扇诗咏罢,明珂放下团扇,终于看清了裴约今日的模样。大红锦袍衬得他玉面上平添几分暖色,蹀躞玉带紧束的腰身笔直如松。金冠束起鸦青鬓发,眉骨投下的阴影浸没凤眸,可垂下的目光却是温柔的。

这副相貌让明珂的心情好了许多,于是抿唇送了裴约一个笑脸。她这几个月在府里养得很精心,颊边丰润了一些,加之妆点精心,笑起来艳得像朵玫瑰。

裴约又有些晃神了,直到耳边传来一声尖细的“皇帝驾到”才回过神。皇帝身着常服,像个悠闲的富家翁一般闲庭信步踏进了门,对着一众行礼的宾客摆了摆手:“都起来,朕没错过拜堂吧?”

因裴达任地较远赶不回京,崔玉如又是继母,此时端坐高堂之上的是裴术与郑夫人。两人极有眼色地将皇帝也请了上去,于是拜完天地之后,明珂与裴约拜的高堂里多了一个皇帝。

天边已铺开了大片大片的晚霞,皇帝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却让宾客中某些眼高于顶的人再不敢轻视明珂。

这一天里,吴王和皇帝算是给她做足了脸面。明珂心中的迷茫与顾虑一扫而空,将盛着合卺酒的小金瓠瓜端出了豪情万丈的气势。

合卺酒饮尽送新人入洞房,侍女唱罢撒帐歌,礼便算成了。裴礼带着一堆亲的表的兄弟姐妹,本打算好好闹一闹一对新人,却眼尖看到明珂抬手揉了揉酸痛的脖颈,于是高声招呼:“外头已经开宴了,大家喝酒去!”

明珂本以为会受些不轻不重的刁难,没想到裴礼竟这样有眼色,心道这些时日同他往来的交情也算没有白费。

天边晚霞渐渐被夜幕覆盖,燃烧的龙凤喜烛却衬得屋内仍旧亮堂如白昼。方才略有辛辣的合卺酒后知后觉地从胃里烧上来,烤干了裴约的喉咙,让他说不出一句话,也不知该说什么话。最终还是明珂先开了口:“你不出去招待宾客么?”

裴约方才如梦初醒,轻声对她道:“院子里的管事侍女叫灵枢,就在外头候着,你有事唤她便好。我……我先出去了。”

明珂先让小满帮忙卸下了凤冠钗环,方才唤了灵枢进来,边用晚膳边细细询问裴约这处致远堂的起居事宜,而后又在浴桶里泡了两刻钟,让两个侍女好好捏了捏肩颈才缓过劲儿。

裴约回房时,正巧碰上她出浴。她穿着雪白的里衣,因肌肤上还有些许湿气,难□□露出一些若隐若现的风情来。他仓皇转过脸,忽地想起如今已和她成了夫妻,无需再这般避嫌,于是又正过脸,只不过目光仍只停留在明珂的脸上。

她的脸上极为素净,一颗小痣一丝瘢痕都没有,唇色也浅淡,像个瓷娃娃一般。他的目光很是正经,可明珂却觉得自己像是被看不见的丝线密不透风地缠绕起来,忍不住开口打破这股窒息感:“裴约,你……你不去沐浴么?”

裴约嗅了嗅自己身上沾染的酒气,低声应道:“嗯。”

内室里还残存着明珂沐浴时残存的玫瑰香露的味道,裴约缓缓将自己浸入水中,一想到明珂方才也用过同一个浴桶,身子便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以往他从未想过自己成亲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偶有亲朋问及他想娶一房是么样的妻室,他都是同样的回答——贤良淑德,举止有度,持家有方。日后要做宗妇的女子,无外乎都是这个模样。

依着这个标准,家里人向他提起过不少高门出身的女郎,可他听过后,心中却连对方一个模糊的影像都勾勒不出,更别提想象如何同对方一起生活了。

直到成婚的旨意赐下,单单看到“明珂”这两个字,裴约都能想到一连串成婚后的鸡飞狗跳的日子,但奇怪的是心中并不觉得厌烦。

明明她不喜欢自己,自己也不喜欢麻烦,为何却生不出不快之情呢?

裴约的思索被细微的脚步声打断。他抬眸,看到内室门前的屏风后映出模糊但姣好的人影,是明珂在隔着屏风偷看。

有什么好偷看的?她想看什么一会儿都能看到。裴约骤然起身,外头的人似是被他的举动吓到,慌慌张张地跑走,连脚步也未曾遮掩。

噔,噔,噔。

裴约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心道,这处取“宁静致远”之意的致远堂怕是再也静不起来了。

连他自己也静不了了。

还是第一次在文里这么早写大婚,好奇怪的手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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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大婚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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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夫有术
连载中不废江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