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每日的气温都相差甚远,那会儿距离九月份也不过三四天,学校里只有高三的开了学,没那么喧闹。
但这份安静很快就要戛然而止了。
九月初,意味着初中部和高中部开学。
下午第一节课结束后,办公室里的谢璇手里拿着红笔正在批改试卷。
“报告。”一阵声响让谢璇抬起了头。
谢璇看了看朝她走过来的女生,淡淡的说:“进来吧,直接坐。”
“到新班级适应的怎么样?”谢璇随口一问。
林涧如实说:“挺好的。”
她没坐,直接进入了话题:“你叫我有什么事吗,老师?”
谢璇看了她一眼,又指了指一旁的皮质沙发,示意她坐。
林涧蜷了蜷手指,没再坚持的坐下了。
“我记得你是会弹吉他的吧?”谢璇拧开桌上的茶杯盖,悠悠的喝了一口才说。
林涧抿了抿唇,克制自己突然想打喷嚏的**:“……会一点。”
“一点就够了。”她慢慢说道:“虽然现在才开学不久,但学校发通知,一个月之后是建校五十周年纪念日。加上三个月后的元旦晚会,要举办大活动,到时候每个班都要有几个才艺表演。”
“高三虽然很紧,但也要给你们放松。”
林涧有些艰难的开了口:“……老师,你是想让我去表演弹吉他?”
谢璇点头的那一瞬间林涧感觉脚底下都有些轻。
她恍惚记起,七八岁那年,那是林文征还没有和姜婉秋离婚的日子。他们当时应该说是怕她以后一技之长都没有,就让年幼的林涧随缘选个感兴趣的学。
美术、古筝、钢琴、古典舞……各种各样的都有,林涧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在那台当时很大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某歌手弹吉他深情演绎的视频。
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只觉得吉他声音好听,拿起来也好看。胖手一指,那个甚至不符合身高的吉他就到了林涧的手里,从此陪她过了整整两年。
苦、烦、累各种情绪都有,那段时间,泪水总会落在弦上,轻轻一弹,又掉在地上散开。那时候林涧也特别倔,就是不放弃,拿起吉他几个小时都不放,几根弦也在那几年崩坏过好几次。
“林涧?”
林涧瞬间收回思绪,眼底里没什么情绪,语气也淡淡的:“对不起老师,我可能不行。”
“为什么?”谢璇有些意外的看着她。
林涧随口一扯:“不太想去。”
谢璇还有些不死心:“这对你来说也是一种锻炼,我们学校就是倡导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抱歉老师,我是真的做不到。”
良久,谢璇点了点头,大概也是看出来林涧的抗拒,没有再强求:“罢了。你不想弹总有你的原因,我也不强求。”
林涧摁了一下指关节,整个人只想离开这里:“那老师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
“你等等。”谢璇突然开口。
谢璇俯身从脚边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抬手递给了林涧,脸上是罕见的笑:“考试成绩已经出来了,你要不要猜猜你考了多少。”
林涧挑眉淡笑:“看您这个表情,应该是还不错。”
林涧只看了一眼,可能都没看清楚,就把成绩单还了回去。
“是不错。”谢璇先是点头夸赞,随后又皱了皱眉,抬手指了指语文的分数,说道:“这门分太低了。”
林涧能听见谢璇叹了口气:“我想你应该也不乐意让这一门拉低你的总成绩。”
林涧含糊说:“课文太难背了。”
谢璇悠悠的看了她一眼,哼笑道:“得了,你以为我没看你的答题卡吗?”
“五十分的作文,你只拿了27分。”
“......只是意外。”林涧的眼皮忍不住跳了一下,“我下次尽量考好一点。”
其实谢璇并没有真的逼她用短时间就把作文分数提上高分。但总归是不希望这种好苗子因为文科分数拉低了总分,从而酿成上不了心仪学校的悲惨局面。
她笑说:“那我希望你能够说到做到。”
“知道了老师,那我先走了。”林涧说道。
“等等。”谢璇抽出一张很厚的A4纸,林涧定睛一看,上面还印了东西。
“我昨晚把座位表排出来了。”
林涧一愣,伸手接过。
“您不是说等成绩出来,前十五名可以选择吗?”林涧问。
“我是说过。”谢璇侧着身揉了揉眉心,说道:“但我们除了大考,是不会把分数公布出来的。”
林涧:“?”
林涧嘴角一抽,抿了抿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谢璇知道她在想什么,又抿了口茶说:“别多想,你确实是第一,不过这次你不能选位置。”
“为什么?”林涧问。
谢璇放下杯子,笑着说:“我们班的规矩啊,新来的都得稍微‘排挤'一小下。”
“……”
“行了,没什么事了。你回教室后,把座位表拿去交给周瑾,她是班长,她会安排座位的。”
等林涧捏着座位表走了,谢璇这才叹了口气,继续批改作业。办公室很安静,只有邻座一直没说话的年轻女老师看了眼谢璇桌上的成绩,半开玩笑说了一句:“这作文分,换作是我的女儿,早被我赶出家门了。”
谢璇难得跟着笑了一会儿,最后也说:“那只能辛苦方老师了。”
方杏推了推架在眼睛上的黑框眼镜,摆了摆手说:“没事儿,我也教过几个成绩没那么理想的学生。况且那名女同学看起来,应该也不会难管。”
南城的雨来的总是突然又凶猛,仅仅在林涧回教室的那一段小路,她的背上就已经被风吹过来的雨打湿了大片。
林涧不喜欢雨天,一路上都是黑着脸,直到走进教室,她皱着的眉才渐渐顺下来。林涧回到教室后,就直接把座位表塞给了裴瑶。
“陈思琪说你刚刚去办公室了?”裴瑶拿着手上的纸,脑子还有些发懵。
林涧抬头看了一眼,半天反应过来陈思琪是谁后,她回答:“嗯。”
“突然走了,我还以为你怎么了...”裴瑶没那么重的好奇心,看见林涧没有什么黑脸,断定她应该是没有挨批后,把纸捏在手里晃了晃:“座位表?”
林涧抽出试卷和笔,在草稿本上开始演算:“嗯。谢璇说把这个给周瑾。”
裴瑶愣了愣,终于反应过来,噗嗤一声,拉长了调子说:“哦——”
“你不认识人啊?”
其实裴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明明之前也是她自己给林涧熬夜做了份座位表,还说什么怕你太孤单。就连裴瑶都觉得自己现在这副样子,非常的奇怪。
林涧捏笔的力道重了一点,像是被拆穿似的,她顿了顿,低眸请求:“嗯。那能不能麻烦你,帮帮我。”
随后,林涧抬起头,那双眼睛里是被雨水洇湿过的乌黑,她的唇色很淡,刘海黏在额头上,捏着笔的指尖太过用力而泛着白,显得她有那么点脆弱。
裴瑶凝滞的表情没有持续太久,她又开始回想中午林涧说的那番话。明明现在都快入秋了,可她心里却有颗潜滋暗长的种子,没有失去发芽的心绪。
她只看了一眼就下意识移开视线,她退后,离开了一点距离。
“没事,我应该做的。”她说完,拿着纸便落荒而逃。
林涧抬眸看过去,因为近视的缘故,所以才会让她觉得,那个人的身影像是打了一层层的光影,连轮廓都被变模糊了。原来无论如何,记忆中的那点熟悉是抹不掉的。
林涧抿了抿干燥的唇,她的手顿时松了力,啪嗒一声,握在手里的笔掉在了地上。林涧没有俯身去捡,而是低着头,用手轻轻盖住了自己的脸。
“好烫。”林涧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