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林涧声音不大,但很有力量,沉稳但很有少女感,是一种中性的、特别的声音。
裴瑶垂着的头滞了一下,但也只一秒,随后又飞快的仰了起来,林涧能看见她的眼眶逐渐变得湿红。
“不至于。”林涧有些意外,不知该怎么做,只能出言安慰:“我会努力想起以前的事,你别哭。”
谁知裴瑶反应更激烈了,本来还没哭,这下哭得也更凶了。
林涧看着她哭,不知道为何就想笑。
原来这个地方,这个陌生的地方,还会有个人惦记她很久。
林涧在校园找了个长椅,俩人坐着,林涧负责给裴瑶递纸,她边抽边哭,后来哭着哭着就累了,最后抽噎着往自己嘴里塞了个奶糖。
她往兜里掏出一张纸和一包薄荷糖就往林涧怀里塞,嘴里还在抱怨:“我可是熬了一夜才写完的,你不许给我扔了。”
林涧接过,骨子里不经意有些浪荡,嘴里调侃:“干嘛,情书啊?”
直到她低头看完那张纸才愣住。
盛夏的太阳毒辣,连周遭的空气都变得闷热。班里男生雷打不动的趴在桌子上,脚下的篮球也没人去拿,整个班级安静如鸡,除了老式空调正在工作,偶尔会发出一点噪音。
午休时间往往过的很快,能待在教室里就尽量不出去,同桌之间也没互相打闹,都在珍惜这点少有的安静时刻。
忽地,安静被打破。
谢璇踩着高跟鞋踢踢踏踏的走进教室,衣服被风带起,黑脸环视整个班,大大小小的纸片、脚步下的小垃圾,通通都成了她的眼中钉。
前排的人被这声响声吓得飞快抬头,惺忪的模样显得一脸的精神不振,中排还在昏昏欲睡,后排更甚者直接选择不醒。
“都给我站起来醒醒神!”她不重不响的声音却带着压迫力,全班集体摇晃的站起身,活像丧尸的出笼现场。
“陈思琪,拍下你旁边同桌!”谢璇踮脚探了探头,瞪大眼睛指了指还趴着不动的一个男生。
“喂。快醒醒,大魔王来了。”陈思琪偏头用力一拍同桌,还在状况之外的宋阳痛呼出声,顺带还骂了句娘。
“宋阳,又是你。”谢璇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旁边,冷笑着说:“拿把扫把,把走廊给我扫了。”
宋阳瞬间清醒,无奈的“啊”了一声,拿着扫把出了教室。
“马上会有领导来视察,你们都各自看看脚底下有没有纸屑垃圾什么的,抓到了谁的座位下有垃圾罚扫一星期走廊!”谢璇没完,走到课程表旁边指了指每天值勤的名单:“陈思琪,你带着一组今天扫一下教室,一点垃圾都不能留!”
“好――”陈思琪尾音拉长,一脸痛苦。
“我说璇哥怎么午休还来。”
“还不是为了她的奖金。”
“靠,别说了,她过来了。”
“我们市最近在开展创办文明城市的活动,所以你们都多多注意一下身边的卫生,不要再……”
谢璇绕回讲台上,正对着其他人说着注意事项,忽的被一声清脆响亮的“报告”打断了,她偏头看过去,裴瑶气喘呼呼的,像是刚跑了三圈似的。
正欲发火,又瞥见身旁还站着一个瘦瘦高高的女生,她愣了愣,清咳一声:“都进来吧。”
林涧淡淡的望了一眼,班里人几乎是一个不落的站了起来,几个要好的在小声交谈,或者困得直接倒在同桌肩膀上,那一刻她终于觉得自己有些不合群。
林涧在胡思乱想之时,手腕猝不及防的触到了一点温热,转瞬间又离开。
“不好意思啊。”裴瑶摆手时不小心蹭到她手臂,自觉不对,小声的道了歉。
那块皮肤被裴瑶热出的汗水沾湿,离开后又变得薄凉。林涧沉默不语,比裴瑶慢一拍回到了座位上。
林涧支着手发呆,脑海里谢璇是高三7班的数学老师,发际线有点高,每天都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以至于大家都觉得她很高,其实不然,林涧目测她也只有一米六左右。
追求美是人类的本能。她盯着谢璇那双细长,却没有任何化妆品修饰的丹凤眼,心里默默想着。
不够出众,但很特别。
在林涧以前的学校,她根本不会去观察自己的老师是个怎样的人,甚至连玩得还行的同学都不曾主动去记住,更别说还是刚认识两天不到的班主任。
有时候环境的不同真的会让一个人变化。
整个下午直到临近放学,林涧把那一包薄荷糖全磕完了,也清醒的记住了班里大半的人的样貌。还有裴瑶刚才塞给她的一张座位表――手抄的。
那个脸上有点婴儿肥的黑色眼镜框女生是周瑾、短发脸小带粉色耳钉的女生是陈思琪……等等诸如此类。
林涧咬着糖,其实心里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记住,可能是太惊愕,裴瑶居然为她连夜抄了一份座位表,目的只是为了让她融入这个陌生团体。
她问为什么。
裴瑶却一脸理所应当的对她说:怕你太孤单。
林涧发现失忆真的很不好,但她能感觉到,她与裴瑶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很熟悉彼此,她知道林涧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知道林涧只喜欢薄荷糖,她也会下意识的,对林涧说一些带有依赖的话。
还有穿裙子,林涧心想。即使是试探性的对裴瑶说出很暧昧很过界的话,她也只是迁就,半分拒绝都没有。
如果这都能说不认识,谁信?
林涧慢慢嚼碎了嘴里的薄荷糖,动作牵动着面部的肌肉,漫不经心的抬眼往那个人的方向看,嚼糖的动作却变慢了。
因为裴瑶也正往这边看。
台上的谢璇还在嘱咐最后两句事项,无非就是放学路上注意安全,明天正式开学云云,可林涧已经逐渐听不清了。
夏天傍晚五点半,蝉鸣渐渐随着铃声而戛然,有人开始因为放学而躁动,老风扇吱呀吱呀的转了好几年,仿佛永远不会停歇。而有个人的眼神越过众人,大胆又安静,无形之中仿佛有了实体,压在身旁,让林涧变得呼吸困难。
很奇怪的感觉。
像是畅汗淋漓之后被凉风吹过的刺激感,又像是抚摸到人发烧到38℃的滚烫额头。
林涧移开视线。
嘴里碎成渣的糖也早被她艰难咽下了肚。
“你怎么了?”
裴瑶倒着步子走在前面,时不时看下脚边的路。刚想提醒她注意路的林涧还是选择闭嘴。
“没事。”
“真的啊?”
“可能,有点发烧。”林涧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但泼出去的水收不回,后悔也没办法。
“真的假的?那我们去医务室看看吧。”裴瑶有些担心,拉起她的手就要走。
林涧莫名觉得好笑,挑眉说:“噗,这里还有医务室啊?”
裴瑶顿了一下,也噗嗤一声笑着说:“我们这里什么都有好不好。”
林涧刚才还在别扭的情绪顿时好了一大半,也笑着,“嗯。”
裴瑶以为她不信,非得加上几句:“你别不信啊,是真的,我们这里虽然小,但是该有的还是有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她仰起头笑,像是在邀功。
“我信。”林涧也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