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你真要走啊？”
“林涧请假你要走，你俩到底怎么回事啊。”
陈思琪皱着眉，神情不悦。她平常都是笑嘻嘻的，很少有人能看到她这副模样，连与她相处的最久的裴瑶也很少见到。
她收拾书的速度变慢了一点。
“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会...”
“可这也太突然了！好端端的怎么就去杭州了。”陈思琪看着裴瑶无奈的神情，瞬间感到气馁。
裴瑶摇了摇头说：“抱歉，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陈思琪拉住她，说：“那高考怎么办，还有几个月，你迁户口也很麻烦吧...”
裴瑶摇了摇头，把最后一本书塞进书包里：“我妈说在本地考。”
“我靠。”
陈思琪彻底败下阵，思忖片刻，她舔了舔干涩的唇，问：“那你...还回来吗？”
“我没说高考那天。”
“......”
裴瑶没说话，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陈思琪，半响，她揉了揉陈思琪的头发，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会吧。”
林文征的葬礼办的很简单。
安静的灵堂里，林涧从跪着的姿态变成站起了身，她看着那张明晃晃的黑白遗照，半响没说话。
这是她第二次参加葬礼。
那一刻的林涧突然发现，自己身上背负的东西，真的太多太多了。
多到她自己都不敢去想。
大概是温暖的晴天让她变得松懈，以至于林涧忘记了，她的人生还有雨天。
她请了四天假，直系亲属需要守灵三天，还有一天是她自己不想去学校。林涧知道自己的状态变得有些浑浑噩噩，不只是因为林文征的死，还是因为她自己的怯懦。
她不愿看见那个人离开的场景，所以宁愿错过道别的时机。
只是在最后一天，一直寂静的班级群突然开始变得吵闹。林涧下意识想点开，可一联想就知道，是因为裴瑶要走。
那股横生的勇气她选择保留，林涧想要退出Q/Q，手指却不听使唤般，让她点开了群聊。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大串道别的话。
是裴瑶刚发的。
她甚至来不及看，那条信息就被群里闹哄哄的发言给刷了下去。
林涧心跳地厉害，她不停地往上滑，可就是翻不到那条信息了，好像一直只是她的幻觉，裴瑶根本就没有发过那条信息。
林涧茫然地看着手机，第一次感到有一股无力涌上了心头，一切都被裴瑶所占据。
她转身毫不犹豫地打上车，林涧直直奔向车站，她恨不得自己再快一点，下一秒就到南城，她想见到裴瑶，不只是那一刻很想。
她慌不择路地给陈思琪发了信息：“裴瑶几点走？”
直到半小时后陈思琪依旧没回，林涧才迟钝的想起这个时间点他们正在上课。
她在候车室给林欲打了电话。
“哥，我要回去一趟。”
“理由？”
林涧没立刻回答他，不知道是找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还是因为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回去。
半响，她答道：“一个朋友。她要走了，我去送她。”
林欲没太大意外：“裴瑶？你喜欢她吧。”
林涧哂笑一声：“你知道了？”
林欲出了屋内，抽着烟含糊道：“上次你在酒吧喝酒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林涧不露声色地皱了皱眉：“路怀全告诉你了？”
路怀，就是上次林欲拜托他，在酒吧照顾林涧的人。
“不然？如果他不说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林涧反驳：“不瞒，本就想告诉你了。”
林欲吐了一口烟，说道：“那你和沈晴出柜？”
林涧顿时哑口无言，她顿了顿，说：“我和她根本就不是那种关系，只是好朋友。那些记者报道也就算了，怎么你也信这种谣言？”
沈晴和她从小学玩到大，初中没在一起，高一才碰巧分到一个班。谁料不无学术的沈晴是同性恋，所以与她走的最近的林涧自然而然就成了拉出来当靶子的人。
“我开玩笑，你什么人我还不知道？”
林欲话头一转，他淡声道：“但是我奉劝你，谈恋爱之前先把高考考好。”
林涧略显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我知道。挂了，下了车给你发消息。”
雨下的很快，林涧在车上小憩了一会儿。直到醒来，林涧转头看向列车上每一个人，他们外貌不同，身高不同，没有人在攀谈。陌生的面孔在林涧眨眼后消失不见，广播声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只是个梦。
林涧揉了揉太阳穴，起身走即将到站的列车。
她一个人，没有任何行李。
广播声再次响起，林涧依言坐好在自己的位置上，这次她竟坐在与梦境里相同的位置。耳机塞上，林涧闭上眼，歌声婉转，仿徨一梦。
……
干坐了一个小时，林涧有些臭脸的打上一辆出租车，可等她上了车才瞬间发现，司机竟和她一个月前带她来南城的是同一个人。
“小姑娘，又是你啊，真巧。”司机笑了笑。
林涧干笑了几声算回应。
如此巧合的事，让林涧不禁抽了抽嘴角，车内的气味依旧与上次相同，熟悉的让她以为，这一切都在轮回，没有终点，只有开端。
如今再一次体会，林涧像是习惯似的，没有晕车。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那串摘下来很久没戴的佛珠，手轻轻摩挲着，像是触到关于旧时光的盒子，令她不禁想起很多年前的事。
那会儿姜婉秋依旧如记忆般淑婉，她笑着把手中的佛珠递给年幼的林涧，嘴里呢喃：“小家伙要好好长大。”
可惜我现在长大了，你却看不到了。
林涧恢复常态，神情淡淡地望向窗外。
等林涧终于走进教室，竟刚好赶上放学前最后一节课。铃声响起，林涧抬眼就往裴瑶的位置看，不巧裴瑶也抬头，她俩就这样对视半秒，林涧才缓缓移开眼。
陈思琪吊儿郎当地靠着椅子，丝毫没有感到不对劲，对林涧说道：“你也回来啦？”
林涧“嗯”了一声，随即便坐在自己位上，没有再开口。
裴瑶侧眼偷看她，林涧则毫不迟疑的回视过去，嘴上却闭着，没有说话。
裴瑶被看的有些心慌，她问：“怎么了...”
林涧耸了耸肩膀，漫不经心地轻敲旁边人的桌子：“明天什么天气？”
裴瑶怔愣，转头看向窗外，浓云正从天边慢慢移动，一切都像是在昭示，即将会有一场雨从大地奔来。
她回头，肯定道：“有雨。”
谁料林涧笑了一声：“这么肯定啊，怎么看的？”
“看云。”裴瑶很认真地说。
林涧闷闷笑道：“这样一说，你好像天气的孩子。”
“我以后都不需要看天气预报了。”她说。
裴瑶半天才反应过来，轻轻笑了一声：“以后看我就行。”
她们极其默契地没有去提即将来临的分别，而是就那样闲谈，说一些没什么意义的话。仿佛在掩盖一些，她们不得不去接受的现实。
谢璇走进教室，她抬眼就看见林涧，挑了挑眉，却没有说什么。
一节课四十五分钟很快就过去，谢璇也知道裴瑶要走，所以她后面留了十分钟没有讲课，还大方的拿出后面的黑板，说是在高考前，让班里的同学都留个名。
“哦耶！璇哥万岁！”
“我去，今天的班主任对咱太好了吧。”
虽然没有乱作一团，但班里洋溢的气氛越来越高，加上这次谢璇也对班里的小情侣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行为，许多情侣的名字挨在一块，也有一些暗恋的，会悄悄把自己的名字加在喜欢的人下面。
林涧捏着笔，看了一眼裴瑶。
“你先还是我先？”
裴瑶拿起笔，说道：“我吧。谢璇刚才找我，要我去趟办公室。”
林涧点了点头：“好。”
等裴瑶背着书包离开教室，林涧不知为何觉得失了兴趣，刚想把笔放下，就发现裴瑶的名字后面，多了一个小小的爱心。
林涧一怔。
——鬼使神差的，她拿起了笔，在爱心的后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是为数不多的，她可以留下的东西。
这就够了。
放学铃响了。裴瑶还没有回来，林涧便背着自己的书包，一个人站在教室门口。
陈思琪从教室里出来，看到蹲在地上的林涧，语气有些迟疑。
“林涧？你是在等裴瑶吗？”
林涧抬眼看她，点了点头：“嗯。”
陈思琪摇了摇头：“你回家吧。”
“她刚给我打电话，说她妈来接她走了...”
林涧没动，垂着眸子，语气有些不解：“她没有给我打。”
林涧站起身：“我去找她。”
“可能是来不及吧——诶你别走这么快啊！”
陈思琪看着已经跑掉的林涧，没忍住叹了口气。
裴瑶：林涧，要下雨了，你记得带伞。
裴瑶发出消息，头靠着车窗玻璃，半响没有说话。她斟酌再三，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与林涧的离别。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到站，她们准备转飞机。临行前，南城最后下起了暴雨，飞机差点延误。
登机时手机要关机，裴瑶终于接收到林涧发的信息。
LJ：那雨什么时候能停。
她抖着手指，打出了最后几个字。
裴瑶：明天吧。
林涧狼狈的站在花店门口，雨下的又急又快，三两下就把她全身淋湿。
手机响起提示音，林涧拿起一看。
裴瑶：明天吧。
她抿着唇，说不出话。
裴瑶骗她。
明明是她说过，明天会有雨，可偏偏这个人又对她说，雨会在明天停。
林涧不信会有这么巧。
花店已经关门，她再也找不到要与她对峙的那个人了。
后来的林涧不记得那一个月，只记得南城夏天很热，结束的也很快。雨下了就停不了，必须要连着下一个星期才能停下。
林涧比之前更加努力，每一天都是在题海里度过，她把自己逼的每天都喘不过气，这样就不会去想别的事情，平添别的情绪。
三中也从双人桌变成了单人桌，林涧就靠在窗边的位置。只是偶尔，她会下意识问旁边的人：“明天什么天气？”
同桌一愣，然后说：“需要我帮你查一下吗？”
林涧会怔愣自己刚才说过的话，转头带着歉意笑笑：“抱歉，刚才我瞎说的。”
她没想到，原来关于裴瑶的一切，哪怕只经历过一次，都可以成为一种潜意识。
至于为什么，不过是以前裴瑶会告诉她答案。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成了一种习惯。
或许是她太想那个人了，也有可能只是她感到难过，所以给自己编织了一个可以怀念过去的理由。
林涧以为这只是一次意外，可这种理由逐渐变成了增多的趋势。导致后来她想戒掉这种潜意识，才恍然这其实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