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瑶还是找了个借口跑了。
连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的状态，只觉得浑身发凉，呼吸之间都难掩兴奋，像是吸了猫薄荷的猫，一点刺激都能让感官放大。
医院的卫生间反而成了她可以放松的地方。
一遍遍的凉水拍在滚烫的脸颊上，却没有起到半点作用。裴瑶能感觉到面前的水龙头在滴水，能感觉到自己有颗心正如擂鼓。
要疯了。
她捂着心口，漫无边际地想。
“裴瑶？”门外传来裴瑶熟悉的声音。
裴瑶瞬间仰起了头，有些狼狈地抹了一把脸，手心上的水被她胡乱擦干，她回头应了一句：“我马上就好。”
门外的林涧正靠在一旁把玩着手机，她有些犹豫，所有问题都被挤在一起，她想，裴瑶在门外听了多久？她都听到了什么？她或许知道了呢？还有...她会接受和一个同性恋做朋友吗？
林涧有些失措地看着医院的一切，带有消毒水味的空气让她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在这里，她还能看见有好多白晃晃的大褂正在走来走去。
好像有一座围城，她冲不出去。
像是想到了什么，林涧突然苦笑了一声。
裴瑶刚好推门出来，看到林涧后，没忍住笑了一声：“怎么了？你这个表情好像吃到了生八角。”
林涧闻言回头，看着裴瑶，一时间还是熄了火。
林涧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事。我们回去吧。”
最后她们什么都没有说。
不欢而散。
在那天之后，裴瑶也明显感觉到林涧刻意的躲避。
她感到茫然，又无措。
明明自己只是喜欢一个人。
那几天的数学课裴瑶全都没有听进去。她总会一遍遍的在脑海里回溯在医院林涧说的那番话，上课会想、下课会想、在家里会想，甚至梦里都会想。
她们曾隔着一层不言而喻的纱，如今却被不经意地扯开了。
那几天，她们虽然已经成为同桌，却从无交集与谈话。只有偶尔上课点名会点到裴瑶，林涧就会悄悄把答案写在纸条上。
看起来好像和平常没什么差别，可只有裴瑶知道，她没有再和林涧一起回家，她甚至已经开始慢慢习惯以后，自己坐公交车，一个人去食堂。
但裴瑶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性取向的对错，和那份平平无奇的喜欢。
下课铃刚响。
“裴瑶？”陈思琪正往后递着作业本，发现很久没人接，便疑惑地转头，看着裴瑶说：“我发现你最近怎么失魂落魄的。”
裴瑶“啊”了一声，急忙接过作业：“抱歉，刚才在想事情。”
陈思琪满脸狐疑：“什么事啊，感觉你想了好几天了。”
林涧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
“欸，你是不是和林涧掰了啊，怎么都没看到你和她一块去食堂了？”陈思琪想到了什么，小声问她。
裴瑶一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坐直了身体，眼睛不自觉往旁边瞟，说话都有些不利索：“没，没事啊，我们很好。”
陈思琪：“？”
陈思琪一愣，突然噌噌一下站了起来，她指着林涧说：“你俩该不会——”
裴瑶顿时变得支支吾吾，她害怕陈思琪看出来，于是也站起身，却没想到会异口同声——
“我们没搞一块！”
“你俩该不会打架了吧！”
林涧：“……”
陈思琪：“……你说什么？”
霎时间，空气凝结。
裴瑶绯红着脸，慢慢在全班人注视下坐下。她抿着唇，缓缓解释：“我开玩笑的。”
好在陈思琪没有再怀疑，放学后高高兴兴地跑去篮球场看帅哥了。裴瑶以为这段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直到班里开始传出一些风言风语。
“诶，你知道吗，隔壁二中有个班的女的跳楼了。”
“不会吧，死了吗？”
“这我不知道，但我听说那个女的是个同性恋，迫于压力才跳的楼。”
“最近怎么到处都是同性恋啊，听说前几天主任女儿也是...”
“谁知道，可能她们思想有问题吧。”
裴瑶一愣，拿着笔的手也滞了一下。
她没有对这件事太过上心，只是偶尔会路过那所学校，在看见拉起的警戒线时不由得叹口气。
有几次会在老师们嘴中得知那名女孩的成绩很好，她的最后一次考试，考了全省前二十的好成绩。
“林涧，你现在有时间吗？”
听见有人喊自己，林涧抬头，有些诧异：“抱歉，你是？”
男生戴着黑框眼镜，皮肤是不同于其他男生的白，圆脸显得有些幼态。
他大概是有些紧张，脸微红：“我叫施霖。我是三组的，你不认识我也正常。”
“有什么事吗？”
“我这种题型不太会，你能教下我吗？”男生递上练习册，眼里有些期待。
这是裴瑶从办公室回来看到的画面，林涧的桌子旁围着一个个子不太高的男生，林涧嘴一动，男生就连忙点头附和。
直到她坐回位置上，才听清他们正在讲的题，是上节课谢璇刚讲过的题型。
裴瑶本想不说话，等林涧讲完这一道就去缓解一下她们的关系。
她知道自己不想再和林涧这样下去了。
可男生却在林涧快要讲完时，又把下一道题列了出来。
“……”
裴瑶手上转着笔，心里默默数着题数。直到第三题终于讲完，裴瑶飞快的把草稿本盖住男生准备列出的题上，说：“同学，你还有哪题不会，我也可以给你讲。”
施霖微愣，说道：“可是我想让林涧同学给我讲。”
裴瑶此刻已经毫无理智可言，连语气都带上了一点刻薄：“你已经问她三道了，这种题型还没有看懂么？”
施霖再怎么迟钝也听得懂这语气分明是在赶客，他顿时面色不好看，小声道了句歉就收拾东西回座位了。
只剩下林涧和裴瑶俩人面面相觑。
裴瑶愣愣的看着林涧：“干...干嘛。”
林涧没说话，手撑着下巴没再看裴瑶。可她却明显的察觉到林涧脸颊不自然的弧度，分明是在憋笑，裴瑶想到刚才那股凶巴巴的气势，明显吃醋模样，顿感脸热：“你别笑...”
谁知林涧突然却把头转过来了，她指着刚才施霖问过的一道题，认真道：“裴瑶，这题你懂了吗？”
“......”
裴瑶想起这几天的状态，还是老老实实地把椅子往林涧身旁移了过去。
“没太懂。”
林涧看了一眼时间，快速念了一遍题干，但只是大致告诉裴瑶思路和解法，没有过于细致。
林涧解释道：“快上课了，讲明白应该来不及。这样，你今晚有时间么？我视频给你讲几道类似的。”
林涧想了想，继续解释：“应该不会很久的。”
裴瑶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想也不想就点了头，完全没有想过自己现在的状态就是因为林涧本人导致的。
直到放学，裴瑶看着还在收拾书包的林涧，还是鼓起勇气喊住她：“林涧！”
她稳住呼吸，捋直舌头，生怕自己说错话：“放...放学一起走吗。”
裴瑶说完就有点后悔，林涧这几天这么避着她，肯定不会答应吧....
林涧确实有些意外，但还是说道：“好。”
裴瑶心里一愣：啊？你就这么答应了？
林涧背起书包，说：“我先把这份资料送办公室，很快，你等下。”
裴瑶坐回自己的位置，慌忙点头。
林涧走之后不到一分钟，裴瑶趴在桌上还没缓过神，有人就朝这里走过来。裴瑶以为是林涧忘了拿什么东西，抬头说：“你是不是忘了什...”
看清来人之后，她有些木讷：“是你啊？”
施霖表情也有些不太自然，但还是单枪直入道：“你知道林涧喜欢什么样的吗？还有，她平常的爱好兴趣什么的你知道吗？”
裴瑶滞在原地：“你要追她啊？”
施霖顿时红了脸，但还是光明正大地回应：“对，所以你知道吗？”
裴瑶看着施霖，心里像是有根刺在疯长，扎的她不愿开口。
“不知道。”
施霖有些不甘心：“我不信，你和她走那么近，肯定知道一点的。就当帮个忙吧，同学。”
裴瑶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不说反而会显得异常。她盯着窗外，慢慢说：“她啊。”
“她喜欢柠檬糖。”
“她不能吃辣，而且对芒果过敏。”
“她有起床气，所以喜欢早睡。”
“喜欢可口，不喜欢百事。”
“生气了不爱说话，喜欢一个人呆着。”
“喜欢冬天，喜欢雨天。”
“她很容易就晕车，出去玩晕车药总要备一盒。”
“她很勇敢，什么都不怕。”
“她有时候嘴硬，但还是会心软。”
“她明明怕麻烦但还总是会帮别人。”
裴瑶漫无目的的说着，全然忘记了施霖正在旁边：“她...”
已经到秋天了，白天的时间也会越来越短。裴瑶突然有点舍不得，夏天居然就这么结束了。
施霖正记着裴瑶说的话，他垂眸看着最后那几条，突然就写不下去了，他看着裴瑶，试探道：“同学？”
裴瑶一愣，转头看着施霖：“你说什么？”
“我说，你该不会也喜欢她吧。”
有风顺着窗户缝隙吹进来，掠过裴瑶的发梢，她忍不住捋了捋，小声辩解：
“才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