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算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雨后的潮湿水汽布在空气中，一切都很好闻。
即使高考已经过去一个月，可那以前每天形成下的生物钟似乎断不掉了。
清晨六点，裴瑶实在无法继续赖床了，她起身洗漱，一眼就看见厨房的裴荨正在忙碌。
她愣了愣。
不仅仅是生物钟，连裴荨突然不再喝酒宿醉这件事她也一时无法习惯。
因为那样，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裴荨也发觉她的存在，锅里的煎蛋冒出滋滋作响的声音，她举起锅铲翻了一面，随口问：“这么早就醒了？”
裴瑶揉一把头发，实话实说：“嗯，生物钟有点调不过来。”
裴荨没说什么，只是把煎蛋端上了桌子，语气自然：“过来吃早饭吧。”
“您不生气了吗？”裴瑶有些犹豫，“对不起，我那天不该这么应激……”
“你道歉做什么，”裴荨低着头擦了擦手，“你去都已经去了，我还能说什么？而且你也快成年了，我也不该管你那么多了。”
“妈……”裴瑶拧了拧眉。
裴荨摆了摆手：“我也有错，没有正确地看待这件事情。”
“你确实是我的女儿，但你的人生、想法、选择，我都不应该过多的干涉。”
裴荨扯出一个笑：“如果她待你不好，记得来找我。”
裴瑶忍不住抽了抽鼻子，上前抱住了裴荨，嘴里却不甘示弱：“她不会待我不好的。”
“……”
裴瑶心情愉快的上楼准备写信，自从把分别那一年的信全都交给了林涧，她就莫名开始期盼下一次写信的时候。
那种感觉就像是，努力记录下每天的情绪没有石沉大海，反而还能被喜欢的人看到。
这短短几个月，裴瑶又攒了不少。
她上楼时无意往屋外看了一眼，阳光倾洒下的绿色信箱正泛着光，上面静静躺着一封信。
还是粉色的信封。
裴瑶嘴角忍不住上扬，她一路飞奔出门，打开门的那一刻，一大股清新的青草味涌进鼻子里。自从搬家过后，她每次出门都不再是车尾气的味道，而是她从未闻过的、新鲜的味道。
她拿起信封，却发现信封上没有邮编，只有寄信人和她的名字。裴瑶环视四周，实在没找到，她垂眸看向信封，上面还有几滴晨露，洇湿了一小块。
纸张的味道很好闻，她揭开铜黄色的火漆，拿出了里面的信。
很意外，里面只有四个字——
“看烟花吗？”
她忍不住笑，直到她摸到信封里还有一把钥匙，笑容才滞住。
只有附近的一个广场会在节假日的晚上放烟花。当然，如果有钱的话，也可以买通保安，然后放一次烟花。
她有点期待晚上了。
裴瑶在五六点就开始傻笑，吃饭时裴荨都是满脸诧异，感觉下一秒嘴里就要冒出“你到底在发什么疯”这样的话。
直到喝水被呛住，裴瑶才收起笑，闭上嘴乖乖地上楼了。
总算消停了。
裴瑶在楼上挑衣服，她选来选去，本来手都要拿到一条白色长裙了，视线却突然扫到一旁一件淡黄色的短裙，裙摆上绣着几朵向日葵。
那是她们初见没多久，裴瑶穿的那条，林涧还夸她好看。
裴瑶面上赫然。
却还是拿起了那条裙子。
七点一到，裴瑶就忍不住冲下了楼。
裴荨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剧，一瞥，鲜丽的嫩黄色就映入眼帘：“咦，你怎么……”
裴荨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打扮的怎么这么好看啊，去约会？”
裴瑶被亲妈侃的不好意思，她揉了揉滚烫的脸，小声辩驳：“才没有……”
裴荨有些无奈地转回了头：“早点回来，别在人家家里过夜。”转过头继续看电视剧去了，完全不顾已经石化的裴瑶。
“您说什么呢！”裴瑶冷不丁听到这种话，连耳根都是烫的。
她逃也逃似的出了门，没想到刚打开门，一把崭新的吉他就出现在眼前。
裴瑶眨了眨眼，抬起眸，是林涧抱着那把吉他，另一只手刚好把烟掐了。
“来了？”声音有点哑。
裴瑶抿了抿唇，她有点心情复杂。
因为林涧也穿了一条白裙子。
“好看不？”林涧注意到她的视线，笑了笑，捏着裙摆抖了抖，整个人故意朝她身边靠。
一股淡淡的烟草味袭来，真的很淡，和林涧身上一股很淡的香水味混在一起，莫名让人觉得有点好闻。
裴瑶小声说：“好看。”
真的很好看。
林涧是属于那种长得很清纯的类型，面无表情的时候，看起来才会有点冷淡，还是个覆舟唇，和她不熟的人就会觉得她长得有点凶。
“很适合你。”
林涧却打量起了裴瑶，她点了点头，像是真的第一次见她穿裙子似的。
“就是有点太短了。”林涧随意拨了拨身后的长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裴瑶睫毛忍不住抖了抖，语气还算自然，她歪歪头，故意问：“那你喜欢吗？”
林涧笑了笑，吉他被她随手靠在台阶上，毫无征兆地，一双唇贴了上来。
气息纠葛，不过几秒就分开。
她笑：“喜欢死了。”
烟花是在七点半开始放，广场上聚了很多人，大部分都是家长带着小孩在散步。
看起来没什么消磨时间的东西，林涧却早有准备似的，拿出了身后的吉他。
“你会弹吉他？”裴瑶有点小意外。
“嗯，小时候学的。”林涧顿了顿，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竟想起晚会那天。
“你知道么，你走之后，我参加了晚会。”林涧笑了笑。
裴瑶顿了顿，像是没想到。
她问：“你弹了什么？”
林涧看着她，眼里很平静，嘴角勾着，她不说话，而是拨了拨弦。
裴瑶了然。
广场有个小小的台子，刚好可以拿来用。
林涧和一旁负责的男人不知说了什么，只见男人点了点头，林涧便走了上去。
椅子有点不高，她坐上去显得有点憋屈。
裴瑶没忍住笑出声。
台上还在调整，裴瑶莫名感觉到被人拉住了衣角，她低头看过去，居然是一个小男孩。
“姐姐，那个台上的人是你的朋友吗？”小男孩眼神很单纯，裴瑶虽然很想说“女朋友”三个字，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反正“女朋友”和“朋友”，只差一个字。
“嗯。”
男孩似乎想说点什么，音乐声却突然响起，男孩瞬间被吸引，眼睛直直地看着台上的吉他。
林涧的有些沙哑的嗓音就这样响起，伴随着那阵舒缓的吉他声：“就这样轻易，因为你。”
“我也能试着，写一首歌给你听。”
林涧朝裴瑶望过去：“是，关于你。”
“没什么准备，一张琴。”
开了嗓就好多了，声音没那么沙沙的，变得有些清明，耳边吉他声悠扬，让人很有画面感，像醇酒流过嗓子，让人心痒。
“合着这声音，我只是想告诉你，”林涧炙热的视线朝裴瑶投过去，毫不顾忌地念出歌词：“我爱着你。”
裴瑶心里好像有块东西跟着动了。
“也许有一天我们，终究会面对分离。”
“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在老地方相遇。”
平缓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吉他声也更加变得有节奏感：“这不是，情书啊。”
“我从来没有这么担心，”
“可是啊，我愿意，”
“这样下去。”
“我不想，让自己，”
“变成一个矫情的傻子，”
“可是我已经，是了。”
“想着有一天我们，终究会面对分离。”
“想着有一天我们，”林涧低眸拨动琴弦，她握住麦克风，缓缓念出最后几句：“会在老地方，相遇。”
台下鼓掌声越来越大，像是给这场表演留有最后的伴奏。
裴瑶怔怔地看着台上的林涧，很久都没有缓过神。
是了，这才是林涧。
而不是那个，躲在房间里，被恐惧、害怕支配的林涧。
她该是受尽瞩目的、耀眼的、发着光的。
无论什么样，都是她所爱的。
“傻了？”林涧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了，她随手掐了一把裴瑶的脸。
裴瑶倒没抗拒，她有些疑惑：“谢璇居然允许你唱这首歌吗？”
林涧愣了愣，没想到她会这么问，随即便是熟悉嗤笑响起：“怎么可能。”
她无所谓道：“我当时弹的是《追梦人》，谢璇不允许我弹别的，只让我弹这首。”
裴瑶低低地笑了声。
“笑什……”林涧话说一半，裙摆被人拉住。
她们同时低头看过去，还是刚才那个小男孩。
林涧整理了裙子，蹲下身，掐着男孩的脸：“有事吗小弟弟？”
“漂亮姐姐，你的吉他能借我弹一下吗？”男孩怯生生地捏住衣摆，眼睛里是忍不住露出的羡慕。
“不行。”
“我和你换！”
林涧笑了：“我什么没有？”
“我有奥特曼卡片！最新款！你肯定没有！”
“我、不、稀、罕。”林涧一字一句的说，把男孩都快唬哭了。
裴瑶看不下去了，嘴角在笑：“别欺负人家了，你就给他吧。”
男孩眼巴巴地望着林涧手里的吉他。
“行，既然我老婆开口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给你吧。”林涧很无私地把吉他递过去。
裴瑶被这个称呼惊了一下，她急得拍了一下林涧：“说什么呢！”
“嘶。”林涧被拍的差点趔趄，语气十分委屈：“下手真重。”
裴瑶抿了抿唇，有点不好意思。
男孩拿着吉他，一秒钟就没影了，哪里听得到林涧刚才说的话。
“你俩都是小没良心……”林涧小声嘟囔。
“什么？”裴瑶没听清。
林涧挺起背，面无表情的撒谎：“我说你们都很聪明。”
裴瑶笑了一声。
七点半很快来临。
“嘭——！”
耳边是巨大的声音，烟花绽开，裴瑶忍不住抬头去看。她没注意到，一旁的林涧根本就没抬过头，一双眼睛映着光，视线安静又热烈。
裴瑶却拿出了手机，低头像是在打字。可惜林涧有点近视，看不太清楚。
短信随着烟花声发送，林涧的手机却振了一下。她愣了愣，低头去看信息，果然是裴瑶发的。
林涧愣住。
――“林涧，新年快乐！”
等烟花结束，林涧嗓音淡淡：“新年还没到。”
“我知道，但我祝的是去年的。”
林涧哑然失笑：“还能这样？”
裴瑶没回答她的话，而是看着面前正在欢呼的人，她偏头，眼神温柔：“林涧，你看到了吗，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多人。”
“嗯。”
“裴瑶。”
林涧缓缓出声，街头昏暗的灯光把她们越来越靠近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仿佛又回到了那年的时光。在南城，风吹过整个巷子，很清凉。
“雨天结束了。”她止步仰头看天空，乌云退却，星星点点都让人看得见，晚风挟裹着一点淡淡的栀子花香。
裴瑶想偷偷伸过去的手突然怔在半空中了，她语气晦涩：“嗯。”
“但我发现，我还是不能没有雨天。”
林涧笑了笑，她牵住裴瑶滞在半空中的手，笑的眼角莫名的湿润：“我喜欢你。”
裴瑶愣在原地。
“所以在一起吧，我们。”
“不止今天，还有明天。”
“以后我们都要一起去看烟花。”
—正文完—
BGM：《想着你》——郭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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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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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