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啊，这应该算是你们高三生涯里最后一节课了。”讲台上是一个已经有点发福的男人，他是高三二班的班主任，也是林涧的班主任。
此刻的林涧正坐在阳光倾洒最盛的课桌上，今天的黑板上没有密集的知识点，而是距离高考还有十五天的几个大字。
“大家一定要加油，争取打败一操场的人啊。”他性格温和，说话有趣，教学质量也很好。
班里的人没有太喧闹，毕竟能在这个高中读书的人，都是书香门第或是富家子弟，各自都在维持着教养，气氛没有太热闹。
每个人都是单人桌，林涧坐在靠窗位置，这学校不查电子产品，所以她毫不顾忌的戴着耳机，偏头去看外面随风摇曳的树。
“People knowing that we lit……”
前奏像是钟表在走，很强的节拍，每次卡点都能卡在歌词上，她声音开的很大，只能听见周围一点点人声。
“很荣幸很够教你们……”
“Money comin' in, people knowing that we lit……”
“高三是很重要……”
“It ain't no surprised, they gon’ love you when you rich……”
没啥惊讶的，你有钱了他们也会爱你。
林涧随手写下这句话，全然是把这歌当英语听力了。
取下耳机，她捏了捏有点发疼的耳朵，抬眼随意往讲台上看，却发现班主任已经不见了。
“同学，你在干什么？”背后传来声音，林涧虎躯一震。
完了，她突然想起来班主任教的是英语。
“呃。”林涧把草稿纸悄无声息地盖住，开口扯谎：“刚才在听听力。”
伸.进抽屉里的手已经快速退出了音乐软件，并且飞速关了机。
男人没怎么怀疑，反而扯了个笑：“以前好像没怎么见过你。”
林涧想赶紧含糊过去，点了点头赶紧翻开了英语书。
班主任非常满意地走了，林涧在暗处松了口气。
她突然发现，班里没有一个人往她这里转过来，好像他们天生就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一心扑在学习上，是老师和家长都喜欢的模样。林涧突然有点怀念在南城的日子。
她愣了愣。
往常林涧想起南城的事头都会很疼，并且会持续好几分钟。
她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
高考还有十来天，他们学校提前放假了，学校操场挺大，虽然不至于人挤人，但还是走几步就能碰到同学。
教学楼底下全是纸、试卷，甚至还有情书。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老师都被簇拥着，拍了一张又一张的照片。林涧站在走廊里倒没下去，她扫了一眼底下，有个角落还有一对男女，女生红着脸递上粉色信封。
男生接过信封，抱住了女生。
林涧乐了，没忍住吹了个口哨。
迟程闻声看过来，发现是林涧后没忍住红了脸。
林涧笑出声，往那里大声喊了声：“结婚了记得请我！”
女生脸更红了，整个人埋在迟程怀里。
林涧识趣没再说什么。
她刚回来就碰到了迟程，刚想解释自己的性取向，没想到他自己先放弃了。
“我以后不会再纠缠你，以后还是朋友。”
省了件事，林涧心情还挺愉快：“行。”
广播里是年年都会放的《人生海海》，那会儿大家都喜欢五月天和周杰伦。
回到家就是复习，昏天黑地的。林涧把手机什么的都锁起来了，她更喜欢这种平静的日子，不用上网，不用为什么烦心。
偶尔她会拿出那封信，一看就是一下午。
林欲还在忙交接的事，忙到林涧准备睡觉的时候才回来，他也不愿意打扰林涧，再加上看护阿姨的儿子也刚好高考，所以林涧每次回家，都是一个人。
高考前一天林欲留了一天陪她。
林涧看着桌上的蛋炒饭，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就是我的晚饭？”
林欲笑了：“不会做别的。”
“……”
“我点外卖。”她夺过林欲的手机，他一开始还没什么反应，等开了屏幕林欲突然站了起来，伸手想去抢手机。
可惜来不及了，林涧已经打开手机，她整个人都傻了。
“老哥，没想到你…”林涧一言难尽地放下了手机，一脸想笑又不敢的模样。
“……闭嘴。”林欲咬牙拿过手机，语气生硬。
林涧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自顾自说：“嫂子挺好看的，而且我们家确实少个女主人。”
林欲沉默了很久，才抬起手揉了揉林涧的头发：“不要太有压力，考不好也没关系。”
谁料林涧却扬起了头，声音郑重：“我得考好。”
“我要去杭州。”
时间一直在往前走。
高考结束，人流众多，林涧明明知道不可能遇到，却还是忍不住踮脚眺望每一个出来的人，可惜每一个，都不是她。
在那么大的万千世界里，总有一个人那么特别，那么的让人喜欢。
“你能估分么？”电话那头是许久未联系的沈晴。
“不估。”林涧想了想。
沈晴知道林涧就是懒，恨铁不成钢似的说：“你得学会面对现实呀，我的姐。”
“哦，应该两百分。”
沈晴懒得和她掰扯，单枪直入：“志愿填哪了？”
林涧顿了顿：“浙大师范。”
谁知沈晴却嫌弃地“啧”了一声：“你居然去当老师？你不怕吓哭小孩啊？”
“……”林涧想挂电话。
她懒洋洋地转移话题：“你呢，最近怎么样。”
她知道沈晴没有参加高考，就因为他爹不让。
“还能怎么样，无业游民呗。”沈晴没打算轻易放过她，一直把话题引在志愿上：“你去浙大师范，你那个小女朋友呢？”
林涧半响没说话。
最后憋出一句：“不知道，挂了。”
就这么在家呆了几天，顺便过了十八岁生日。
没什么人记得林涧生日，不过她倒也不怎么在乎，毕竟姜婉秋走之后，也没人为她准备生日了。
一个月前林欲就问她生日怎么过，他全听林涧自己的想法。林欲想办个宴会，林涧却蹙眉拒了。
林涧找借口：“我社恐，看到人就会晕。”
林欲拿她没办法，只能点头同意。
七月七号沈晴打来电话问候：“生日快乐啊我的大学牲。”
林涧极其无语：“谢谢你。”
回了几个认识但不熟的朋友，生日倒也就这么过去了。
说实话当她看到南城三中的群里有人祝她生日快乐时，林涧确实愣了很久。
她挨个回了谢谢。
就是没有裴瑶的消息。
没良心的。
林涧有些心烦，关掉了手机。
林涧的病已经差不多好了，加上高考结束得二十来天才能出成绩，她闲了一个星期，脑子一热，买了杭州的车票。
她愣愣地看着手机上显示的购买成功，半天没缓过来。
她跟幽灵似的走来走去，从自己房间小跑到林欲房间门口，门半开着，她躲在一旁偷听。
林欲声音响起，声音有点哑：“想我了？”
不知道女生说了什么，林欲发出几声闷笑。
语气有些散漫：“有多想？”
林涧听不下去了，面无表情地退回房间，张了张嘴，无声骂道：“狗、情、侣。”
“您好，我叫刘依依。”女孩挺活泼，一直都是笑脸盈盈的。随后她递过一本很厚的图集，大概都是图例。
“您看看这个怎么样？一厅二室，虽然有点小，但一个人住肯定没问题。”
林涧没想到中介会是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她礼貌笑笑，然后说道：“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
刘依依面露歉意：“这样啊，抱歉。”
林涧摇摇头：“没事。”
后面又看了几个房子，林涧最终还是选了一个一般大的房子，二厅三室的。
林涧打了个电话给林欲。
“我选好了。”
“这么快？什么样的，发份图给我看看。”
林涧将户型图发过去，边打字边说：“其他的也好，但最后还是挑这个，房间不避阳而且好装修。”
林欲那边传来人声，大概是在忙公司的事：“你选好了就行，钱打过去了，好好玩。”
“嗯。”
刘依依时不时偷看几眼林涧，表面上毫无波澜，实际心里一个劲的嚎叫：啊啊啊现在的美女身材都好好！
签好合同，代表又完成一单。刘依依十分愉悦，下楼时忍不住和林涧说话：“林小姐，我看你老家不在这啊，是来杭州玩啊？”
单纯来玩怎么可能买栋房子，开心过头的刘依依也没发觉自己的问题很奇怪。
林涧平静开口：“没。”
“我来找我女朋友。”
“……”
刘依依瞬间石化，嘴里哆哆嗦嗦说不出话，一个趔趄还差点崴了脚。
林涧扶住她，有些奇怪：“没事吧？”
刘依依赫然，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其实她本人内心已经有一万头可爱的草泥马飞奔而过了。
当晚刘依依便在自家闺蜜群里发起了言。
小鸟依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家人们我磕到真的了。
养胃泥塑人：上次她还在公交车站附近看到有俩女孩子拥抱，结果连个图都没有，你们信吗。
怎么不是真的：没图，不信。
你仨别嗝屁：没图，不信。
窗外飞鸟：没图，不信。
小鸟依人：……
夏季就是雨水充沛。但林涧真没想到会突降大暴雨，但这次她没有冲进雨幕里，而是选择找个地方躲雨。
麦当劳店里，她捧着一杯冰可乐慢慢啜饮，突然想起与裴瑶在医院的那晚，也是后来下起了小雨。
走之前，裴瑶犹豫了一下，还是写下一串地址。
她神情平平：“想我了就寄信。”
林涧难得红了脸：“我没想你！”
裴瑶挑了挑眉，直接揭穿了她：“听说你自杀前还在写我的名字？”
林涧咬咬牙：“……只是听说。”
裴瑶没有再说什么，点点头，到了门口又回头，林涧看着她张开嘴又闭上。
“但我想你。”
同一时间，耳边有烟花炸开的声音，她听不清裴瑶说了什么，只能看到一个口型。裴瑶估计也没想到会这样，耳根有点红，几步跑了，就留下愣半天还没反应过来的林涧。
靠！
你妹的烟花！
林涧怒气无处撒。
确实是那样，那个晚上没有夜夜流光，只有阴郁的情绪和昏沉的云，林涧咬着指甲盖，心情躁郁又焦虑，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着，耳边是自己忍不住发出的撕吼声，她急需某种方式发泄。
下一秒，她冲进卫生间，胃里本就没有什么东西，一阵干呕，吐不出任何东西。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站起身，路过镜子就看见那憔悴又可怖的脸。
越来越狰狞。
这还是她吗。
……
笔尖触到纸张的那一刻，她手都在颤抖。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进耳朵。
写下的东西却全是那个人的名字。
裴瑶。
裴瑶。
裴瑶。
笔尖刺进手腕，有血，没有痛感。
好像有阵开门声。
她呆呆地转头，就看见林欲冲了过来。
“林涧！”
……
“你和我都是胆小鬼。”
太矫情了。
林涧蹙起眉，把这句话划掉了。
“我们车水马龙的一生，就这么过去了。”
太文艺了，不合适。
林涧再次划掉了这句话。
她抬头看向屋外，雨下的倾盆，盯着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下来，声音很响。有时砸到树叶再落下来，有时是与地面垂直降落，水滴顺着叶片掉在地上，潮湿气味好像就是这个时候涌进鼻子里的，一切好像一场无规律乐曲声音的和弦。
林涧提起笔，最终也只写了短短的四个字——
“看烟花吗？”
下章完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第3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