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抽点。”
林涧叹了口气，看着正在抽不知道第几根烟的林欲。
现在还是半夜，林涧浅眠刚醒，下楼就看见这副景象。她没有急着去开客厅的大灯，而是靠着桌上微弱的台灯，看了一眼卧在沙发上抽烟的林欲。
地上没有烟头，林涧看了看一旁的垃圾桶，没说话。里面估计也有五六个烟头了。她想再说些什么，谁知对上了林欲平淡的眼神。
其实林涧根本没睡好，断断续续的，像做梦一样。林涧曾经天真的以为，什么事发生林欲都能为她抗下。
可并不是这样，大家都只是普通人，拥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
林欲张了张嘴，但什么也没说，只是把燃尽的烟蒂扔进了垃圾桶里。
林涧有些站不住了，因为林欲在等着她说出来。
林欲却还是那幅平淡如水的样子，重新拿了根烟，嘴里咬着，声音含糊不清道：“他这次又要了多少？还是为了……”
林涧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林欲笑了一声，像是嘲讽：“看你那样子就知道。”
“……”
林涧深吸一口气，说：“你还恨他吧。”
林欲瞬间停住了动作，抬头看她，半响，他才开口，摇了摇头，声音很低：“只是讨厌。”
林涧沉默好一会儿，才说：“你觉得我会信？”
林欲没有反驳她，反而无厘头的来了一句：“时间太久了。”
原来是一开始抱有幻想，所以仅仅是讨厌，但随着十几年的不闻不问，所有的讨厌，都演变成了现在，压抑不出的恨。
“是吗......”
林涧苦涩一笑，沉默了很久，直到转头，望向林欲的眼神里尽是他说不清的感受，像是一种……解脱。
林涧：“他这次不是来要钱的。”她顿了一会儿，才道：“林文征癌症晚期，没多久日子了。”
林欲好长时间没说话，就这么滞在那里。他没想到，本就麻木的创伤，被当头一棒后，居然真的感到了疼。
他又想起那天，是姜婉秋的丧礼，众人赶来吊唁，他因为公司各种事情抽不出身，那会儿林涧也自然跟着林文征去了。
可他没想到，林涧没有忍住，毫不顾忌的扯破了这场谎言。以至于林欲听到风声后，赶紧抽身去接林涧，前厅里到处都是哭丧的人，他顾不上打招呼，前前后后绕了一圈，最后是在附近的公园找到的林涧。
记得当时，昏暗灯光下，林涧坐在长椅上，眼神无光，整个人失魂落魄。
林涧仰头看他，他才看见她脸上的红痕，林欲吸着气，没忍住，狠狠的骂了一句“操”。
他问：“疼不疼？”
林涧垂下眸，慢慢晃着腿答：“不疼。”
林欲：“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留在林文征身边的。”
林涧好久没说话，自顾自揉着脸，想把痕迹揉掉，她慢吞吞的“嗯”了一声。又仰头看着路灯，失了神，再没说出什么话。
那会儿的记忆林涧还记得。裴知洺只说她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也嘱咐过，尽量让林欲别提。
林涧后来反应过来了，所以林欲一直等着，想了好多个解释，就等着林涧来问，问自己为什么不记得小时候的事。
可林涧没问过，从来都没有。
她是想让自己接受这一切。
后来她回房睡，可林涧僵硬的蜷缩在被窝里，根本睡不着。她有些焦虑的咬着手指，空调没开，但她总觉得冷。
听说人处于寒冷和害怕的时候，最先想到的都是温暖的地方。
林涧突然想起来，她还没找裴瑶。打开手机，昨天就加上的班级群，因为一直被她冷落，所以消息直接变成99＋，也被顶在了最上面。
班长：不会吧，不会大家数学都没写最后一道大题吧。[偷笑]
江枫渔火对愁眠：……
陈那个思琪：……
数学好难：……
她看着一排整齐的省略号，刚想笑，熟悉的头像映入眼前――那朵蓝色的玫瑰花。
裴瑶：……
她刚发完，群里马上不说话了。
裴瑶：？
裴瑶：怎么还有人退群了？
陈那个思琪：我们这是给学霸排面，对吧？@数学好难@班长@江枫渔火对愁眠［比心］
数学好难：对对对。
班长：是是是。
江枫渔火对愁眠：嗯嗯嗯。
裴瑶：……
陈那个思琪：裴瑶打乱队形！来人，叉出去！
裴瑶：别啊。[哭唧唧]
林涧看着看着莫名有点想笑，忽然想起陈思琪她哥的车还在自己这里，想了想，还是戳了戳陈思琪的私聊。
LJ：你好，我是林涧。你哥的车我借用了一会儿，明天我们找个地方，我把车还回去，谢谢。
陈那个思琪：行，附近有个酒吧。他过几天刚好有个聚会要去那。
LJ：好的，谢谢。
陈那个思琪：没事儿，要是没找到人也没事，钥匙给我也行。
林涧愣了下，看着屏幕上的话，失了笑。
早知道直接给她了。
LJ：好。
林涧手滑过屏幕，退出了聊天，刚想下线，裴瑶的头像忽然有了小红点。
裴瑶：还好吗？[.jpg]
配图是一个粉红色的小猪，双目炯炯有神，还在吐着舌头。
林涧微微弯着唇，直接拨了个语音通话。
对方似乎是没想到林涧会直接打过来，没立刻接通，过了一会才显示正在通话中。
“还好。”林涧故作轻松的回答。
“我就知道，你出马肯定行。”裴瑶笑了一声，而林涧的心里也像被挠了一下。
裴瑶忽然问：“怎么还没睡？睡不着吗？”
“……”
“怎么不说话了？”
“没。”
“心情不好吗？”
林涧实话实说：“有点。”
话毕，裴瑶一直没出声，林涧也不觉得尴尬。电话那头只有缓慢的呼吸声通过麦克风传到她这边。
像在怀里似的。
过了一会，裴瑶像是翻了个身，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然后又变得安静，突然，她小小的声音和纸张翻页的声音传进了林涧的耳朵，即使失真，但还是让林涧觉得片刻的安心。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太阳强烈
水波温柔
一层层白云覆盖着
我踩在青草上
感到自己是彻底干净的黑土块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泥土高溅
扑打面颊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人类和植物一样幸福
爱情和雨水一样幸福 ”
林涧想，没有人会像裴瑶一样，会在悄无声息的夜晚里，会在无人知晓的那几分钟里，为她念一首海子的诗。
太阳强烈，水波温柔。
林涧突然就鼻头很酸。
裴瑶想了想，轻声说：“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但还是希望你一觉醒来能忘记那些不愉快。”
“晚安，林涧。”
“晚安。”
在打这通电话前，林涧以为自己会失眠，可她的温软细语，却让负重不堪的她寻到了安慰，也让林涧直坠平稳梦乡。
这也是多少个夜里，她不曾想过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