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看吧，我都说了，这里就是要用公式代进去……”
“这种堪比奥数题的大题我他妈哪会做啊……”
“太离谱了，今年高考录取没我！”陈思琪一脸的惆怅，伸手去戳前面的周瑾，手里转着笔，开始抱怨：“周瑾不是我说你，你就一点气愤都没有吗，这他妈的要是高考，我已经把出题人骂了一百遍了！”
周瑾点点头，算是认同陈思琪的话。
周瑾一本正经的开开口，最后总结出了一句话：“所以你需要多刷题。”
陈思琪：“……”
少年人心高气傲，哪怕是对答案也非要争出个结论，更别说这开学测试考，大题改分、难度加强，众人原本的好心态全被浇灭了，一个个像没有水灌溉过的植物，蔫了吧唧的。
但在闹哄哄的教室里，唯独林涧没有对任何答案，她支着手趴在桌子上，修长的右手搭在桌沿，风扇刚好在她头顶上旋转着，把书被吹的翻页，而她本人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同样没有对答案的自然还有裴瑶，她侧着头，一直盯着林涧看，看着林涧头顶翘起的一撮毛，手里不自觉的收紧，思绪放远，视线也偏移了方向，裴瑶看见了窗外大树上有两只栖息的麻雀，和叫个不停的知了。
只看了一分钟，裴瑶正准备收回视线，一直趴着不动的林涧却突然在这个时候抬起了头，眼神充满倦意，却没有移开看着裴瑶的眼。裴瑶被当场抓包，吓得赶紧转过头去，侧身藏住了渐渐绯红的脸。
林涧像是已经看透了似的，笑了一声，收回了视线，看着自己桌上那瓶裴瑶给她的水，瓶身已经布满了水珠，看起来已经不太解渴了，可她什么也没说，拿过水拧开，仰头灌了两口。
确实不解渴。林涧舔了舔被水润过的唇，如是想。
忽的，有叫声传来，打断了林涧的思绪。所有人抬起头看向声源处――
“靠，你们快别对了，谢璇来了！”一名男生倏地一下冲进了教室，大声乱喊，搞的班里人心惶惶。
“不是吧，璇哥这么快就来兴师问罪啦？”
刚还有些嘈杂的教室里，随着谢璇的到来逐渐变得安分。谢璇面无表情的把教案放在讲桌上，一句话也没说，班里鸦雀无声，各个敛着声不敢大口喘气，生怕第一个被揪出来。
谢璇静静的开口，眼神扫过每一组的学生：“大家应该都看到了，本学期的第一场考试，在至关重要的数学试卷上，分数发生了很大的改动。”
“而上面给我们的答复是，他们支持本次的分数改动。”这句话犹如一颗深水炸弹，让本就落针可闻的教室瞬间炸出了水花。
“那这个意思……是不是说，高考也有可能会是这样的分数机制？”有人开始猜测，大着胆子问谢璇。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谢璇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心里忍不住心疼自己的学生。她敲了敲讲桌，清了清嗓子，毫无征兆的带起第二波水花：“虽然这次考试和以往不一样了，但是我们的规则还是要继续执行。”
“前十五名，可以选这两个月坐的位置。”
林涧本没有太大兴趣，老早就拿出试卷开始做题，只在谢璇说出这句话时，拿笔的手下意识停了一瞬。
林涧愣愣的看着试卷上她刚写下的明显错误，不动声色的画了几条杠，抬起头干脆听谢璇讲话。
林涧有把握能进前十五。
所以，坐哪里？
她掀起眼皮，淡淡的看了一眼二组中间，裴瑶左右两边的位置。
“欸。”陈思琪咽了咽口水，用笔戳了戳身边的裴瑶，声音小的像气音。
“怎么了？”裴瑶不明所以，微微侧过头，也用气音说话。
“就那个，新来的转校生，她怎么一直盯着我啊……”陈思琪说着还用手搓了搓手臂，像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啊？”
“哎呀，就是和你昨天走的特别近的那个……”
裴瑶听的一愣，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带有些不确定的语气说：“你说林涧？”
陈思琪“噢”了一声，心说：原来她叫林涧啊。
她点点头，说：“林涧一直看着我，你说她是不是想坐我这个位置。”
裴瑶半信半疑的回头看，发现林涧真的在看这边，她一顿，向林涧抛了个眼色。林涧像刚睡醒似的，看了一眼裴瑶，没理解她的意思，歪头皱了皱眉，意思是不懂。
裴瑶也有些琢磨不透，但通过林涧的“肯定”后，她认定林涧是想坐中间的位置。
她最后中肯的点了点头，小声回应：“应该是吧。”说完忍不住替林涧解释：“她那个位置采光不好，而且学霸肯定更加喜欢中间的位置啊。”
“好像是挺在理，那我更不可能让给她了啊。”陈思琪也不服，接着说：“要是被转学生比下去了，那多丢人啊。”陈思琪说着，转过头听讲去了。
裴瑶没说话，她忽像有点明白林涧为什么不喜欢社交了。她这辈子很少出过南城，更别说社交了，就这个小县城，很多面孔于她而言都是陌生的。
这里虽然有些封闭，但能在南城读高中的各位也都带着些许锋芒，好歹呆了两年，谁都不想被一个一切未知的转学生比下去。表面维持平静，其实心里一个个的都伸长脖子想探个究竟。
林涧已经习惯了到处都可能投射过来的视线，低着头不再看任何人，自顾自的刷着题目。
好像一个小时前的那通电话她根本没有接过。
她抬头看窗外，心里沉重的无处发泄。后来谢璇讲了几句话，全部都是关于这次考试，不过让林涧比较意外的是，谢璇讲到最后快走了，都没有让林涧上台介绍自己之类的。
往常不论她跟着林欲还是林文征，在饭局还是在商业名人的聚会上，她都要介绍自己，有人会教她、告诉她，面对这位先生应该怎么说，和那位女士相处应该怎么做。
这种事对林涧来说，早已经成了家常便饭。每次带上笑脸，适当几句甜言蜜语，要看别人的脸色做事...这种生活林涧早就没有可以选择的余地了。
大家只知道集团CEO的女儿是个不折不扣的同性恋，公然出柜就算了，竟然还敢在亲妈的丧礼上直接掀开棺材的怪胎、灾星。
还是一个没有记忆的灾星。
林涧知道林欲出差了好几天，回来也已经是半夜三更，可当他满身风尘拖着行李箱回来，站在门口，林涧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而不明所以的林欲打开门第一眼就看见倚着门抱臂的她。
林欲没太注意，用手随意耙了一把头发，顺势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嘴里也忍不住发出了舒服的喟叹。
“哥坐了一天的硬座，累死了。”林欲松了松领带，完全没发现林涧眼里一瞬间闪过的那抹情绪。
她喉咙滚动，垂眸半响没开口，最后低低的唤了一声，在夜晚显得格外明显。喉咙滚动，她下定决心，说：“哥。”
林涧低着头，却半天没有得到回应。
她抬头，才发现林欲早就歪下了头，以一个极不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那一刻林涧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看着林欲满脸灰尘，不免失笑，仰着头心里一动，她喃喃自语：“原来哥哥也是会累的啊。”
林涧顾忌着林欲睡眠浅，没敢太去搬动他，放平之后盖了条薄毯，转身关了灯上楼睡觉了。
直到轻声关上房间门，那一刻林涧才终于得以喘息。
几个小时前。
晚风日暮都渐渐随着时间流逝，变得浓墨重彩，飞驰的机车速度慢慢的减缓，直至停下在街道口，林涧才慢吞吞的摘下了头盔，甩了甩头发。
“怎么样，我技术是不错吧？”
后座的裴瑶却煞白着脸，活像见了鬼，半响没缓过来。林涧顿时笑不出来了，走过去时面色也有点凝重，她有点不敢相信：“你晕车？”
裴瑶闭着眼摇了摇头，整个人低着头埋进膝盖，声音也闷闷的：“是你开的有点快了……”
“抱歉，我下次注意。”
裴瑶缓了半天，才终于站了起来。唇色虽然还白着，但至少面色没有那么白了。
“你还是多小心一点吧，这车坏了陈思琪会骂死我们的。”裴瑶还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伸手摸了摸旁边这辆黑色的重机车，酷炫程度放在这种小县城完全可以碾压所有代步工具。
裴瑶笑了：“不过确实帅啊。”
林涧挑眉，摇了摇头说：“我也没想到她哥能这么慷慨。这么难保养的车都放心给我开了。”
起因是放学后，陈姨突然给林涧打了电话，火急火燎地说她家店铺进贼了。恰好她和裴瑶下楼时就碰到了陈思琪的哥哥。裴瑶有时会去陈思琪家写作业，也自然是认识她哥的。
她哥也是大方，听完二话不说把钥匙给会开车的林涧了，最后还多嘱咐了两句不要给刮花了。
林涧也没太犹豫，长腿一跨上了车，又麻溜的点火，她的声音闷在头盔里：“知道了陈哥，下次请你吃糖葫芦。”
“别最后钱是我出的就行。”陈释笑了一声，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快点。
等裴瑶上了车，林涧才慢慢加速，最后扬长而去。
陈思琪不知道在搞什么，半天才下来，背着个书包跑到陈释身边，满脸的惊讶。
“怎么这么慢？你再不下来我就要去捞你了。”等半天的陈释无奈笑笑，倒也没真生气。
“还不是因为老师又让我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罚站了呗。”
很快，陈思琪又满脸揶揄，打趣着说：“欸，话说你咋来了啊？怎么没陪温莺姐啊？”
陈释听见这个名字瞬间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样子，他看了一眼满脸八卦的陈思琪，无可奈何的说：“没事。”
另一边的裴瑶站起身，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下意识看见店门口，居然有身影蹲在那里。她瞳孔蓦的睁大，猛地抓住了林涧的衣袖。林涧感觉到裴瑶的动作，回头看她，笑了一下，问：“怎么……”
但她的声音很快便戛然而止，笑容也在一瞬间消失，僵硬的太突然——因为林涧也看见了那个身影。
林涧一只手抱着头盔，看着那个身影，只觉得心里激起了一阵莫名的恶寒。
“这就是那个小偷？也太没职业素养了。”裴瑶不明所以，正想走过去看看，肩膀却被林涧按住了。
裴瑶把视线转给她，林涧冷着脸，眼神里只能用冷漠和嫌恶来形容。
裴瑶愣愣的看着她，才发觉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了。
她又看了看店门口徘徊的那个人影，臃肿的身影没有完全被暗处吞没，侧脸可以看见鼻梁上的墨镜和那遮住了半边脸的口罩。她想，应该是名成年男性。
“你别动。”林涧的声音很罕见的严肃了起来，没有了平常的轻松，让裴瑶有些意外。
人的底线到底能放的有多低？
林涧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没有发现裴瑶低着头正无措的样子。
“去找陈姨，我等会过去。”林涧拍了拍手，然后抬脚毫不犹豫的走了过去。
只留下不知所措的裴瑶，她有预感林涧和那个男人的关系绝对不简单。可这是林涧的私事，她本就不该探寻，甚至，她今天都不该跟来的。
裴瑶转身走向陈姨的面馆的位置。
裴瑶记得很清楚，从这走，要绕两个街口，再右拐，就能看见路灯下，有一家面馆。
但没有人进去。这个时间段面馆里本该人满为患，但陈姨这里却一个人都没有。
其实因为这是陈姨的习惯，从来都不在晚上营业，面馆通常都是早上五点开，下午四点就早早打烊了。
“陈姨！”
裴瑶一路小跑，推开了大门，大声朝向后厨喊了一声。这次有动静了，陈姨掀开布帘，看到来人是裴瑶之后更惊喜了。
“瑶儿？你也跟来了？”
“对，林涧已经过去了。”裴瑶也不知道这样子说对不对。
“可别说了，我刚才出门丢个垃圾，就准备打烊的，可有个男的一直徘徊在林涧和她哥哥的店门前...我就怕是小偷，所以就赶紧给你打电话了...”
“应该是一些事情林涧没处理完，别担心陈姨，她不会有事。”
“希望是这样吧。”陈姨有些惆怅的摇了摇头，也不欲再多问。
气氛开始变得凝固起来，裴瑶率先开口，想转移话题：“陈姨…你还有多余的面嘛？”她顺势摸了摸一整天都没吃什么的肚子，面上有些羞赧。
虽然很撇脚，但陈姨都注意力确实被移开了，她说：“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当然有，我现在就去煮，”陈姨不疑有他，转身走进了厨房。
裴瑶跟进去，看陈姨熟练的打开了煤气，又从菜筐子里面挑出个大饱满的几个西红柿，边洗边问她：“还是西红柿蛋面？”
“可以的，陈姨我来帮你吧。”她说着就撸起了袖子，把手洗干净，抄起小碗，把两个鸡蛋沿着碗沿磕出缝隙，随即单手打开了鸡蛋。
“那人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陈姨边说边叹气。
裴瑶接不上话，只能沉默。
她低头专心的搅拌鸡蛋，浓稠细腻的澄黄色蛋液在搅动间旋转，挑起时又变成细金线在筷间流淌着。
番茄切丁备好，鸡蛋液油热下锅，翻炒至熟，备好在盘中。西红柿丁再放入锅中，炒出汁水再加入生抽、耗油和盐，本来可以加葱花的，但陈姨忘记买了。
“唉，我就是老了，记不住东西...”
“没事陈姨，没有葱花也很好吃！”裴瑶不忍，出声打断了。
陈姨没想到裴瑶会这么回答，笑着嗔怪：“你啊。”
“之后再加入适量清水，盖盖闷煮几分钟就好了。”陈姨说。
“好。”最后面完成，裴瑶端着一大碗红彤彤的西红柿蛋面走到外面的桌上，又皱着眉赶紧放下，手被烫的赶紧揉了几下耳垂。
裴瑶还没坐好就迫不及待的尝一大口：“陈姨你手艺真的太好了！”
陈姨果然乐了，笑着打趣：“那叫你妈和我切磋两下。”
“可别了吧。”裴瑶笑了。
她咀嚼面条的动作忽然慢了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抽了张纸，擦了擦嘴转头，屋外的暮色已经渐深，这下裴瑶是真的怕林涧出事了。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开始振动。
裴瑶慌忙去拿手机，直到看见来电人是林涧后，才慢慢松了口气。
她预感应该是结束了，滑动接听。
“喂？”
“我解决完了，陈姨那…我就不进去了。”电流声显得林涧的声音有些失真，不知道怎么了还有些沙哑。
“你等等我。”
林涧那边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裴瑶懂了，轻声说：“知道了，那我先回去了。”
“……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
裴瑶挂断电话，三大口吃完剩下的面，边擦嘴边向从后厨出来的陈姨打招呼：“陈姨，林涧解决完了，我就先走了，改天你教我煮面！”
陈姨面上的失落一瞬间就消失，但语气还有些不舍：“这么快就走？不进来坐坐啊？”
裴瑶笑笑：“这次不了，下次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