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街道像是裹满了湿润泥土的一片树叶，清冽的潮气会布满枝头，如果人站在那里，它就会在风的推助下，将潮气落你满头。
三中为期两天的测试考，于一个潮湿的下午结束，校内的高一陆陆续续奔向了校门口，他们可以畅谈自己的周末，然而即将要面对高考这个分水岭的高二高三生就没那么轻松了。
林涧虽然心里有底，可真从考场走出时，她还是莫名有些忐忑。
突然转学对一个高中生来说可以是一个巨大的转变了，首先就是进度不适配，很有可能会导致跟不上节奏，从而影响到自己的节奏。再加上陌生环境的适应，林涧本就不像是那种能快速融入团队的人。
可她对这种东西其实没太大欲.望。
她总是觉得，自己就是一片叶子，颠沛流离，找不到最终的栖息之所。
林涧站在昨日走廊上，等在和裴瑶答应好的位置。
此楼层的考生三两成群，都是结伴而行。考试已然过去十分钟，林涧抬眸看了看楼梯口，却一直没有看见想等的人。她有些等不耐烦，三两步就离开，准备去裴瑶的考场。
她们的考场其实并没有很近，林涧绕来绕去差点迷路，最后还是问了一个女生才找到了裴瑶的考场。
“谢谢。”
林涧颔首，正准备走，女生却在背后喊住了她，“同学，你等一下！”。
“有事吗？”林涧顿了一下，转身就看见女生有些绯红的脸。
“我有个朋友……想问问你有没有微信。”女孩有些忐忑，小跑过去，语气自然又大胆。
林涧挑眉，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女生后面跟着的穿裙子的女孩，那应该就是她口中说的朋友。
林涧：“谢谢，没有。”
“还有事吗，没事我走了。”
林涧还要去找裴瑶，心里不想过多纠缠。女生也能看出她一脸的不欲多言，满心遗憾的“哦”了一句，最后拉着朋友的手离开。
林涧没犹豫，抬脚就走，因为考场就在这层楼，林涧没走两步就找到了裴瑶的考场，门是开着的，第一眼瞟过去考场里已经空了。
林涧愣了愣，她不知道裴瑶还会去哪里。
她提了提书包，迈进考场的那一刻她瞬间就松了口气，因为她看见了角落里趴着的裴瑶。
她悬着的心放下了，但心里又莫名奇怪，她走过去，刚想开口，裴瑶却缓缓的抬起了头。
林涧瞬间愣住，裴瑶唇色苍白，泪痕还留在眼窝处，她皱起的眉头也让林涧心里一紧。
顾不得多想，林涧冲过去扶住了想站起身的裴瑶，压着嗓子喊，“裴瑶，你怎么了？”
“我……”裴瑶木讷的看着林涧，摇了摇头，声音竟还有些沙哑，“没事，我就是……”
“你先坐下。”林涧秒懂，先是示意裴瑶坐下，又让她趴在桌子上，从包里翻出纸巾，俯下身给她擦了擦眼泪，问：“垫了吗？”
“嗯，垫了，但是我好难过……我没有考完。”裴瑶吸了吸鼻子，她不知道到底是因为林涧的话语，还是因为自己说的难过了，下意识的，她的眼里又盈满了泪水。
“没有关系的，裴瑶。”
“任何考试都没有身体重要，这种事候绝对不要硬撑，也不要因为这一次的失利而难过，我们还没有进入最后的分水岭，所以不用太执着这次的考试的结果，你知道了吗？”
林涧给她擦干净眼泪，站起身团了团手中的纸巾，心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头。
“知道了……”裴瑶其实也没有特别的难过，咬咬牙又不是不行，只是林涧来了的那一刻，她忽的鼻子就很酸，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别哭了，我们回家。”
裴瑶却有些为难，她开口：“我可能不……”
林涧却摊开手，不由分说的把裴瑶的书包挂在了胸前，那副架势让裴瑶心惊了一下，她有些恍惚，“你干嘛。“
“除了我背你回去，还能干什么。难道你现在走得了路吗？”林涧向后退了一步，又俯身蹲下，后背弓着，双手向后微摆。林涧等了一会见她没有动作，回头催促。
“可是…可是，不行。”裴瑶急了，抓着林涧的衣服想让她起来，嘴里胡乱的喊：“我自己能走，不用不用。”
“这个时候了你还要别扭吗？”
裴瑶轻轻的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想麻烦你。”
“再不上来大门就关了，我可不想在教室里呆一晚。”林涧蹙了蹙眉，再次催促。
可裴瑶还是没有任何动作，而对林涧来说，纠结半天的时间已经够她到校门口了。
“就当你欠我一个人情，行不行？”
“这个人情什么时候还都可以，快上来吧。”林涧无奈叹气，却还是忍不下心让她走路。
裴瑶不说话了，咬着唇看了看窗外逐渐垂下去的太阳，还是颤颤悠悠的攀上了林涧的背。
林涧没犹豫，双手向上托了托裴瑶，快步出了教室门。走到校门的路好像变长了，裴瑶心想，她现在腹部疼的厉害，嘴唇却紧紧咬着，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裴瑶，说句话。”
像是某种引诱，林涧偏了偏头，一心只想让快咬破唇的裴瑶张开嘴。
“不疼么？”林涧彻底服气，她无奈的语气在胸腔里振动，裴瑶靠在她后背上，让本就不自然的她顿时面颊赫然，裴瑶把头深深埋下，闷着声音答：“不咬了。”
“还疼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林涧语气平淡，虽是在征求裴瑶的意见，脚步却没停，径直迈出校门，刚准备叫住出租车，却马上被裴瑶驳回了。
“还不至于，我以前也这样疼过，熬一晚上就好了。”裴瑶靠在温热的后背上，呼出的热气无意识的打在林涧的脖颈上。她咽了咽口水，偏头躲开。
“行。”林涧没有强求，语气硬邦邦的，说完就没再开口。
“林涧……”裴瑶箍着林涧的脖子，在她们两个人的世界里轻声耳语。
林涧：“说。”
“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今天会来的这么突然……”
林涧没有打断她，只是放缓了步子，静静的望着脚下的路。
“真的很对不起，还麻烦你背我回去…”裴瑶在她背后眼帘微垂着，两人的影子在一旁，身体偶尔擦过，黑影团在一起，像是恋人在接吻。
“我发现你真的很喜欢说对不起。”林涧笑了一声，心情莫名变得有些愉快。
“你的世界真的有这么多对不起的事吗？”
裴瑶很久没说话，林涧差点以为她睡着了，转头看过去，整个人瞬间愣住。
裴瑶趴在她肩膀上，那样安静的眼神叫人移不开眼，两人呼出的气息纠缠在一起，她能听见她说：“林涧，你现在有没有想起什么吗？”
那一刻林涧本该快速转过去，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她实实在在的停了，空气仿佛也凝固，她下意识吞咽口水的声音被这片安静放大，电线杆上立的几只麻雀一动不动的望向她们。
树荫掩盖了她们此刻的神情，随风飘摇的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麻雀们瞧不见情窦初开的少女们，顿感无趣，最后扑棱着翅膀飞远了。
树叶安静，鸟鸣戛然。学生都已经回去了，会经过这个地方的，只有她们两个人。
“不知道。”林涧缓缓转过头，嗓音淡淡。
裴瑶有些恍惚，她们刚才对视良久，裴瑶不明白那是什么感觉，那是一种，清醒过后滋生的复杂情绪。
但是她能感觉到，她好像越界了。
裴瑶这会儿是真顾不上哪疼了，她有些急了，想挣脱林涧的束缚自己走。
林涧不知道她在乱动什么，刚才那股燥热还不声不响的闷在她心里，她不敢再妄动，偏偏身上这人仍要打破沉默的安静，林涧不耐：“别乱动。”
裴瑶这次不听了，硬要下来自己走，林涧拗不过，小心翼翼的把她放下，又把挂在胸前裴瑶的书包挂在肩膀上，另一只手提着自己的书包。
裴瑶抬脚正准备证明一下她自己可以走，结果一迈步子腹部就剧痛。她转身，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走啊。”林涧语气里明显的嘲讽让裴瑶不服，也学着她的语气说：“……走就走。”
林涧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抱着臂倚着旁边的樟树，看着裴瑶走一步晃一步的滑稽样。
她每走一步就忍不住龇牙咧嘴，还是靠着强大的意志力硬生生走了好几十米。
裴瑶满头大汗，谁知林涧突然在后面笑了一声，那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前面的裴瑶听见。她愣了愣，心里顿感不妙。
果不其然，她一回头就看见林涧举起的手机，人笑得张扬，虎牙半露，冷风吹过时能看见飞舞的发丝。她坏啊，趁着裴瑶怔愣的功夫又拍了好几张。
裴瑶一拍头，终于反应过来了，声音都气变调了：“林涧！你别拍了！”
“追到就删。”林涧虽然已经收起了笑，但嘴角的弧度还是和平常不一样了。
“你有本事站着别动。”
眼看人要生气了，林涧点到为止，亲自走过去，当着她面把照片删干净了，这才消了气。
“不逗你了，回家吧。”
“那个。”裴瑶拉住了林涧的衣角。
林涧故意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裴瑶，挑眉：“还要自己走吗？”
“不要了……”裴瑶扯了扯嘴角。她怎么才发现林涧居然这么记仇。
“上来，回家。”林涧微蹲着，裴瑶也自觉接过了书包。
直到再一次趴在林涧的脊背上，裴瑶开始有些恍惚，她想起了以前，也记不清哪一天，好像也是这么平静，这么特别。
“夏天真好啊。”她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林涧动了动脖子，问：“好什么？”
裴瑶歪头想了想，笑说：“什么都好。”
好像什么都变了，唯独夏天是一样的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