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震林大怒:“混账!不认识就敢带上山?”
飞天熊这才醒过来,忙又笑道:“帮主息怒!小弟只是不知她们的姓名,却知道更要紧的大事!”
“说!”石震林一把抓起桌上的牛耳尖刀,“说不出来,帮规论处!”
飞天熊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旁边三个小头目也都跟着跪下:“启禀帮主,这几位游侠是来和咱们做买卖的,十万两黄金的大买卖!”
听见数目,山海堂内顿时沸腾起来!
石震林扔了刀,大步走下台阶,将秦画五人上下打量一番,抱拳道:“几位少年英雄,老夫石猎,石震林,是这断潮帮的帮主。他们所说十万两黄金的大买卖,可当真么?”
五人回了一礼:“当真,我们既然敢来寨中,自然不会说谎。”
石震林面有喜色,待要再问,却听燕锦开口:“但有一事,定要先与石帮主说明。十万两黄金不是小数,倘若不够英雄,可做不得这笔买卖,就连听上一句都有丧命之险。我等斗胆一问,石帮主可敢自称一声英雄么?”
石震林捋须沉吟道:“英雄二字,自封的不算,我石某人也不敢冒充。但论镇山治水,除暴安良,我断潮帮却问心无愧!
秦画便向旁边四个头目一指:“那么请问石帮主,他们一行人是否是奉帮主之命下山?”
石震林点头:“正是。巡视村镇,护卫百姓,是他们的职责。”
燕锦又问:“杀兵劫物,割鼻恐吓,勒索官府,也是帮主之命?
石震林浓眉倒立:“不错!如今的官员,不过是些戴了翅帽的土匪,四处搜刮民脂民膏,饿死了百姓,自己却吃得肥硕!我们要来财物,十中只取其一,与朝廷收取的赋税同数。余下的也不自留,尽皆发散出去,只要救济贫民!
秦画接着问道:“既是救济贫民,为何又拿村民的钱粮?上山之时,我已发现了残破的禹神庙,那里分明香火已断,无人供奉,又何来禹神贡品一说?”
石震林听罢,忽地一声冷笑:“村民?小女侠怎知他们是村民?他们原先居无定所,却不是好百姓!不怕诸位知道,住在霸下岩周边小村里的,都是些官府不敢抓、也抓不住的流贼。我们却有本事将他们制服,当做犯人一样地看押着,让他们好好耕织,自食其力,直到改过才能放走。每月缴纳钱粮,原是为了督促他们定下的规矩,今日恰好到了日子,这才派人去收。”
方钰又问:“那么强抢民女,打伤其夫,也是断潮帮的规矩了?”
石震林一愣,皱眉摇头道:“从来没有这个规矩。”
略想了一瞬,立刻又吼飞天熊四人:“这是怎么回事!”
那几个登时吓成一滩软泥,互相看了看,结结巴巴地道:“帮主……您怎能……怎能装糊涂?这分明是您……您吩咐我们做的,怎可不……不认?”
石震林勃然大怒,扬手给了飞天熊一个嘴巴:“我叫你们杀狗官护百姓,几时叫你们做这溜骨髓的勾当!你们也是一把扳不倒的汉子,当着我面,还敢诬赖!”
飞天熊满口是血,说不出话,倒在青毛虎和双头豹身上。
剥鳞蛇乍着胆子抱拳回禀:“帮主……误会了,我们……”
话未说完,旁边忽然蹿出一个帮众,跪在石震林面前响头碰地:“帮主,小弟是和他们一起下山的,他们不单抢人家媳妇,还将死官兵身上的银两私吞了!此事兄弟们俱都亲眼瞧见,一句也不掺假,帮主若不信,自可派人下山去问!”
剥鳞蛇大惊,回头一瞧,告发他的竟是那个私藏财物被抓、又被他放过的帮众。他又惧又怒,立刻嘶吼起来:“你这吃里扒外、不记恩情的东西!你是养不熟的狼、捂不热的蛇,怎敢卖我!”
骂了两句,转头又向石震林求饶:“帮主,小弟不是私吞,是要带回来一并上交头领!他才是……”
石震林根本无心听他解释,挥手一记排山掌,打得他四人横飞三丈远,接着扔出一支断潮令:“拖出去,帮规伺候!”
令下如山倒,堂内几十名帮众立刻有节奏地敲桌跺脚,口中喊着“杀!杀!”
二少帮主石毅坚铁塔一般站了起来,大展双臂走到跟前,一手搂住两个,拖起来就往外走。
剥鳞蛇最不禁勒,才被拖行五步就断了气;青毛虎与双头豹还算结实,行过七步,已岔着声连喊了十**句“帮主饶命”。
飞天熊满口血沫,挣扎不断,一双大眼十分凸出,怨恨之意毫不掩藏。他死死地瞪着石震林,奋力嘶吼道:“石猎……你不是……不是……!”后半句实在骂不出来,只因二少帮主铁箍般的手臂又收紧了一圈。
这一收紧,登时将他蓝靛脸勒成了深紫色,舌头也吐出两寸多长,再也说不出话。然他心有不甘,右手猛地抬起,僵直地指定石震林,视线却如钉子一般扎在了秦画脸上。只一瞬,手臂无力垂下,当场毙命。
不过十步之间,二少帮主石毅坚已经夹死了两条大汉,他仍不停步,一直拖着两人两尸走到山海堂外。
大少帮主石非白跟出去,举起断潮令,当众宣判了四人罪名,随即将令牌往他们身上一扔,向后推开几步。
石毅坚再次上前,双手分别捏住青毛虎和双头豹的脖颈,胸腹运气,一声大吼,狠狠地相对而撞,那两颗人头便如榔头敲核桃一样碎裂开来——有的飞溅,有的滴洒,有的滚落,红的、白的、黑的,颜料似的染了一地。
人虽死,石震林怒犹未消,大步走到堂外,指尸喝道:“尔等记住,从今以后,再有溜骨髓的,隐瞒谋私的,就是这个下场!”
山海堂内外,立时响起一片叫好声:“谨遵帮主号令!帮主杀得好,似这等背心离德的叛徒,早该除掉!”
石震林挥了挥手,转身走回堂内,气呼呼地踱了两圈,对五人叹气道:“石某治下不严,闹出这等丢颜面的事,让诸位少侠见笑了!”
秦画看着堂外的尸体,忽又想起自己也曾被血海阁砸碎过,一时恐惧,不愿说话。她本欲抱住燕锦,又怕被断潮帮小看,只好悄悄地揪着她衣摆一角。
燕锦却不怕被人瞧见,立刻握住她手,十指相扣,又对石震林淡淡笑道:“石帮主,帮规如铁,自是好事,但手段太过残酷,只怕适得其反。”
石震林摇头道:“女英雄不知,那四个都是新来的,因本事不高,只坐得末等头领,便对石某心存不满。他们四人言行败坏,又对帮规十分不屑,此事早有弟兄对我讲过。我却因一时心软,不曾严惩,今日处以酷刑,只算他们罪有应得!”
方钰点头笑道:“如此看来,石帮主铁定是个仁义宽厚、又嫉恶如仇的人了?”
石震林哈哈一笑:“不敢谦虚,我石某人只有这一点长处!”
秦画有燕锦牵着手,便不害怕,也微笑道:“好,我看石帮主称得上英雄二字,这十万两黄金的生意,就与断潮帮来做!”
山海堂内再次沸腾,无人眼中不闪精光。
石震林却豪言道:“诸位少侠莫要小瞧我断潮帮!银钱多少并不打紧,但大生意背后一定藏着大事,我石某人只对做大事有兴趣!”
方钰笑赞道:“说得好!既然帮主爽快,我们也不瞒着,现在就把生意说与诸位听!”
不料石震林忽然双手乱摆,堆着笑容将他拦住,又对左右呵斥道:“直娘贼,你们一群满嘴流油的乌鸦眼,还在这里看什么?都滚!”
众人急忙丢开酒肉不吃,一窝蜂跑出了山海堂,只留下两个少帮主和七八个心腹头领在侧。
石震林请五人上座,又问秦画:“小女侠,究竟何事找我断潮帮?”
秦画淡淡一笑:“帮主可知江南吴郡的画柳派?”
石震林面色微变,身子坐得更直了些:“当然记得,但画柳派早已灭门了!”
“不假,”秦画与他对视,“那帮主可知血海阁么?”
石震林皱眉思索:“略有耳闻,却没打过交道。”
秦画垂下眼眸,从容道:“血海阁就是灭门画柳的凶手,这桩生意正与他们两家有关。”
断潮帮众头领惊讶不已:“怎么讲?”
秦画故作神秘,压低声音道:“此事不可外传。画柳山庄里藏着秦家的春寒剑,只要能将它取到手,交送给血海阁,便可得到十万两黄金。”
石震林豁的一下站了起来,将五人挨个看了一遍,又缓缓坐下:“此话当真?”
秦画点头:“千真万确。”
石非白又问:“何以为凭?”
秦画不答,秋白披风一扫,解下春寒剑放在桌上:“诸位请看。”
断潮帮众人凑近一些,低头仔细观瞧,忽又惊愕地四下散开:“你们……你们已经拿到了春寒剑?”
燕锦一笑:“如假包换。”
石非白疑心道:“你们想赚金子,直接把剑送给血海阁就是,还来找我们做什么?”
方钰无奈摊手:“不怕诸位笑话,我们人单势微,找不到血海阁,不然早就卖剑换钱了。但断潮帮堪称绿林第一大派,定然能与他们说上话。我们有剑,你们有门路,何不一起做下这桩生意?只要得来酬劳,咱们两家五五对分!”
堂上一时无言。
春寒剑就在桌上放着,石震林盯着看了好一会,忽然低沉开口:“生意的事,石某已经明白了,但不知几位少侠如何称呼?”
燕锦淡淡道:“帮主请恕在下失礼,咱们只是合伙做一次买卖,还是别留姓名的好。”
石震林点点头,嘿嘿冷笑起来,笑过几声,猛地拍案起身:“尔等不留名姓自可,我石某人却要说明!断潮帮与画柳派素有交往,当年闻知秦大侠死讯,我们也曾派出百余名兄弟去过江南!可恨此庄冤案至今未明,我石猎只愿替友人报仇,岂能将画柳遗物献给仇人请赏?尔等好大的胆子,竟敢带剑上山,与我当面言讲此事!我本该将你们杀死,但念在你们年纪尚轻,又非害我好友一家的凶手,可以网开一面饶过!春寒剑就由我断潮帮保管,你们下山去吧!”
其余人也都跟着叫起来:“诸位请下山吧!我们不做这样生意!”
五人坐着不动,秦画又问一遍:“石帮主,这一把剑可值黄金十万,帮主当真不愿做这笔生意么?”
石震林越发愤怒:“黄金百万也不行!我与秦兄的情义不能拿钱去换!倘若你们执意去找血海阁,我们父子兄弟便在此处拼了!”
随他一言,堂上炸响几声呼啸,匣中刀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