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二十六章 相思人情解相思阵

朱雀闻言一怔:“怎么不是?若连你我都不算相思,天底下还有何人互相牵挂?”

秦画冷笑:“相思要知心,你我知心么?”

朱雀更加不解:“咱俩共有一颗心,何谈知与不知?”

秦画神情淡漠:“你的心是你的心,我的心是我的心,岂能一样?”

愣了一瞬,朱雀蓦地急切起来:“当然是一样的!别人不知我,难道你也不知?”

秦画微怒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是五虎镖局的少镖头,你是我伯父器重的家客,你是我三姐姐的至交好友,你是朱雀少侠,我有什么不知道的!”

一番话,说得对面惊震无言,直缓了好半晌方能出声:“你分明知道我是谁,天阙宫里,不是已经认出了咱家的枪法?”

秦画撇开视线,不答。

镜中人许久未动,似是一尊石像。僵了片刻,忽然伸手探向颈间,从数层衣衫之下小心地取出一条石坠,托在掌心,紧走几步:“你瞧,十年前你亲手打磨送给我的,我一直贴身戴着呢!”

秦画飞快地扫了一眼,那石坠寸许来长,形如燕羽,色泽五彩,仿若琉璃,边缘的纹路已经磨平,显然是随身戴了许多年。她心中酸楚,又把视线偏开。

镜中影见她无动于衷,越发不安:“你定是记得的,也一定认得我!”

秦画抬手掩面,哀声道:“你别说了,我认得彩羽石,也认得摧城枪,却不认得你。从今以后,我只叫你朱雀少侠。”

“哪有什么朱雀少侠,那是说给外人听的!”衣衫绛红,映得镜中人双眸也红,“现下没有外人,你如何竟不认我?”

秦画顿时泪流满面:“别再问了,你不明白!”

对话戛然而停。

良久,镜中人红衣摆动,双手按在面具环扣之上,发出细微的金属之声。

秦画倏然失声:“你做什么!”

环扣已经解开一个。

“你住手,不许摘下来!”

不能摘!只要不见真容,仍可自欺欺人。

另一个环扣也已松动。

秦画急忙伸手去遮镜子:“你戴回去,我不要看!”

不能看!看了便只能承认,往日的亲密无间,早已变成对面不识。

环扣分离,细链垂落,丹漆錾金的朱雀面具终于摘下。

秦画猛地蹲伏下去,举袖掩面,阖眸不见。

相思阵中,悄无人声。

良久,镜中人柔声唤她:“妹妹,你瞧我一眼。”

妹妹?这二字却并不陌生。

“妹妹,瞧我一眼吧!”声音又急切起来,“只瞧一眼,你定然认得我!”

真的么?

“妹妹,你不愿见我么?”

虽只寥寥数语,却似一簇火焰,在秦画心里热烈地燃烧起来。遮挡眼眸的薄冰瞬间融化,点点滴滴洒落:“好歹也该知道她变成了什么样子,我只瞧她一眼,就一眼!”

拭去残泪,抬眸轻瞥,只一眼,竟再也挪移不开。

但见镜中之人:芙蓉面白琼玉砌,巾帼鬓墨绘刀裁。玉羽修眉,含威凤目,神采飞扬;薄红染唇,皓霜点齿,俊秀清逸。她虽不婀娜妩媚,却不失女子独有的温柔,兼有男子的英气坚毅,又比男子干净明朗。

“是她!”秦画忽觉神魂颠倒,“我认得的,我分明认得!”

心跳猛然剧烈,砰砰地撞在耳畔,刺刺地扎在眼底。

秦画不敢再看,但无论转向何处,镜中都是她的容颜。

燕锦随她视线而走,目光始终紧盯着她:“妹妹,你究竟为何躲我?”

秦画不答,疯狂地推门奔逃,却总是无处可藏,终于崩溃落泪:“你既带着面具来见我,为何就不一直戴下去!你既自称朱雀,为何偏不扮演到底!你既说了谎,便该将我瞒住,为何定要骗得我信了,又把真情抛给我看!”说话间,她已哭得声音嘶哑,再无平日里冰雨般的冷清。

燕锦一见她泪痕便觉痛彻心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抱抱她,我该在她身边!”

四面八方找了一遍,仍然不知出路何在,只好寻个角度,与她影子相贴:“妹妹,你莫哭,非是我故意骗你、戏弄你,实是我来得隐秘,不能被外人得知身份。初见你时,我本想立刻将实情告知,奈何身边总有耳目,只得作罢。眼下没有人在,我全都说与你听!”

秦画蜷坐在海棠树下,只是垂首洒泪。

燕锦坐立难安,忙又唤她:“妹妹,我知你心里生气,你只说出委屈来,想要如何,我都答应!”

秦画捂着心口,呼吸急促,似有毒发之兆。

燕锦全不似往常那般镇定,眼见秦画痛而无助,通路阻断,幼年时的一股蛮横气登时撞上头来:“这镜子着实可恨!我先将它拆了,找到妹妹,回宫之后,自去向宫主赔罪便是!”她反手便从狩猎索上摘了长枪,念动心法将军令,凝结内力就要破镜。

“不可,”秦画似乎听见了声音,微微摇头,“不可在此动武。”

燕锦慌手忙脚地把枪收了,关切道:“妹妹,你身子如何?”

秦画仍只轻轻摇头,过了片刻,低声道:“我没生你气。夏至日,霏烟湖畔,我无意间说了一句轻的,你就已经难过,这一路上不能相认,最不好受的定然是你。”

燕锦闻听,怔了半晌:“你不生我气,为何哭得这般厉害?”

秦画深深一叹,颤声道:“我怕。”

燕锦忙道:“怕什么?姐姐在呢!”

“我怕从前都是假的,”秦画终于抬眸看她,眼底泪光莹莹,“我日日夜夜地想着你,只当未来重逢,无需言语就能认出,为何真正见了面,竟然……”

燕锦一时无言。

“可我更怕从前是真的,”秦画掩面而泣,“倘若那般真实的感情都能轻易磨灭,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相信的?”

燕锦将她凝视许久,轻声叹道:“傻妹妹,阔别不识,有甚可伤心的?无非是咱们长大了而已。我随军打仗,久历生死,早把莽撞跳脱的性子改了,莫说是爹娘哥哥,有时就连我都觉得自己陌生。你受了重重劫难,也有许多变化,日后回到洛阳,大家定也不会当场就认出来,难道你就不是咱家的人了?”

她看了秦画一阵,又温柔笑道:“何况这些变化也不意外,如今你继承画柳,安定武林,我受封将军,戍边卫国,岂不是像咱们父亲那样继承了秦燕盟约?按理说,咱俩应比从前更亲近了才对。就算没有盟约连着,我也还是你姐姐,自会爱你、怜你、保护你,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冬雷夏雪也不变的!”

秦画仍在低头啜泣,声音却已小了许多,过了片刻,低声问道:“真的么?”

燕锦忙不迭地点头:“当然是真的!咱俩之间,岂能有假?”

秦画忽然咬着唇抬起头来,伸手向自己影子一指:“可我现在已是一只丑鬼,怎配再做你妹妹?”

燕锦愣了一刹,当即轻斥道:“不许这样贬低自己!你哪里丑?咱们不说天下第一的大话,只说我见过的女子里,还没有一个及得上你的!何况我又不是专挑好看的认妹妹,倘若有一女子生得貌若天仙,内里却是自私自利、虚伪狡诈,我只唯恐避之不及,岂有半点亲近之心?我有你这样的妹妹,夜里做梦都要笑醒的!”

秦画顿时破涕为笑:“这句就是骗人!你每次都是惊醒的,哪有一回笑过?”

燕锦见她眉目舒展,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是因为血海阁时时纠缠,不得不防。我住在北疆的时候,每夜都梦见你呢!倘若哪回梦得不够,第二天就多想十几遍来补上。”

秦画眉眼弯弯,掩口呸了她一声:“你这话,拿去哄小妹妹吧,我才不信呢!”

说完又忍不住追问一句:“你真的每天都想我么?有多想?”

燕锦认真地思索半晌,忽然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每次想起你,别的事就无心再做了。有时实在难熬,就读你曾经读过的书,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离你近些。”

说到此处,又得意一笑:“那些文词雅句任凭你说,如今我不但能懂,还能接呢!”

秦画听她一番自白,酸楚与欢喜同时缠绕在心尖上,唇边笑着,眼中却落泪:“那真该晚见几年才对,好让你再多读些书!”

想了想,觉得几年实在太长,几个月也不算短,便改口道:“罢了,只晚一天便好!”

燕锦连连摇头:“晚一个时辰也不成!那些书哪有你好看?读着虽然心里舒服,脑袋却疼。从今以后,还是你替我读吧,反正咱俩不会分开,有一人知道就够了。”

“好啊,你又说这些歪理!”秦画笑靥如花,“回家我就告诉伯父,让他老人家再教训你!”

燕锦嘻嘻笑道:“随你去说,我可不怕!爹爹还在北疆呢,岂能打得着我?”

秦画眨了眨眼,猛地想起关键之事来:“那你为何不在北疆戍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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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夜寻真
连载中公子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