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十七章 入迷局音绝险象生

秦画轻轻点头,指尖点起荧光,在半空中画了一幅简图:“咱们现在此处,使步行九州咒继续向东南,走半个时辰不到,便能赶到祖师塔。先进塔,用串线机关传个消息与我表叔,请他带领弟子来查,然后再向南行一个时辰,即可赶到祝香殿。如此两不耽误,可以周全。”

音曦立刻抬头看天,大约刚过酉牌一半,便笑道:“离午时还有两个多时辰,定然来得及!”

秦画当即施法,驾飞云而行,路上果然又遇诸多异常之处:大小机关自动开启,诸如腐骨毒水、透石飞弩、排钉夹墙等等,三步一设,无有重复,只算致人死地的微末手段;禁术凶符接连显现,其中五瘟法、种病法、黑天地法之类,无穷无尽,防不胜防,可称断魂夺魄的狠厉招式。

受此混乱杀机所迫,秦画不得不一心多用,尽快赶路的同时又施鲁班术保全三人性命。苦苦支撑了半个多时辰,终于赶在法力耗尽之前来到祖师塔下。

朱雀回头一瞧,见她双手发颤,冷汗淋漓,急忙扶着坐下调息,又轻声问:“受伤了么?”

秦画无力作答,垂首休息许久,才缓缓地摇了一下头,随即又挣扎着站起来。

音曦察她气色,知是劳累过度,便劝道:“磨刀不误砍柴工,多歇一阵再走不迟。”

秦画虚弱地向上指:“天黑了,定已过了戌时,不能耽搁。”说罢,也不许人扶,仍然走在前面引路。

祖师塔高不见顶,凛凛入天,构造更比琼漪阁奇特巧妙,无门无窗,无缝无隙,每层皆有浮雕篆字,所刻尽是神机一派历代往事。

秦画跪于塔下,恭敬三拜,口诵师训,心意虔诚。礼罢,振衣而起,默念真言法咒,塔身浮雕忽放神彩,人物异兽手足舞动,声如鼎沸;器械机关开合自如,震震作响。

一层所刻,乃两位镇恶巨匠守护荒山,经秦画唤醒,目□□光,亮如明灯,盯住三人上下瞧了一回,缓缓撤步,现出山体。

秦画念诀诵咒,降一符于荒山之巅,山体当中开裂一缝,左右巨匠顺势而推,现出山后一条通幽长路,正是入塔秘径。

秦画领着二人进去,巨匠关闭塔门,卷起一阵长风,却将塔内上千烛盏瞬间吹燃,更有神秘肃穆、静谧苍茫之感。一层正中,高塑着鲁班祖师铜像,秦画伏地再拜,随后引二人走到侧厅,搬动升降机关,直上十三层。

走出升降格,周围尽是机关闸门、推拉铁杆,在烛光下闪烁着黑色金属独有的幽幽光泽。秦画径直走向一个齐腰高低、两臂长宽的平台,先将传讯之法仔细回忆了一遍,这才开启台下串线机关,配合推杆、旋钮向天工府发信,刚推一下,却不动了。

朱雀立刻警惕:“怎么了?”

秦画不答,又推六七下,慢慢松开了手,眉头却深深锁起:“机关坏了。”

音曦记得秦画的嘱咐,不敢随意触摸,便蹲在台下看了一阵,又抬头道:“许是年久失修,用不得了。”

秦画想了一瞬,伸手去台底拧了一个旋钮,机关台应声而动,升起一丈来高,露出内部的精密构造。

朱雀音曦大为好奇,立刻围上来看,没看出个所以然,反被密密麻麻的铁丝细线绕得眼酸。

秦画只瞧一眼便已知晓原因,指尖精准地捏起一条细如发丝的机关铁线,叫二人来看:“这是串联主线,已经断了。”

音曦点头叹道:“果然奇巧之物更易损坏,一百条线里断一条便不能用,精密机关就是这点不好。”

朱雀却摇头:“若是民间工匠所造,哪怕用过一次就坏,也不奇怪。但这机关出自神机宗师之手,岂能轻易就断了?”

秦画赞同道:“不错,非是我自夸,神机术所造机关,即便十年不修也能正常运作,又因内中有法咒保护,绝不会被外人摧毁。”

音曦目光一转:“那神机弟子为何要自毁机关?”

秦画不语,又去操纵其他串线机关,竟无一个完好,心下越发疑惑。想了半晌,回头对二人道:“天阙宫与天工府的连接已经彻底切断了,或许……”

话未说完,她神色骤然惊骇,改口叫道:“背后有人!”四字出口,指尖已有六道符咒射出。

红蓝转身如电,各持兵器在手,那六道符文已闪着银光钉在远处铁墙壁上,震得烛盏乱摇,却不见有人。又过一瞬,符咒文字相连,结成两道枷锁,荧光散去,现出两个浑身血污的孩童,却是白日里见过的小鬼。

三人顿时怔住,沉默了一晌,音曦最先说话:“好啊,又是这两个小萝卜头!你们不声不响地藏在墙里作甚?专来吓唬人么!今日非要你们知道谁大谁小不可!”说着便撸起袖子,叉开十指,面目狰狞地向那边逼近。

秦画无声而叹,却不叫停,悄悄解了紧箍咒法。

那两个小鬼没了枷锁束缚,立刻四掌相对,作势要结法印,抬起头来无声而笑,远比音曦狰狞得多。

音曦心中一惊,腿窝一软,顿时迈不开步,举手叉指定在原地。尴尬了片刻,面上究竟不肯服软,仍旧保持着狰狞的表情,脚下却一步一步退了回来。

朱雀挑指一赞:“不愧是打哭过好几十弟弟妹妹的大姐姐,厉害!”

秦画不语,只是轻轻瞟了她一眼,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音曦只觉一阵冷一阵热,面色十分难看。

秦画不理她,自去和那两个小鬼说话:“这里不是玩闹之所,你们来此作甚?”

朱雀也微笑着走过去:“定是来找你的。”

独有音曦不敢动,站在远处愤怒地嘀咕:“哪有藏在墙里找人的?你替我问,血海魂魄和失控机关是不是他们捣的鬼!”

两个小鬼跳起来冲她呲牙。

朱雀回头笑答:“他们说不是。”

音曦恨恨地叹:“我瞧得出来!”

秦画又轻声问:“你们知道天阙宫里出过何事么?”

两个小鬼一愣,瞬间血泪盈眶,伸着脖子啊啊直叫,似是拼尽全力想说出话来,无奈喉舌溃烂,终究无法吐字,便扯着秦画衣摆往侧厅去。

红蓝立刻跟上,随秦画一同进了升降格,秦画却不动手,任由小鬼控制机关。须臾,上升停止,铁壁分开,一缕寒风候在门外相迎,已有秋凉入骨之意。

三人走出升降格,眼前豁然清亮,俯仰环视,见新月悬头,群星披身,仿若身处九霄天宫,原来已到了祖师塔顶。

塔顶边缘设有丈高护栏,三人小心翼翼地凭栏俯瞰,虽知栏杆牢固,仍有摇摇欲坠之感。放眼而望,天阙宫之夜景果然又与白昼不同,但见:

幽塔汉表侵立,森阁霄关凌绝。剑戟危楼割苍月,冷聚云光如铁。

血雨艳艳无痕,神机冥冥存缺。横越银峰登天阙,魅影残声惊掠。

顶楼风吹不止,环绕耳畔,仿若泣诉低语,听来竟与醒春山中三分相似。秦画忽觉不详,急忙回头去找小鬼,见小鬼正在塔顶中心向这边招手,心中稍安。

三人快步而行,将要走到中央时,天边冷月遽然闪烁,光芒忽强忽弱,照得眼前忽明忽暗,只一瞬间,却又恢复如常。秦画心道奇怪,抬头瞧了一眼,再低头时,直惊得浑身血凝。

小鬼站在塔顶最中心,身边悄无声息地多出十几具森白骨骸,俱都平躺在地,姿态颇为诡异。他们仍在招手,口中呀呀作语,似是想要秦画来看。

秦画不敢大意,叫红蓝留在原地等候,左手捏诀,右手起符,提防着骨骸暴起,独自缓慢接近,相隔尚有三丈之遥,便停住不动,细察之下,更觉惊悚疑惑。

骨骸共有十五具,其中十二具围躺成圈,指骨交叠,头向内,足向外,间隔、角度,毫无差异。圈内三副白骨平行而列,头指东,足指西,中间的骨骸双臂平展,看其骨架大小,无疑是成人所留,且是一名身高体健的男子;躺在他身畔左右的却是两副孩童遗骨,头颅就枕在男子掌心里。

秦画暗自思量:“如此死状绝非寻常,却似临终之前摆下了一座法阵,竟与祖母讲过的驻魂之法有些相像。莫非他们竟是神机弟子么?”

待要再看,两个小鬼又跳起来叫她,齐齐指向圈内躺着的男子尸骨。

秦画定睛一瞧,那男子头骨之下压着一片残布,风吹过时竟不飘动,应是被人施过法术。她慢慢走近,先对十五具骨骸行了一礼,再轻踏间隙小心穿过法阵,俯身去拾残卷,竟连一角也揭不起来,当即默念解咒,请尸骨抬头,残布果然飘浮入手。

朱雀音曦就在不远处静默而望,紧张如临万丈深渊,即便寒风入目,亦不敢眨眼,听得见彼此砰砰心跳,背后也已渗出冷汗。忽见秦画拾布在手,躬身退出骨骸之阵,一步一步走向这里,竟连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停了,直到她安然无恙地回到身边,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音曦还未喘匀气息,便急着先问:“那些骨骸是谁的?和那两个小鬼有何关系么?”

秦画又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死的可能是神机弟子,一共十五人,其中有两个孩童,应当就是他们。”

朱雀道:“这片残布定是他们遗留的线索,或许又是生前常穿的衣衫。”

音曦不敢乱摸,就着秦画手里瞧了一回:“颜色已经辨不出了,但从针线织法、布料质地上看,却与天工府学徒小匠所穿衣衫相似。”

秦画目光如炬,指着布上一角点头道:“你眼力不错,但这快布料所成之衣,学徒小匠是万万穿不得的。此处纹饰虽然残缺,却能看出是一段鲁班真尺,只有神机匠师才有资格将鲁班真尺绣在衣衫上。”

朱雀稍一回想,微微惊讶道:“双成公曾说过当年处理遇害者尸体之事,莫非神机匠师死后,便被安葬于此么?”

音曦皱眉道:“那其他十三人怎么解释?难不成都是匠师?”

秦画将残布拿回来:“不必猜,这块布上定然写得清楚。”

红蓝凝眸去看,却无一字可见。

秦画解释道:“这是隐墨藏字法,专为秘密传书所用,待我解开法术与你们瞧。”她念了一句咒语,将残布对着月光展开,果有文字一行一行显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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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夜寻真
连载中公子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