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十六章 破法咒缄口问幽魂

这一惊非同小可,她急忙呼唤,顺路跑了三五步,脚下土地忽然凭空消失,变作一片无涯大水,水底黑漆漆的不透光,深浅定然不下十丈。抬眼一瞧,朱雀和音曦正在水中挣扎。

朱雀不通水性,全靠音曦提着她后衣领勉强呼吸,全无一点跃马摇枪时的神气。音曦虽能勉强漂浮,却也是满头挂水,不似在岸上那般明亮。

音曦换了一只手拎她,百忙之中抽空呵斥:“你别乱动,再动就沉了!”

朱雀仰面朝天,出言辩解:“我没动,是你拎不动了!”

音曦气得拍水:“你再多话,我就把你踩下去!”

朱雀果然不敢再说。

音曦奋力划水,越划越吃力,仿如身陷黏土泥浆之中。又勉强划了几下,不但前进不得,反有下沉之势。

朱雀急道:“煦晨,放手吧,咱们不能都沉下去!”

音曦已无余力说话,手却丝毫不松。

朱雀便去掰她手腕,忽听远处传来呼唤之声:“阿曦,莫再游了!朱雀少侠也莫挣扎!这是万丈深潭法所造之水,待我施术救你们出来!”

秦画浮在水上,见她二人下沉之速快极,当即双掌交叠按压水面,口中默念解法咒语:“北洋南江皆不见,唯有东海听我愿。九州之内水同源,八极之外月同天。东海龙君岂不闻,珍珠一粒化深潭。拾珠还入龙宫去,镶嵌三叉紫金冠。”

深不见底的漆黑深潭骤然卷起漩涡,须臾间消失在她掌心之下,露出平坦坚实的地面。

那边二人终于得救,没了深水挤压胸腹,呼吸顿时顺畅不少。音曦趴在地上,仍然紧紧地抓着朱雀后衣领,直到秦画匆忙跑来才敢松开。

朱雀坐起身子,调匀气息,对她真诚笑道:“多谢你提襟相救之情!”说着又替她揉手,互相搀扶着站起来。

音曦哼了一声:“我才不稀罕你谢,你有空谢我,不如钻研一下水性。”却没将她手甩开。

朱雀笑道:“这却难了。不瞒你说,我师父曾经教过踏浪之法,众位师兄弟都学得会,独我一个沾水就沉,直到今日也悟不出要领。”

秦画笑道:“这却和我三姐姐一模一样!她一下水就笨得很,偏偏又爱摸鱼摸石头给我瞧,小时候没少因为这个呛得脸红。现在人长大了,却不知水性有无长进。”

朱雀摇头叹道:“丝毫没有。神驹入海可化蛟龙,将军落水却只能沉底。她这是天地造就一身不透气的铁骨头。”

音曦挑眉瞧了她一眼:“将军的骨头自然要铁,软骨头岂能保家卫国?”

秦画听她称赞燕虹翎,顿时笑靥如花:“正是呢!我燕烈伯父常说,为将者……”

话音未落,三人同时感到一阵眩晕 ,当时便站立不住,失衡栽倒。

这一栽,并未摔在地上,却如跌落深渊一般直往下坠,耳畔呼啸生风,刮得面颊生痛,努力睁眼一瞧,脚下果然无依无凭,虚空万丈。

秦画反应极其迅速,指尖一勾,从下坠方向勾来一片云彩,接着平指一抹,轻柔安稳地将人接住。

音曦在云上缓了片刻,甩甩头,懊恼不已:“画儿,你表叔出题也太快了些,刚收了大水,还没说上两句话,又搬出个悬崖来!”

朱雀正惊愕地抬头仰望:“不是悬崖,是天地倒转!”

音曦哈地一声笑了出来,一面抬头看天,一面说道:“你是不是被水呛坏了脑袋?天有日月星辰,地有山川河海,岂能倒……”她猛然住口,最后一个转字被硬生生吞了回去。

头顶上不见青天白日,只有一座天阙宫,九座高塔正如刀锋一般倒悬着;脚下却有层叠云浪,隐约透着明亮日光,偶尔还有飞鸟划过。

秦画安慰道:“莫怕,这是翻天印法,简单得很,我解给你们瞧!”

她俯身在云上一捧,揉成雪片相似,扬手抛洒,看云花纷纷向下,落入长天。随即三指捏诀,念一个解翻天印法咒:“清者升,浊者沉,混沌开时天地分。人间是非可颠倒,七心玲珑辨假真。”

云花随咒静止,转而飘向头顶宫阙,其景象之奇异,绝非凡人可知。待最后一片云花贴上地面,又是一阵倒转袭来,但这次有了轻云托垫,并不十分难受,再睁眼时,天地已然归位。

朱雀音曦却丝毫不觉轻松,她们才从深潭之中挣扎出来,尚未缓定,又被颠头倒脚地连续折腾两回,着实胸闷气短、头晕脑涨,虽然有心站稳,落地后却只觉膝盖发软,勉强踉跄着晃了两步,还是头碰头跌作一团。

秦画垂眸瞧了瞧,见她二人目光呆滞,口齿微张,胸腹一缩一鼓,衣上水湿未褪,时不时地弹一下腿,抖一下手,活像退潮后留在岸上的两条干鱼。

她强忍着笑,对二人哀叹道:“瞧你们这幅样子,应是没有登天的命了,可莫怪我不介绍星星与你们认识。”

那二人无力说话,只是微微摇头,躺了许久,想要翻身起来,却又半途跌倒。

秦画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未至开怀,先觉不妥,便又笑着伸手去扶。还未碰到衣袖,却见她二人神色徒然巨变,一个努力持枪,一个强行拔刀,目光之中惊惧并存,正警惕地盯着她身后。

秦画顿觉浑身发麻,转头一看,背后不知何时多出来两个浑身是血的孩童,衣衫破烂,发髻散乱,面目全非,看身段只不过**岁,正站在远处露着红丝眼球望她。她根本不曾料到会有此事,大惊之下连连后退,险些跌在两条干鱼身上。

那两条干鱼已经变回了人形,刀枪并举,冷意森然,对峙了片刻,不见动静,便低声向秦画问道:“是人么?”

秦画血瞳明亮,低声回道:“不是人,应是残留的魂魄。”

她又仔细地打量一回,心下暗奇:“这两个孩子怎的如此眼熟?却又记不起在何处见过。”

音曦手持夜刀,深蓝刀气锐不可当:“瞧他们浑身是血,恐怕不乖,或许随时都会暴起伤人,咱们还是抢占先机为妙。”

朱雀低声道:“既是魂魄,只怕人间兵器不起作用。”

秦画微微点头:“不错,别处的魂魄进不了天阙宫,这两个孩子应是死于此处的。但这里有祖师庇护,三魂七魄理应返回玄妙之境,留着不走,多半是有人施过法术。”

音曦问道:“可解么?”

秦画答道:“有解,只需揭下他二人身上贴着的符文,再念个解咒即可。”

正说着,那两个血衣小鬼竟像是听到了一般,毫无征兆地狂奔冲来。

三人俱是一惊,音曦不及多想,抬手挥出一刀,刀气形如残月,从小鬼颈间横穿而过,竟无一点伤害。

秦画见势不妙,当即抢前三步,捏诀施法,念起定身咒:“不离地母,汝子奔如飞。一去千里风相随,速劝归!”

霎时间,地现锁足光圈,紧追小鬼脚步,不料那两个小鬼亦有法力,纵身一跃,轻飘飘地躲了过去,第二个咒语未及出口,他们已然杀到了面前。

朱雀未加思索,当即闪身将秦画挡住,却只觉得腿上一凉,两个小鬼穿身而过,径直扑在了秦画身上。

秦画大惊失色,翻掌落印击向小鬼头顶,猛然听见啼哭之声悲悲切切,却又心软落不下去。

音曦见小鬼浑身血污就往秦画白衣上摸,顿时由惊转怒,怒不可遏,冲上前来就要拖拽。她出手如电,在他们领上一抓一提,结果竟与竹篮打水相似,不禁又添三分气恼。

秦画忙劝她道:“莫要生气,他两个并无害人之意。”

她缓缓蹲下,与两个小鬼对面看着,虽然还是看不出五官相貌,却越发觉得眼熟,便柔声问道:“我是画柳派的秦画,秦愫璎,你们是谁家的小公子?”

两个小鬼泪如泉涌,嘴巴不住开合,却咿咿呀呀地发不出声。

秦画低头一瞧,原来他们口舌咽喉都已溃烂,血洞一般触目惊心。

朱雀也走过来蹲下,只瞧了一眼,便已惊骇万分:“这两个孩子怎会受这么重的伤?”

秦画沉思道:“或许是有人以邪力施了封百口法,我且解法试试。”

她闭目念动解咒:“天宫地府四季台,赤面白虎出山来。天上雷公默,地下百口开。”随即伸双指在他们颈上一点,睁眼再瞧,并无变化,即知口内痕迹并非邪法所致,而是生前受过的伤,多半也是死因。

又问了几句,两个鬼童只是喑哑流泪,抓着她衣角不肯松手。

朱雀微笑安慰道:“你们莫怕,这位白姐姐法力高强,坏人恶鬼都不是她的对手。”

音曦硬挤过来蹲在她前面,迫使小鬼看着自己:“但是白姐姐现在没空,不能陪你们玩。你们留在这里不要乱跑,我们很快就回来。”

秦画也知不能耽误时间,轻声对他们说道:“我画个符与你们带着,可保邪祟不侵。”她伸指在小鬼肩头勾画,银光淡淡,转瞬成符。

两个小鬼立刻镇定了许多,呆呆地望着她,一动不动。

秦画瞧着他们,莫名苦涩心酸,当下不忍再看,拉着朱雀音曦转身离去。还未走出多远,忽听背后尖叫迭起,直刺入耳,惊心动魄,紧接一阵阴风卷来,掠过头顶落在面前,定睛一看,却是两个小鬼手拉手挡住去路。

音曦把袖子一挽,立着眉毛上前威胁:“不听话?我可是大姐姐,弟弟妹妹打哭过好几十了!”

朱雀抚掌笑赞:“你可真了不起。”

秦画轻嗔道:“把你凶相收一收,他们定是有话要说的,被你一吓,哪里还能开口?”

音曦只好把眉毛抹平,小声嘟囔几句:“他们本就说不出话么,怎是被我吓的?”

秦画不理她,俯身微笑而问:“你们还有何事要说么?”

那两个小鬼已经不哭了,栅栏一般伸开手臂,嗓内音节急切,似乎不愿让秦画过去。

秦画稍加思索,当即想通了头尾:“方才缩地、造潭、翻天印,都是你们做的么?”

小鬼连连点头。

音曦气得又是一阵眩晕,二话不说,提拳便打。

朱雀急忙将她牢牢拽住,好说歹说劝到了一边。

秦画又问道:“前面有危险,你们不愿我们受伤,是不是?”

小鬼又点头,啊啊地叫了几声,听得出欣喜之意。

秦画笑道:“多谢你们啦!但前面还有要紧事情等着,我们非去不可。你们不必担心,我们已经是大人了,不会受伤的。”她在小鬼头顶轻轻拍了拍,对朱雀一眨眼,拖着音曦又往前走。

两个小鬼一见拦挡不住,登时又急起来,面对面四掌相抵,结了一个古怪的法印,眨眼间地下震如潮涌,破土而出两株参天巨树,枝桠灵活,转动如臂,长长伸出十几丈,瞄准三人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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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夜寻真
连载中公子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