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十三章 乐生悲噩耗传天工

方钰立刻应道:“少侠尽管问来,方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音曦笑道:“别紧张,她不是真要问你,只是说些猜测罢了。”

朱雀道:“泽君兄,你在酒楼之中说的证词,虽然不乏细节,却终究是道听途说,既非亲身经历,也未亲自查证,并不十分可靠。家丁奴仆,亦复如是,更兼酒后闲谈,难免有夸大其词、添油加醋之嫌。因此上,薛府之变究竟属实,还是谣传,不能单以他们的证词判定。”

音曦接着道:“即便家丁不曾存心作假,须知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江都之事,经人口说耳听传至射阳,定然已与实情相去甚远。何况武林之中,朝堂之上,并不曾有一点薛家遇害的消息散出,泽君兄在民间也未曾找到第二家可靠的证人,此事到底是否存在,还未可知。”

方钰听罢,神情肃然:“二位少侠言之有理,此事的确有些蹊跷,我只凭些风言风语,便说薛公一家已经遇害,着实太过莽撞。看来欲知真相如何,广陵江都是非去不可了。”

朱雀道:“不错,此事是真是假,亲自去过才能得知。”

音曦道:“待画儿醒了,还需再与她商议一番。”

方钰点了点头,忽然抱拳道:“二位少侠,方钰一时不慎,害得愫璎姑娘毒发,心中委实不安,若不弥补此过,当真如芒在背。薛府之事,我亦欲知真相,可否请允一同前往探查?倘若真有变故,身边多我一人,也好做个帮手。”

朱雀道:“泽君兄侠肝义胆,古道热肠,这一片金玉之情,我等着实不忍谢绝。但血海阁始终不曾远离我等,其刀之利,其心之毒,泽君兄定已窥见一斑。倘若我等应允同行,便与置泽君兄于深渊薄冰之上无异,此举之险,此险之过,远超今日之不慎言词。因此我等诚谢泽君兄之情,却不能答允同行之请。”

方钰左手紧握刀柄,扬眉立目道:“朱雀少侠,方钰抛却安稳,浪迹十年,只为磨去娇贵做派,使龙牙之刃重现金辉。现下时机已至,思虑已熟,方钰只盼舍此一身热血,酬半生之志,全挚友之情,纵是无边血海,也可擎刀一往!”

朱雀正要再言,旁边音曦伸手将她推开:“眼下又不是殿会试,莫要说些雅词来啰嗦。泽君兄,我们与你一见投缘,并无见外之心,但无论投亲还是查案,都是愫璎姑娘家事,就连我俩也不能随意插手,更不能再将泽君兄牵扯进来。如此亲疏礼数,还请泽君兄周全。”

方钰怔了怔,细想之下的确如此,只好叹道:“煦晨少侠所言极是,我若硬要跟去广陵,着实有些不妥。但我心意不改,倘若三位少侠日后又逢劫难,方钰定然携刀来助!”

朱雀笑道:“好,咱们一言为定!我二人先替愫璎姑娘谢过泽君兄了。”

音曦却笑道:“还是算了吧!被你这样一说,我倒盼着日后不要相见才好。”

方钰大笑道:“哎哟,我一时着急,竟又失语!这下可不好了,相识还未过得半日,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毛病便已藏不住啦!”

因今日时辰已晚,不好赶路,二人便请方钰在此房中安睡,随即又回隔壁照看秦画,直从入夜守到天明。

转眼已至午时,秦画仍然身冷如冰,神色痛苦,不见一点好转之兆。

二人心急如焚,坐立难安,虽然有心替她缓解些许,然施针用药、点穴推拿无一有效,渡以真气、传输内功更是雪上加霜,正在焦头烂额时,忽听有人轻轻叩门,开门一瞧,果然就是方钰。

方钰送来一个食盒,里面装着好茶好酒并七八样精致菜肴,先低声问了秦画的病况,得知还未醒转,便不进门说话。

这边二人胡乱吃了几口,仍在房内照料,一直守到亥时,终于听见秦画微弱地咳了一声。音曦就在床沿上伏着,听见动静,人还未及起身,手先搭在她脉上,凝神细诊一回,终于对朱雀点了点头。

过了片刻,秦画虚弱地睁开血眸,又静躺着缓了一阵,才真正恢复意识。

朱雀如释重负,立刻倒来一杯温水,扶着她慢慢饮下,刚要询问是否仍有疼痛之处,却听秦画先问道:“咱们到广陵了么?”

朱雀柔声道:“咱们还在丹徒县里呢,等养好身体再走不迟。现下如何,身上可好些么?”

秦画愣了一瞬,垂眸低声道:“已经无碍了。”她又抬头瞧了瞧,见二人面容俱有疲惫之色,顿时心生愧疚。

音曦知她心中所想,便微笑道:“快莫如此,咱们病已痊愈,要开心些才是!”

可秦画哪里笑得出来,只是急问道:“方大哥走了么?我还有话要问他!”

朱雀安慰道:“你莫着急,他就在隔壁住着,你先吃些东西,我去请他过来。”

音曦便替秦画穿好外衫,扶到桌边坐下,想法儿劝着吃了些粥。

秦画勉强将瓷勺握了一会,听见门外方钰讲话之声,立刻又不吃了。

方钰推门一瞧,见秦画虽然苏醒,但精神不振,仍需休息,刚要出言劝慰,先被她迎上来接连问了六七个问题。

方钰连连作揖:“姑娘莫急,二位少侠已然问过此事,正有一些主意要与姑娘商量。”

三人便将昨日之言仔细道来。

秦画听完,紧张之色终于淡了一些:“如此说来,咱们必须尽快赶到江都县,亲往我舅公府上探查一回。”

方钰叹道:“但愿薛公一家平安无事,一切都是别有用心者恶意编造的浑话。”

秦画起身拾礼:“方大哥,她们昨日虽已谢过拔刀相助之情,秦画今日仍要当面再谢一回,待我们查明广陵真相,定会设法传信,告知与你。”

方钰急忙回礼:“如此说,便是三位姑娘了却我一桩心事,真真再好不过!”

说完正事,方钰自回房中休息,朱雀音曦见秦画神情疲倦,只恐她独处伤心,又引毒发,便继续留在房中陪伴。

秦画将她二人瞧了一回,目光犹疑,欲言又止,似乎还有心事不敢出口。

朱雀便温声问道:“还有何事不放心么?”

秦画低声道:“倘若血海阁果真将我舅公一家杀害,定是因为探听到了至宝藏在天工府,我只怕至宝已经落入血海阁之手。”

音曦摇头笑道:“绝不会!依泽君兄所说,画柳山庄与天工府接连发生惨案,相隔不会超过一年。血海阁若在七年前就已拿到了至宝,何必再费尽心机封锁醒春山,又一路追着咱们不放呢?”

朱雀点头道:“正是此理。血海阁野心勃勃,辰时拿到至宝,等不到巳时便要翻天,绝不会浪费时间,无所作为。依我猜测,至宝仍然还在薛家园林之中。”

秦画想了片刻,轻轻叹道:“你们说的极对。此情此理,我亦深知,但不知为何,总是觉得不安。”

朱雀安慰道:“你乍听舅公家中生变,又无法立刻判断真假,自然焦躁烦闷,忧心忡忡。你放心,至宝一定不曾丢失,其余诸事,待咱们赶到广陵,自然能够解开。”

秦画稍感心绪平稳,猛然想起夜已深了,连忙叫她二人回去安歇。

音曦见她虽已不似初醒时那般疲惫,却仍与平时不同,便不敢离开,笑嘻嘻地同她赖皮起来:“我们昨日只开了两间客房,今日一问,余下的都已住满,只能再委屈你被我们吵闹一夜啦。”

朱雀当即表示赞同:“夏末时节,毒蚊嚣张,若有姑娘睡在侧畔,便无一点烦忧了。”

秦画回头瞧了瞧床榻:“这床睡两人尚可,若睡三人,便显狭窄了。”

音曦立刻摇头:“何来三人,只有咱俩。”

朱雀瞧了她一眼:“你睡床上,要我睡到哪里去?”

音曦抬眸看着房顶:“你再去开一间不就成了?”

朱雀冷笑:“你不是说这里都住满了么?”

音曦立刻改口:“我是说让你去别的客栈开一间。”

朱雀轻轻敲着桌面:“我就觉得这里好。”

音曦点头道:“这里的确好极了,尤其是这片地,又宽阔又平整,任你横着睡竖着睡,随心所欲。”

朱雀谦让道:“既有如此宝地,我一个无名镖师怎能私占?还是请曦夜刀主受用吧。”

音曦摇头道:“宝地虽好,我却无福消受,稍微躺躺便会着凉,只能勉强睡在床上了。”

朱雀也摇头:“此话从何说起?我瞧你昨日就躺得挺好。”

音曦叹道:“世事无常,说变就变,我功力微末,岂能与之抗衡?可你一路走来没少睡地,此门功夫已臻化境,今夜的生死沉浮,还得交由你来主宰。”

朱雀大为感动:“往常我只道你心胸狭窄,今日才知你气量如此恢宏!你越是拱手相让,我越是惶恐不安,有道是德不配位,自取其辱,这一片好地,还须由你掌控。”

音曦把茶盏一推:“掌不了,我不爱睡地,你睡。”

朱雀又推回去:“我也不爱,你来。”

音曦学着她的样子摇头:“此话从何说起?我瞧你昨日就睡得不错。”

朱雀仿着她的语气慨叹:“世事无常,说变就变,……”

还未说完,变化已起,只见秦画跳离桌边,开柜取席,抖腕一展,平铺在地,而后翻身上床,左右占满,隔空弹指,将烛火打灭。此举一气呵成,毫无停滞,显然久经修炼,已臻化境,稍显身手,立刻主宰生死沉浮。

那二人功力微末,岂能与之抗衡?只好惶恐不安,任人掌控,一边悔恨德不配位,自取其辱,一边默默取来行李当枕头垫了,背对背躺在地下竹席上,好歹一夜安眠。

翌日,四人最后吃过一顿午饭,方钰向西,三人向北,于丹徒城门之下洒泪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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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夜寻真
连载中公子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