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九章 无名谷怒洒长生血

朱雀顾不得其他,当即跳离马鞍,飞枪去救。不料还未近前,书中礼忽然一声惨叫,摔落在地,那三个楼主也都倒在血泊里挣扎。

原来书中礼因见秦画全身受缚,动弹不得,认定她无法还击,便放弃防卫,以求一扇能出全力。这一扇本是必胜之势,哪知秦画机变敏捷,暗中觑定二人距离,右手忽然松开春寒剑,反手一掌削断月宫曲的长袖,接着五指变爪,向上一击,正中书中礼前胸,几乎将他心肝掏出体外。

樽前誓惊怒交加,待要出手,先被秦画攥住锏头,当胸一推,撞得肋骨断裂。无缘爱趁她不备,抬刀就斩,秦画左手得空,反握刀尖,顺势一压,在他小腹上深深割开一道裂口。月宫曲尚未看清他三人如何受的伤,忽觉长袖那端有两股力道螺旋绞来,当时逃脱不得,只好硬拼,却被扭断双腕。

秦画虽然接连得手,却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最初挣脱时,因月宫曲的长袖贴身缚着,斩断时也在自己身上划出一道血口;她一边锁骨已被书中礼斩断,胸腔也几乎被割开;虽然一击推到了樽前誓,右掌却被铜锏震断,左手也因强行夺刃变得血肉模糊。

长生血毒发时,秦画似乎不觉疼痛,即便浑身是血,白骨外露,亦不知恐惧。血海一众杀手没了楼主坐镇,先自胆怯三分,又见秦画状如厉鬼,死斗不倒,不禁悚然变色。

那四个楼主之中只有月宫曲可算清醒,她环视一周,心知不妙,勉强咬牙向身边堂主传令:“快……取天蛛网将她缚了,送到家里去,切不可……不可沾上她血!”

堂主回禀道:“秦愫璎犹有余力,几位楼主身受重伤,还是先回家吧!”

恰此时,秦画血尽力竭,如一片残破的梨花飘落。

月宫曲又惊又喜,忍痛叫道:“时机已到,快去将她捉来!”

那堂主再不犹豫,立即传令布下网阵,忽闻背后惨叫之声不绝,未及回头,一柄银枪破空袭来,将他与月宫曲一并钉死在地上。

出手的正是朱雀,她已看清了秦画的伤势,情知绝无生还之望,不由得万念俱灰,悲痛失心,当下再无顾忌,寒枪起落尽是杀招,马蹄所至不留活口。

先杀了月宫曲,回头恰见樽前誓双锏撑地,正在挣扎起身,当即赶到近前,横扫一枪将其斩首,又一转身刺死无缘爱。书中礼还在溪边躺着,呼吸微弱,意识模糊,朱雀更不留情,一枪将其心肝刺破。

余下数名堂主、台首见楼主尽皆身亡,杀手刺客也都损伤过半,便知败局已定,只得互相递个眼色,拼死抢回楼主的尸首,投身入林,消失不见。

无何,山谷重归寂静,天地再染深灰,惊雷乍起,细雨连绵洒落。溪边躺着惨白的少女,雨水将她残留的血迹与温度冲散,骇人的伤口便更加清晰地显露出来。

朱雀在她身畔跪着,长枪扔在一边,想要将她抱起,却见她上身断骨外翻,支离破碎,仿佛连拥抱之力也不能承受。剧烈的悲痛与孤独随着大雨降临,朱雀失魂落魄,眼中再无一点明亮的风采,她颤抖地握住秦画的手,拂过皓腕上的红玉珠链,掌心只剩一片冰凉。

这是死亡的温度,宣告一切的终结。

或许生命本来并不珍贵,却因终将死亡变得意义非凡;或许希望本无存在的必要,却因绝望无尽变得不可或缺。

死亡是生存的终章,绝望是希望的宿命,这是亘古不变的轮回,却总有奇迹令人赞颂。

奇迹之花,从来都在废墟中绽放。

朱雀双手捧着秦画的左手,分明瞧见她掌心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自行痊愈了。她心中大震,只当是自己精神恍惚生了幻觉,急忙将眼中雨水擦净,细看之下,秦画腰腿上的数道伤口竟然也已消失。

她不可置信地愣了片刻,又去看秦画肩颈处的伤势,果然发现翻开的皮肉白骨正在缓缓回位。她仍不放心,伸指探她脉搏,竟觉脉象异常有力,在指下砰砰直撞,本已流失的温度也正随之慢慢聚拢。

朱雀喜极而泣,如获新生,当即小心翼翼地抱起秦画上马,将她身体靠在怀里,御马稳步而行,不多时便出了山谷,又向东北行进。

黄昏时分,小雨淅沥,秦画犹然陷在长梦之中。

“妹妹,你瞧这个。”有人温柔地呼唤她,似在耳畔,似在天边。

“婶娘亲口告诉我的,只要做姐姐的能找到七颗一模一样的红豆珠玉,串成装饰贴身戴一百日,再亲手给妹妹戴上,便能为她镇邪驱祟。”是一个年幼的女孩。

“七颗一样的红玉真不好找,但是也难不倒我!你放心,有了这支珠链,你的病很快就会好了。”她将红玉珠戴在她腕上,触感温暖细腻。

“书上说,如果两个人常常互相想着,便叫相思,能心意相通,永不分离,这岂不是在说咱们?我便给这珠链起了‘相思扣’的名儿,以后不管你在哪儿,我都能找到。”她对她笑,一如枫林间透过的阳光。

“你又读了什么歪书?姐妹之间,岂能叫相思的?”长梦尽头,秦画悠悠醒转。

所处之地是一个隐蔽的山洞,洞口有草木和石块遮挡,近处燃着一堆火。

秦画凝神吐纳,胸中并无滞涩之感,身体已经恢复如初。湿润的气息充盈肺腑,混着雨水与花树的味道,她缓缓地坐起来,才发现身下垫着干燥柔软的草席。

“你醒了?伤势如何?”有一女子急切地探问。

秦画回头一瞧,朱雀就在背后坐着,原来自己方才一直枕在她腿上。

“你右边身子几乎被那英才楼主切开了,大小伤口也不下十数,面上虽然好了,只怕内里落根。”朱雀递给她一袋水,目光还在她肩颈处停留。

秦画木然地接过水袋,轻轻晃了晃头:“是么……我不太记得了。”

她又呆了半晌才彻底清醒,对朱雀淡淡笑道:“你不必担心,那些小伤微不足道,稍事休息便能愈合。长生血厉害着呢,便是真的将我劈成两半,也能再长回来。”

朱雀严肃道:“莫开玩笑,身家性命岂可戏言?”

说罢却又想起秦画死而复生的事来,只好叹息道:“长生血虽然护你不死,却不能为你祛除疼痛。你昏迷时呻吟不止,痛苦万状,实在令人……”她终是没能想出合适的字句。

秦画怔了怔,忽然微笑起来:“你放心,我早就不怕疼啦!多亏血海阁的手段,倒送给我这样一件本事。”

她将朱雀仔细打量了一回,见她并未受伤,绛红衣上却满是干涸的黑色血迹,显然是经过了一场恶战,顿时心生愧疚:“今日毒发实非本意,但害你遇险,却是我不好。”

朱雀摇头道:“此行本就险象丛生,杀机早晚将至,并非你的过错。”

秦画饮了几口清水,黯然叹道:“从前还在山庄时,他们辱骂我,我便发怒,强行抓我,我便发疯,即使独自一人,也常觉悲痛恐惧,难免发作一回。我初时并未想过抑制毒血,只一味贪得它的好处,任由它来控制我,后来吃了它的苦,想要摆脱,却发觉没有抑制之法。在山谷中时,他们辱我祖宗英名,我一时气得昏了,又引出这个病来。”

朱雀正色道:“这便是血海阁的诡计了!他们故意辱没画柳先祖,意在激你发怒,牵动毒血,再趁你精力耗尽时捉你回去。”

秦画想起此事便觉气愤,不由得冷笑:“血海阁惯常用这下作的手段对付我,企图让我听话,乖乖替他们找回国宝,我岂能让他们得逞!”

朱雀安慰道:“胡言乱语而已,不必当真。那四个楼主都已被我杀了,也算做了偿还。”

秦画悔恨道:“可惜毒发误我,否则定要亲手杀他!”

复仇之心总使人精神倍增,她站起身来,问朱雀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咱们继续赶路么?”

朱雀并未立即作答,沉吟了半晌,才缓缓说道:“今日不走了,此处十分隐蔽,血海阁一时半会搜寻不到。咱们好好休息一夜,明日黎明时出山入城。”

秦画眨了眨眼,不解道:“明日就入城么?莫非此处已在吴郡界外?”

朱雀摇头道:“现在已非挑选何处入城的时候了,而是不得不立刻进城。”

秦画仍旧不解,朱雀便示意她坐下,仔细说道:“咱们与木大人定好的金蝉脱壳之计,目的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不走官道,偏行荒山,也只图一个快字。血海阁今日能将咱们拦住,定然已经识破此计,若还继续踏足郊外,便无异于自投罗网。既然如此,干脆舍快求稳,专走城池官道。”

秦画有些担忧:“血海阁既已探到咱们的行踪,定然也已猜到至宝藏在广陵,若是被他们抢先找到,又当如何?”

朱雀笑道:“绝不会!若我所料不错,要知至宝藏匿之处,还需再用一次星河引梦,除了你,世上再无第二人能解。血海阁若是另有他法,今日便不会拼死抢人了。”

秦画思索一阵,也点头道:“是这个理,那咱们明日就上官道。”

她看了看朱雀,忽又微笑道:“果然行路之人诸事难料,本以为故城重游遥不可期,谁知明日就能实现。”

朱雀笑道:“正是呢,坏事上门之时,好事也就不远了!”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永夜寻真
连载中公子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