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落山微微皱眉:“错了?若不是为了争名夺利,还能为了什么?我画柳行事素来仁义,总不会是来寻仇的!”
朱雀忽然道:“他们是来找东西的,对么?”
木落山和陆秋白同时看向朱雀,面上一片茫然。
秦画却警惕起来:“朱雀少侠何出此言?”
朱雀答道:“昨夜两位姑娘对话之中曾有提起,虽未说完,却也能够猜到。”
秦画面现冷色,并不相信她的解释。
朱雀笑了笑:“血海阁若是要夺武林第一大派的地位,便该将八年前的所作所为传扬出去,借此在江湖之中立威,绝无隐瞒不提的道理。若是为了得到秘籍、神兵或财宝,当年杀人灭口、洗劫一空之后,悄悄逃走即可,无需费尽心机守山至今。若是为了报仇,便应在发现姑娘幸存时再下杀手,以绝后患,可血海阁不但反其道而行,居然还允许姑娘读书习武,这实在不合常理。不为名利,不为寻仇,便只有君子怀壁可作解释了。”
秦画无声地将她凝视了片刻,终于承认:“少侠确有过人之处,无怪我家伯父能将大事交托。”
陆秋白却更加疑惑:“什么?真的还有别的宝物在山庄里藏着么?”
她转头看着朱雀:“你昨夜对我说的宝贝,难道不是愫璎姐姐?”
朱雀沉吟道:“我的宝贝自然只有愫璎姑娘,其余事也是刚刚才想到的。”
她此刻正在沉思,话出口时似是无心,秦画却怔了一瞬,忽又淡漠地避开了视线。
木落山微仰起头仔细回想:“不是祖传镇派之宝,也不是幸存传人,那还能是什么?若是真有这样一件东西,我怎的从未听师父说过?”
秦画将三人看了一回,心头几番犹豫,终于还是叹息道:“如今除了秦画,画柳派只有木枫师叔尚存,朱雀少侠与陆姑娘又有再生之恩,于情于理,我也该将此事和盘托出。但此物重逾千金,能令天下易主,山河翻覆,其秘密事关天承国运,从来只有秦家家主一人可以知晓。秦画既然幸存,便要担负此任,实不敢违背祖宗之训将此事外传,还请诸位莫要介怀。”
陆秋白两只眼睛水汪汪地望着秦画,非但没有不悦之色,反倒拍手笑道:“哎哟!木大人,昨夜在城中我与您说什么来?虽然是我急中生智编出来的话,但那一二三四我可都答对啦!”
木落山有些羞郝:“好了,我知你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待回城之后再夸如何?”
他又正色对秦画道:“画儿,师叔也是画柳之人,既然祖上有训遗留,我也自当恪守。只是有一件事,师叔不得不问,血海阁当时既然敢用长生血这般烈毒灭口,想来应是查明了宝物所在的,但他们为何至今也没能找到?莫非这宝物出了什么事故么?”
秦画答道:“师叔有所不知,此宝乃是先帝仁宗陛下亲手交给秦让祖父的,祖父深知无论怎样严防,终究会有泄密之险,因此便与薛涟祖母定下一策,要历代家主频繁更换藏宝之所,如此一来,即便秘密泄露,也不会轻易被夺。八年前,血海阁不知从何处探到了消息,以为宝物就在画柳山庄,却不料我爹娘早已将它藏在了别处。待他们发觉时,知情的家主已死,他们自然无可奈何了。”
陆秋白先松了一口气:“秦家大侠做事果然可靠!这宝贝可千万不能被血海阁得了去,否则天下再无安宁之日了!愫璎姐姐,等你取回这宝物,定要想办法把它藏好!”
秦画却叹道:“陆姑娘好意称赞,秦画却不敢领受。许是造化弄人,现在连我也不知至宝藏在何处。”
木落山顿时惊得站了起来:“什么?画儿你也不知?这国运至宝难道丢了不成!”
朱雀温声劝慰道:“木大人请勿心焦,宝物一定丢不了。愫璎姑娘,慕歌大侠与青禾女侠是否留下过只言片语?说不定其中就有至宝的线索。”
秦画眸中立现哀伤之色:“爹娘生前并未对我说过此事。夏至夜里,我中长生毒后昏迷不醒,根本不知发生过什么。过了许多日,我孤身一人苏醒在山庄地下的密道里,亲师同门都已变作残骸,他们当夜说过的话却,都是从血海阁那里得知的。”
木落山思索道:“若是如此,便连家主藏宝之事也不可信了。血海阁有心将它霸占,言语之中定有虚假,而阿笙师兄与阿谣师姐不能泄露秘密,所留之语定然也非真相。”
秦画摇了摇头:“起初我也是这样想,但血海阁遍寻山庄,一无所获,又将醒春山颠来倒去找了数回,还是不见宝物踪影,可知此事是真。况且此宝下落非家主不能得知,家主又非秦家血脉不可,继任也自有一番规矩,血海阁即便知道,也无法替代,爹娘便无需隐瞒。”
朱雀赞同道:“在下也以为不假,血海阁既然要利用愫璎姑娘,便不会在此事上说谎。”
陆秋白恍然大悟:“那他们没有再对愫璎姐姐下毒手,便是为了让姐姐继任家主,好去替他们寻来至宝!”
秦画血瞳之中寒光冷厉:“不错,他们正是打着这个算盘!依着祖训,族内男女年满二十后,必须先受现任家主十年磨练,若能通过考验,方有资格继任。因此这些年来,我读书习武,他们也不敢阻挠,但他们已无耐心再等,一心要在今年夏至强行将我带走。”
陆秋白又忍不住生气:“好一群禽兽!这如意算盘可打错了!”
朱雀道:“如此说来,愫璎姑娘虽不知至宝现在何处,却是有法可以寻到的么?”
秦画犹豫道:“只是想到了一些线索,却不知正确与否。”
陆秋白刷地一下跳了起来,小旋风般奔到了主位上:“那还等什么,今日就是夏至,咱们这就去继任家主见个分晓!”她拽着秦画的衣袖就往楼外走,脚下像是踩着风火轮一般。
朱雀急忙拦住:“陆姑娘且慢,此事急不得!”
陆秋白回头瞪了她一眼:“怎么急不得?万一血海阁有了别的法子,先将至宝找到,岂不是万事皆休了!”
朱雀道:“百年世家劫后余生,新立家主绝非小事,需由族内尊长主持,邀请武林各派前来见证,本门弟子也要悉数在场,如此才算继任有名。何况愫璎姑娘也说过,要做家主,必须先经一番试练,岂是可以随心所欲,说成就成的?”
陆秋白愣了一愣:“嗯,你说的也有道理。”
忽又眯起眼睛质问道:“等一下,你是不是又在编故事骗我了?”
朱雀苦笑道:“你聪明过人,我岂敢哄骗?你若不信,只问愫璎姑娘与木大人便知。”
木落山道:“朱雀少侠并未说谎,我派家主更替,从来都有这些规矩。可是秦家尊长与众位同门都已离世,武林各派也被血海阁收服,继任试练又毫无头绪,这规矩该如何去守?”
朱雀答道:“秦姓尊长虽然不在,燕姓长辈却还在世。燕尽烽将军着我来此之前已然想到这些,只等愫璎姑娘回到洛阳,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陆秋白又欢喜起来:“对呀!有燕将军做主,还有什么好怕的?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收拾行李,咱们一起送愫璎姐姐回家!”
她滴溜溜打了个转,风风火火地又往外走,却听秦画唤道:“陆姑娘请留步。”
陆秋白驻足回眸,见秦画眉尖轻蹙,似有犹豫之心,便询问道:“愫璎姐姐有何顾虑么?”
秦画不答,缓缓踱了几步,对众人说道:“陆姑娘担心血海阁抢先找到至宝,画亦有此忧虑。此事紧迫,不可拖延,画愿今夜继任家主。”
那三人闻言俱是一愣,秦画便又说道:“秦画并无违背祖训之心,更无疏远伯父之意,但此宝事关天承安危,绝不能迟慢,因此不敢先回洛阳。”
朱雀沉吟道:“此行亦可,但消息却难传开,只恐寻宝之时难获众家之力。”
秦画叹息道:“当年为我画柳一派,武林群英舍生忘死,前仆后继,实已相助良多,秦画如今只思还此情义,怎有面目再求其他?继任一事,画也不愿广传,那血海阁势大力强,心狠手辣,新人故交闻知此讯,若是前来祝贺,他们岂能饶过?彼时定然又是一番腥风血雨。秦画可以孤身受难,却不能再连累他人。”
木落山正色道:“画儿此言在理,为一己之私而置他人于险地,绝非画柳所为。待日后血海阁落网受缚,再请众家英雄前来不迟。”
陆秋白忽然灵机一动,拍手笑道:“你们不必烦恼啦!我有主意,定教此事两全其美!”
朱雀笑问道:“那你说说,是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陆秋白得意道:“木大人既是秦谦礼大侠的亲传,又是愫璎姐姐的师叔,由他来做继任主持再合适不过。朱雀少侠是燕将军派来的人,有她在场坐镇,定然万无一失。如此一来,也算文武齐备,尊长在侧啦!”
木落山点头而笑:“你说的有些道理,那武林各派来此见证又怎么讲?”
陆秋白将腰间宝剑举起:“你们瞧,四季山庄在此!我派素来敬仰画柳,由昨至今又宛如天意安排,岂不是机缘已至?我便替爹娘请愿做个见证。愫璎姐姐不想外传,陆霜发誓不对他人说起便是。血海阁若敢来我派寻衅,自有三尺青锋迎他!”
朱雀赞许道:“秋女侠此言甚伟!但不知家主试练又该如何?”
陆秋白轻声叹道:“依我说,愫璎姐姐久困于血海,仍能出落得如此,便无需再做此事。何况寻至宝、破邪道,一件连着国恨家仇,一件连着武林秩序,她如今一肩担了,难道还算不得试练么?”
木落山当即拍案:“算得!想我画柳百年,除却玉寒师祖,还不曾有哪位家主陷此绝境!画儿,师叔以为此计可行,不知你意下如何?”
秦画看向陆秋白,眸中颇有感激之意:“陆姑娘之计的确可得两全,秦画愿从。今夜戌时,请诸位来我宗祠相见。”
陆秋白兴奋得一跳三尺高:“好了!此事我来准备,你们好好休息,咱们晚上再见!”她一阵小跑到了门外,留下金风长云继续点账,自己带着雁声叶色备马下山。
木落山也起身拱手向朱雀告辞:“木枫一夜未归,百姓定然担忧,现在又至白昼,也该回去处理公事了。此处有官兵把守,所用之物也都齐全,少侠自可安心。”
他又对秦画微笑道:“师叔就在城中,你不必害怕。”
秦画轻声应诺,与朱雀一起送他离了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