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第四十四章 无端疑悲喜结上元

燕锦点头轻叹:“我明白。过去着实不易,不只你我与画儿,凡与此事有关者,无一不是倍受煎熬。但眼前形势也不乐观,赤帝峰这一战,足以证明血海阁实力强劲,堪称恐怖,咱们必须更加谨慎,绝不能再出任何闪失!”

秦画忍不住苦笑:“离开霸下岩时,咱们还说祝融山庄是天承重地,定然万无一失,没想到险些全军覆没于此。这次幸有我家兄长带兵路过,救了性命,下回再被围杀,可真不知该如何脱身了!”

风凝立刻又想起悬崖上的一场惨败,宁静如潭的目光里波澜顿生。

燕锦朗笑道:“不必如此颓丧!此番遭受重创,一是因为大少庄主通敌,二是因为血海阁早有准备。而咱们毫不知情,人手又少,还被地心火消耗了许多内力,这才让他们钻了空子。胜败兵家常事,只要咱们还活着,就不是真正地败了!”

方钰终于敢出声:“依我说,这次应是血海阁败了才对!他们谋略多年,又有内应,阁主齐聚,楼主数十,还有堂主、台首上百,面对咱们如此劣势,最终竟然未能如愿以偿,可知也无多大的本事!哼,等年后下了山,少爷我编上几首歌谣,教给孩童们传唱出去,足够他们丢上一世的人了!”

他还记着方才惹恼了章曦,专门笑嘻嘻地凑过来问她:“老章,你说我这主意好不好?”

章曦却正走神,紧蹙着眉头,似在费力思索。

方钰轻轻推她:“哎,煦晨?想什么呢?”

“别闹,我听见了,你编词儿的时候叫我一声,”章曦拍开他手,又看向燕锦,“虹翎,你难道不觉得,你我相遇相识的过程,有些奇怪?”

燕锦微愣,眨了眨眼,摇头道:“血海阁占据了醒春山,你我同为画柳案的密使,一个暗取,一个明攻,必然会在画柳山庄相遇,也会因着画儿相识,这有何奇怪之处?此事方才已经说清,怎么忽又从这提起来?”

章曦缓缓摇头,神色竟比先时严肃许多:“你我相遇,的确是必然,也正因此,我才觉得奇怪。相遇之时,我是血海阁的侍女,你是来历不明的镖师,咱们彼此不知底细,倘若当场将对方击杀……也在必然发生的范围之内!”

燕锦慢慢皱起了眉,惊疑之色渐浓。

章曦继续道:“若非一路上频遭意外,你我也不会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更不会亮出密令金牌。互相阻碍,互相怀疑,最终致使任务失败,也同样可以看作必然。这些事显而易见,又极其危险,陛下统筹全局,岂能预想不到?”

燕锦静默地沉思了半晌,低声道:“你是说,这些都是陛下的安排?是他故意要让你我互相怀疑、互相残杀?”

章曦目光如冰:“难道没有这种可能么?”

燕锦认真地看了她好一阵,蓦地放声大笑,直笑得伏案不起,眼角带泪。

章曦勃然大怒,伸手一把将她拽起:“臭麻雀,我是正经和你说着严肃事,你为何发笑!”

燕锦擦擦眼角的泪,摇头笑道:“正是因你如此严肃地说笑话,我才笑得这样脸酸……哎,好了!你放开,我也正经和你说。”

秦画急忙去掰章曦的手:“阿曦,你怎么又掐她?她都说了脸酸,你怎还专掐她脸……揪头发也不行,快松开!”

章曦便松开手,眉毛却还立着:“那你快说!”

燕锦整整衣领,果然正经起来:“其实也无甚好说的,我只问你两个问题便罢。第一,你我自身并未犯法,也有不俗的本事,同是世袭国公之后,父亲位列满朝文武之首,陛下不重用你我复兴天承,反倒毫无理由地设计杀了,这岂是可以想象的?”

方钰小声嘀咕:“就是老糊涂的村头大爷也做不出这等事呀!”

燕锦又问:“第二,即便是有人诬陷你我,陛下听信了谗言,存心要杀,为何不在密传圣旨时杀死在宫里,却要煞费苦心地设下积年之计?此计不一定能成功,可一旦失败,就会永远地失去夜寻与画柳,进而就会亡国,陛下岂会做出这般傻事?”

方钰又小声嘀咕:“便是不识字的田间大娘也想不出这种计呀!”

燕锦轻叹道:“你我身份特殊,做的也都是头等机密的国家大事,陛下不许咱们提前认识才是正常。你想想,倘若我早就知道醒春山上有你协助,还会连累陆霜姑娘,费尽心思地求来木大人么?若是没有木大人出兵,画柳山庄的真相又岂能为百姓所知?”

方钰连连摇头:“不会,不会。”

燕锦继续解释:“你会有此担心,多半是因为十几年来一直潜伏敌穴,始终独来独往,也未执行过其他任务,对朝中的保密规矩不熟。远的不比,单说这次遇见了铭二哥,但凡是与朝廷机密相关的话,即便亲兄妹,也都彼此不提。咱们五人之间互不隐瞒,实因初遇之时就已探明了底细,进退生死也都连在一处,不说便不能成事,只能算作极特殊的情况。”

方钰重重地点头:“不错,不错。”

章曦忍无可忍,抬腿一脚将他踹翻,仍然还和燕锦说话:“不是我不知保密的规矩,而是你想得太简单了!你与你兄长做的是不相干的任务,彼此无甚牵扯,因此可以不问。咱俩却不一样,你若不能平灭血海,夜寻就难带回,我若不将夜寻保住,你也不能平灭血海。”

听见方钰叫痛,她又反手压上一把椅子:“你我的任务,听起来是两件事,实则是密不可分的一件事,成必同成,败即同败。于此情形下,陛下更应提前指引你我结识,让咱们互相信任,可他偏偏只字不提,岂非也是将国家存亡当作儿戏?”

说完话,举起椅子悬在方钰头上:“老方,你说我想得对不对?”

方钰惨笑不止:“对,对,太对啦!”

“老糊涂的村头大爷,不识字的田间大娘,也都觉得对么?”

方钰已经有些笑不出:“对,对,他们也都觉得对!”

“那么你和他们所见略同了?”

方钰看着头顶这把结实的檀木椅,终于放声哀嚎:“对,对,你说的都对啊!”

风凝垂眸看着他,轻轻摇头:“话多,危险。”

秦画急忙又去抢椅子救人。

燕锦便拉着章曦继续说:“煦晨,你只因咱们真正相识得晚了一些,就怀疑到这些不可能的阴谋,实在是太多虑了!既然你执意要问,我便找出一点来回答你——倘若陛下真的有心离间你我,为何要告诉我‘危急之时,自有高人相助’?他分明就是不能明说,却又怕我误会,这才如此暗示,岂有残害你我之心?你若还是不信,便先将我那两问回答上来!”

章曦听罢,默默凝眉不语,也不知究竟是信是疑。想了许久,终于叹息道:“或许,的确是我多虑了……大概是因我在血海阁里潜伏得太久,日夜心惊胆战,抵着刀尖说话,才落下了如此多疑的性子。”

秦画连忙安慰她:“我明白的!我被她们囚困时,也是病了一般地疑心重,就连听见风吹树梢,都怀疑是他们又来刺杀我。说到底,多疑还是因着害怕,但你只记着,如今你已不在血海阁了,随时都能回家。若在外,无论走到哪里,都有我们护着!”

方钰挣扎着坐起来,只是点头,没敢多话。

燕锦笑道:“你别苦恼,我可觉得这是好事呢!虽说你已不必潜伏,可咱们的对手仍是血海阁,只有摸透了他们的疑心,再比他们更加多疑,才能避开他们的陷阱。陛下特派你来相助,或许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有你之后,路上再未出过梁溪城的意外,便是极好的证明!”

“是么,”章曦哼了一声,“我只当你是在夸奖我了。”

燕锦认真道:“我的确是在夸赞你。不但夸赞,还很钦佩,毕竟你完成的那些任务,都不是寻常人做得到的。”

章曦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站起身来推她出门:“你还有话要问么?若是没有,趁早回去休息,让我一个人清净一会!”

众人这才发觉夜已深了,幸而客舍之中只有她们暂住,未曾搅扰旁人休息,便也各自回房安睡。

转眼到了年关,因有朝廷拨银、官兵协助,传火歌、祭神舞、神兵展等十几样庆典,依旧如期在豫章城内举行。附近城池的百姓也都照例赶来游玩,增添炮竹、鼓乐、百戏之类,满城巡回,轮换不绝。

光明与欢笑,总能予人希望,祝融飞衡夫妇终于淡去了三分丧子之痛,亲领祝融姐妹与全庄弟子入城同乐。至除夕夜,打扫宗祠炎帝庙,特请秦画五人到场见证,补全了祝融明辉的火帝君继任礼。

辞旧迎新,不知不觉又到上元,城中花灯满挂,仍是热闹喜庆。红白二人比肩同游,逛展猜谜时,看中一对金漆彩纸灯,便联手夺魁,赢奖成双,提灯照夜,沿着河畔慢慢地走。

燕锦一手牵着秦画,一手提着鲤跃龙门灯,垂眸笑道:“妹妹你瞧,这鱼头鱼目会转,鱼鳍鱼尾还会动呢!真不知是谁有这样巧的手艺,分明是彩纸扎出的锦鲤,却好似活的一般!”

秦画笑盈盈地看着,轻晃手中的水芙蓉灯:“锦鲤会动还不稀奇,你瞧,这朵莲花也是活的!若无风来,它就合住,风一吹,花瓣就舒展,里面的火芯也就更亮了。”

“果然巧妙,”燕锦笑着,忽将鲤灯移近了些,“若是这样摆在一起,鱼见花开而动,花因鱼触而开,彼此一处活着,才是最有趣呢!”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永夜寻真
连载中公子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