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第四十章 灵犀至情痴一点透

兰焰摇落烛花,落进一室寂静。

燕锦忽觉心底升起一片大雾,浓稠地弥漫在眼底耳畔。颜色被它剥夺,声音被它隔绝,周围的一切都在其中烟消云散,连同她与秦画的过往一并吞没。她忽然无意识地抬起手,轻轻按在胸前,砰砰,砰砰,一颗心跳动如常,不知为何,听来却是空的。

她只想过自己不愿“姻缘”来扰,却未想过秦画的姻缘来时,自己应当如何。几度酝酿情绪,勉强问道:“那人……我认得么?”雾气粘滞在喉,开口喑哑干涩,竟致不能发声。

秦画低声道:“熟得很呢。”

又是漫长的沉默。

燕锦慢慢抬眸:“那人,是谁?”

秦画被她一眼看得发颤,霎时间,心跳连潮而起,几乎已变成她名姓的音节。

“只要是你真心喜欢,姐姐替你去说。”

心潮一刹尽落,秦画猛然惊醒:“她仍只将我当作妹妹宠爱!我若说了是她,哪怕她本身不愿被姻缘挂累,对我又无爱慕之心,也一定会隐忍答应。可她费尽思量,只为护我事事顺意,我又岂能舍得让她为难?不可说!她一日不明白,我便等她一日,倘或某日,终于等到她知我情意,无论作何决定,都要她随心所欲地先开口,万万不可因我而变……我爱她,便不要她为我有丝毫勉强!”

正要说些搪塞之语,转念又想:“可若是不说……却也不妥,若非那落星少主无意间道破,连我也不知要到何时才能明白。她这么呆,全凭自己去想,只怕等到老死也想不通。我既要她明白,好歹也该点拨一句才是。”

极其谨慎地思量一番,终于先从根本处开始:“无甚要你替我说的,只是我……我爱的是女子!”到底还是心虚,怕燕锦惊怒,垂着眼眸不敢瞧她。

不安地等了半晌,忽听她低声问:“你近日里刻意远着我,只是因为不敢坦白此事么?”

秦画默然点头。

“不是因为心里厌我?”

秦画又点头。

良久,对面再无一点动静。

秦画渐觉奇怪,正要去看,猛被燕锦激动地握住了手:“妹妹,若不是你,我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明白呢!”

秦画反倒愣住:“什么?”

燕锦纵声而笑,毫无负担:“怪道我总觉与男子结缘别扭得紧,原来我也只对女子钟情!妹妹,咱俩果然共生一颗心,什么都是一样的!”原来呆木头也有呆木头的好处,在意的只有是否与她一样,至于其他,都不打紧。

秦画却生着七窍玲珑心,惊喜难以名状的一霎,所思所虑更为长远:“你既明白……却待如何?”只当她已明白了自己所恋何人。

哪知还是高估了燕锦,只听她笑声戛然而止,又见愁云叠上眉梢,垂首一叹,慢慢地站起来:“你等着。”转身就要出门。

秦画一惊:“哎,你上哪儿去?”

燕锦黯然回眸:“我去找煦晨说,她一定能同意。”

秦画茫然不解:“找她说什么?为何要她同意?”

燕锦更不解:“你心仪的女子,难道不是她?”

秦画顿时气得一笑:“怎会是她?”

燕锦难得于此事上敏锐一回:“离开霸下岩之后,你便总与她悄悄说话,若非对她有心,怎会这般分不开?我从前还不明白,现在却才知道,她常常那般瞧着你,定也是对你有心的。”

秦画连连摇头:“快别乱猜!我与她相识多年,自是惺惺相惜的好友,多说两句悄悄话有甚奇怪?人家心里早有人了,又看我何来?”果然是姐妹共生一颗心,连呆都呆得一模一样。

燕锦眨了眨眼:“真不是她?”

秦画赌着气哼了一声:“不是!”

燕锦立刻低头又猜,猛然想起她初见祝融明辉时的眼神,心中难免酸涩:“是二少庄主?”

秦画无奈而叹:“不是。”

跟着补上一句:“也不是三少庄主。”

燕锦便愣住,费力想了许久,试探道:“难道是海棠宫的残香师姐?”

秦画终于没了耐心,刷的一下站起身来,闪得她连打趔趄:“别猜了!告诉你,我根本没有心仪的人!”气得无话,自去塌上向壁躺着,心里已不知嗔了她多少句。

燕锦急忙追过去,趴在她耳边不停地问:“当真么?真的没有?不是哄我?”

秦画只觉她呼吸惹得面颊发烫,慌忙伸手推开:“谁爱哄你?没有就是没有,一辈子都没有!”

燕锦怔了良久,渐觉一颗空心恢复如初,一下一下跳得雀跃,竟有复活之感:“她若某日有了意中人,我自是要助她成全的,倘若一辈子都没有,岂不又正与我一样?如此才是最好,我俩年岁相差无多,自能互相陪伴一生一世;又是彼此最知心的,任谁再来都是多余!”

她今日里一直情绪低落,怎料自己积年之惑意外得解,秦画与她生分又是虚惊一场,可谓是大喜过望、双喜临门。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也顿时来了精神,拉起秦画就往外走:“好妹妹,别躺着,姐姐自会永远陪你,这些事有甚好挂心的?走,咱们去找音守财,再请少庄主带咱们游山!”

秦画正在气头上,硬扒着床沿不愿动:“你自己去游吧!横竖你也喜欢女子,她们又都是万里挑一的,我可不去打扰你们相看!”

燕锦笑道:“好啊,才刚把话说开,现在又来挑衅!你就独个儿躺着吧,我自去找她们骑祸斗玩!”放开秦画,蹦跳着走开,房门一开一合两声响。

听着耳边再无动静,秦画不禁又惊又悔:“她走了?真不带我玩么?”翻身坐起,却见帘外红光一闪,霎时间天旋地转,已被燕锦背在身上。

“哎!你走慢些!”挣扎两下,立刻放弃,嘴上却是万万不能服软的,“去就去,但我只和祸斗玩,别想让我理你!”

燕锦笑道:“你不理我,我来理你就是,走到天边也别想与我分开!”

赤帝峰上日夜都有祝融弟子巡逻,因巡法不同,景致也有差别。白昼里,阳光强盛,无需守卫设法照亮,要赏赤帝峰奇险秀美之自然风貌,便以此时段为最佳;至夜间,盛庄内外灯火通明、珠光绽彩,岭上下神兽出没、焰色喷华,登高纵览,万里绵延,尽可遥想赤帝当年神威。

是夜游山归来,五人也已累极,一夜好眠无话。次日,秦画如约前往阏伯楼,解了秋白披风,纵身跳入火场,与祝融明辉苦练双剑合璧。那四人就在火场之外守候,一连守过五个昼夜,果然听到九婴池复原的喜讯,立刻又去容光殿议事。

祝融煜兵正在殿前回话:“……虽已修好,却只能维持一时。”

祝融飞衡微怒:“此话是何道理?你说清楚些!”

祝融煜兵谨慎回道:“启禀父亲,近日里,黑焰越发强盛,其势已经盖过红焰,连火璃剑也难助其平衡。其实早在三日之前,孩儿就已将九婴池复原,不料未过当夜,池底又被黑焰烧裂,竟比原先更甚。”

祝融飞衡惊震万分,豁的一下站了起来:“如此说,不祥火旦夕便将冲破九婴池,你也不来回我,独自怎能维持得住!”

祝融煜兵从容道:“高辛阁内藏着诸多火神法器,孩儿自有办法利用。眼下,黑焰已被孩儿暂时压制,所余之事,无非是请众位师弟忍耐辛苦,轮班修补火池而已。”

祝融飞衡听他说得平淡,更加不可置信:“那么你说可以维持一时,到底能有多久?”

祝融煜兵抬起头:“若无意外,足可维持两个时辰!”说罢,依然看着父亲,似在等待一句夸奖。

祝融飞衡心中满意:“如此艰难形势之下,能将黑焰压制两个时辰,着实已不算短,焕儿果然做得好!若能再助画侄女试才成功,便可将火帝君之位传他!”

嘴上却只字不提,更对他目光视而不见,微一颔首,径自转向另一边笑问:“画贤侄,今日申时之后御火,可有把握成功?”

祝融明辉笑道:“爹爹怎不先问我们练得如何?倘或两个时辰之内御不得火,岂不害得大家白忙一场?”

祝融飞衡呵呵笑道:“不必问!你做事,爹爹岂有不放心的?画侄女更是天纵奇才,一定不会比她爹娘差!”

祝融煜兵安静地站起来,动作稍显迟缓,仿佛身上压着一座山。

秦画诚实道:“伯父过奖了。其实侄女并无十分的把握,但此事已不能再等,愿于今日申时前往九婴池!”

祝融飞衡点头而笑:“好!你们但去无妨,老夫就在外面等候,若有不利之处,自有灿儿传信来报!”说罢,安排下众弟子各司其职,自己也去提前准备。

下殿时,他特意走到祝融煜兵面前,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好好做。”用力在他肩上一拍,再无多言。

祝融煜兵并未答话,只是浅而快地点了一下头,也不与他目光接触,转身走出殿外。

眨眼到了申时,祝融兄妹亲自来引五人前往九婴池。走过龙涎顶,正要下阶,却见祝融光华带着几个师妹走出来:“诸位慢走,先来瞧瞧这几件好东西,九婴池里用得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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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夜寻真
连载中公子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