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融煜兵点头:“父亲容禀。孩儿尚且年轻,筋骨正强,内功心法也有小成,虽然不及父亲御火精湛,却也能有七分把握。让孩儿去,一来可免父亲与娘受累,二来可为秦少宗主担些风险,若能成功,日后继承火帝君之位,父亲也可安心。”
祝融飞衡听罢,并未像往常一般厉声斥责,只是按剑凝眉。
祝融明辉有心助她兄长,立刻上前拾礼:“爹,哥哥并非夸口,他本事如何,同门上下有目共睹。依女儿之见,此事交由哥哥去做,定能万无一失。”
祝融光华笑道:“大哥的御火术早能出师了,只是缺个施展的机会,爹爹何不让他一试?”
深思许久,祝融飞衡解下火璃剑,走到祝融煜兵面前双手交托:“此事关乎天承存亡,你万万不可出错!”
祝融煜兵惊喜万分,刚要叩首,又听祝融飞衡道:“熠儿,到时你也前往,助你兄长一臂之力。”
“父亲!”祝融煜兵急忙拒绝,“孩儿一人足能担得此任,无需二妹协助!”
祝融飞衡怫然不悦:“你又犯这样托大自负的毛病!即便是为父,也要与你母亲合力才能自如御火,你才练得几年,独自一人岂能成功!你二妹比你沉稳许多,有她在侧,即便你一时失误,也不至于酿成大祸。”
祝融煜兵脸色微变,想了一刻,又回道:“父亲,那不祥黑火极不稳定,倘若中途失控,伤了妹妹,岂不令父亲痛心?”
祝融飞衡看了看祝融明辉,叹道:“爹娘疼惜儿女,自是人之常情,但你妹妹亦是火神祝融之后,理当为万民尽燃火之责,岂可因我私心不忍而废?休再多言,只去准备便罢!”
祝融明辉朗声应道:“爹爹放心,女儿定然倾尽全力助我兄长!”
又低声向身边笑道:“哥,你大胆去做就是,倘有差池,妹妹替你顶着!”
祝融煜兵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头,立刻又舒展开:“好妹妹,哥哥记着你这片心!”站起身,慢慢退回座位上,握剑的指节隐约发白。
一时宴罢,祝融煜兵携剑告退,两姐妹又听爹娘嘱咐一回,带秦画五人前往居所安顿。因时辰尚早,天光又晴,祝融明辉便邀她们游览山庄,一路看过祝融宗祠炎帝庙、学艺之所阏伯楼、藏宝禁□□阁与凡火铸剑台等处,所见建筑无不庄严大气、厚重沧桑,伸手触摸砖瓦,似是触摸上古岁月,漫长历史尽皆沉淀其中。
秦画由衷感叹:“果然武林百家各有千秋,一家自是一家的风采。倘我日后得了空闲,定要为天承绘一本山河图志!”
祝融明辉笑道:“等你画出了祝融山庄,可得先让我们第一个瞧!”
祝融光华伸出食指轻摇:“只画祝融山庄可不够,要把整座赤帝峰画出来才好!现在天还亮呢,咱们再去庄外看看!”
“光华姐姐且慢,我要说句不讨喜的话了,”秦画连忙笑着拦住,“虽说正是游园兴浓,可我乍一放松下来,只觉身上疲乏,走起路来沉重得紧。明日起,又要练习克火功法,今日若不早些休息,只恐支撑不住。”
祝融姐妹一听,顿悔自己思虑不周,立刻要送她们回客舍。
音曦忽然笑道:“少庄主言重了,画儿事多压身,因此才累,只让朱雀陪她回去就是。我们三人却精神得很,少庄主若还有兴,再引我们去外面瞧瞧如何?”
方钰也笑嘻嘻地附和:“我也正想去呢,赤帝峰奇秀而险,若不游玩一回,实在可惜。”
祝融姐妹立刻点头:“你们若能喜欢这里,我们更觉开心!既如此,朱雀少侠与愫璎妹妹且请自便,待试才之事过去,再陪你们单独游玩也无妨!”便约好了次日何时何地一同练功,与音曦三人说笑着去远了。
秦画立刻拉着燕锦回转客舍,行如乘风,并无一点步伐沉重之态。到了住处,关好房门,这才现出焦急之色:“你快过来让我瞧瞧,到底何处不舒服?”原来不是自己疲乏,却是一直挂念着燕锦身有不适。
燕锦还在桌子上坐着,此时并无外人,她也终于不再沉默:“到处都不舒服。”神情语气,哪有半点将军的样子。
秦画更觉紧张:“是不是丹灵酒吃得难受了?你等着,我去找明辉姐姐拿些解酒药来!”不等说完,急一转身就走。
“妹妹别去!”燕锦立刻跳起来拉住她,竟比她走得更急,“我有别的治法!”
秦画连忙点头:“好,你只管说,要我做什么都行!”
燕锦安静地瞧着她,伸指在她面颊上轻轻一点,目光中有热烈的期盼。
秦画微然一愣,即刻会意,垂眸道:“太阳还在天上瞧着呢,我也早不怕黑了,还要这做什么?”自她察觉到心中情意变化,便再不敢任由燕锦亲吻,如此克己的拒绝,已数不清有过多少次。
燕锦却忽然俯身过来,抬手指指自己。
秦画一霎心跳飞快,慌忙将她推开:“别靠这么近……不行!这么大的人了,亲来亲去像什么样子。” 此话自然也不是第一次说,自从江陵一句“我不要姻缘”之后,她更不敢再暗怀爱慕地吻她,其余亲密之举,亦是屈指可数,仿佛再多一分眷恋都是不敬。
燕锦却丝毫不知她心中顾虑,只感到她越来越与自己疏远,似乎不愿再像从前那般亲昵。想了片刻,只好妥协:“那你唤我一声姐姐。”
秦画蓦地怔住,犹豫几番,终究还是没能叫出口:“正是闲暇时,无故唤你作甚?”只因她对她的渴盼,早已不止姐妹间的亲密,每唤她一声姐姐,无望便加深一分。是以离开霸下岩后,她始终对此称呼刻意回避,甚至对燕锦唤她妹妹都有抵触之感。
如此心结,燕锦更是无从得知,瞬间想起几多细节,不由得着急起来:“你为何不说话?你唤了明辉与光华多少声姐姐,为何却对自己亲姐姐生分!”
这一句却是出于误会,秦画急忙解释:“我怎会与你生分?人家先唤我妹妹,我若还以少庄主相称,岂不显得有意疏远?今日是两家重逢、长辈在座,又是咱们晚辈初次相见,怎好冷了人家一片心?”
“你怕冷了她的心,却舍得冷了我的心!”燕锦此刻全无半点周旋血海阁的理智冷静,“你早不与我姐妹相称,对我也不似从前亲近,不是生分却是什么!”
原来她自也有一个痴处——虽然不明缘由,却认定她与秦画的姐妹之称独一无二、不可代替。秦画若有姐姐,便只能是她,她若不带姓名地唤声妹妹,回应的只能是秦画。
既是痴处,旁人自然难懂,她越是对此执着,秦画越是深感绝望:“她这般看重姐妹之情,定然对我毫无爱慕之意了!诸多亲密言行,不过仍只将我当作幼时一般照顾而已,又岂能明白我的苦处!”思绪纷乱,更添哀婉,却又不得启齿,只好咬唇不语。
燕锦见她如此神态,只当她是心里已经默认,却怕坏了彼此颜面,不得不委曲求全。有此一想,骨头里藏着的蛮横脾气登时犯上来:“好,你也不用难过,我自知道你为何不情不愿!你如今长大了,见过的人也多,走过的路也长,却还只有我一人作姐姐,心里早就腻了!你既喜欢二少庄主,自去认她作姐姐便是,咱俩从此就放开手!”
可叹这二人,分明都只为了同一个缘由,却被同一个称呼所困,越说越远。
秦画听她说得绝情,竟连姐妹都再做不得,顿生破釜沉舟之心:“放开手就放开手!你可算说对了一句话,我早就不想再做你妹妹了!你想做姐姐,家里还有三位姓燕的血亲妹妹呢,哪一位不够和你好的?偏不放过我!”
燕锦本是说的气话,没想到她不但不驳,竟还说得更狠,登时气得手也发抖:“她们是血亲的妹妹不假,却又如何?便是从早到晚唤我一百声姐姐,又岂能与你一样!你分明知我唯独对你特别,为何还要将自己与别人等同,说这样的远话,刺我的心!你既嫌我纠缠你,我从此以后走开就是!”
秦画哭道:“你怪我说话刺心,却不知刺是因你生的!我说远话,还不是因你本身就在远处!你要走就走,我看还能走到多远去,再不回来才好呢!我也早知道你不喜欢我,要走也该是我走,反正日子还长得很,以后自然能有更好的陪你!你与她一处开心便罢,不用对我交代!”满口说着要走,却一下跌坐在椅子上。
燕锦却怕她真走,急忙飞上跳下地锁了门窗,又大步走回来继续说:“公事不算,只说私情,我几时拂过你的意,让你心中留刺?我恨不能与你好成一个人,又几时离得你远了?无论大小事,我有了话,第一个就去找你说,你不在,我还能与谁一处开心?但凡有了好东西,只要是你看中的,我就一定让你得着,你又从何瞧出我不喜欢你?”一面说,一面慌手忙脚地拿帕替她擦泪。
秦画一把夺过帕子,推开她手:“那就只说私情,你这么喜欢我,可知道我是谁?又把我当作什么人?”
燕锦一愣:“你是我妹妹,还能是谁?”
“你!”秦画猛地站起来,气怔怔地嗔视她一眼,复又伏案而泣,一个字也不说。
燕锦百问无果,急得来回直走:“我的确是笨些,有哪里不好,你只管说,我一定能改!你想要什么,也尽管提,有姐姐在,岂能让你受委屈?哪怕你骂我几句也好,至少不让郁气结在心里,似这般独自忍悲,我又岂能好过?”见她单薄瘦弱,哭得颤抖不止,自己也不由得落下泪来。
秦画低声啜泣一阵,终于慢慢止住了泪,抬头将她凝视片刻,哽咽道:“凭我要什么,你都给么?”
燕锦连忙点头:“只要是你喜欢!”
秦画又缓了许久,轻轻地深吸一口气:“我要我心仪之人也中意我,你如何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