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三十九章 同源火存亡分双色

南行过江,冰雪隐匿,一直走到年关前月,终于赶到了江南西道豫章郡。虽然路途顺利,天气却异常,不变冷,反倒渐渐温暖起来。

音曦越走越热,干脆解下了蓝缎斗篷:“这地界真怪,要不是看见城门上写着字,我还当是走到了南疆呢!”

秦画浅笑道:“此处虽然称不上酷暑,却与盛夏有的一比了。莫非是‘豫章无甲子,寒尽不知年’?还是年兽嫌咱们走得慢,自先跳过春节去了?”

方钰已在擦汗:“不知它跳去哪里,咱们定已跳进蒸笼里了!”

风凝点了点头。

燕锦奇道:“你们怎都热得这样厉害?我却只觉天候适宜,身心舒畅得很呢!”

秦画抬起手背贴在她脸颊上,假装试不出温度,不动声色地多贴了片刻,又笑道:“看来老天也有公平之处,让你怕水,便不让你怕热。”

回想一瞬,又摇头道:“不对,你从前也是怕热的,便是半年前走在路上,也常听你说江南潮热难熬呢,怎会忽然就变了?”怕是她体内阴阳不调,连忙搭指听脉。

燕锦微笑道:“我好着呢,只是隐约感到此地……与别处热得都不一样,竟似与我血液同温一般。”

“的确热得不寻常,既有刀锋上的杀伐气,还有战火里的血腥气,”音曦瞥了她一眼,打趣般地笑了笑,“或许只有真正上过战场的将军,才能安然耐其灼烤呢!”

燕锦笑道:“得了!不过是天气略热了些,竟能被你说出这许多来!”

心里却惊讶不已:“她说的不错,我也早有同感!但血腥、杀伐都非祥瑞之兆,像她们一样身感不适才是自然,如我这般习以为常,实在不值得高兴!”

秦画揣测道:“祝融山庄就在赤帝峰上,离豫章城并不很远。或许是因着他们日夜锻造神兵,才在周围积攒了金火气。”

方钰惊恐道:“还在城里就已热得穿单衣,那山庄里又得是个什么光景!”

音曦笑道:“你问这又有何用?便是满山起火,咱们也得上去!”

说笑间,天色忽晚,五人在城中住宿一夜,次日出城向南,直奔赤帝峰。

赤帝峰并非一座孤峰,而是一片连绵群山,只因它在其中最尊、最高、最险,便得了命名整条山脉的殊荣。但若论风水俱佳、景色独秀的天然宝地,当属因上古火神而得名的燧人岭。

祝融山庄就在燧人岭上,远观不知其处,只能望见数座火正台高高矗立。岭下,随处可见来往忙碌的祝融弟子,打问几句,终于找到了火正守卫。

秦画几人上前一礼:“诸位少侠安好,画柳前代家主秦慕歌、沈青禾之女,九代家主秦画秦愫璎,求见第十七代‘火帝君’祝融飞衡庄主,烦请少侠代为通禀。”

“画柳?”守卫弟子茫然地愣了一霎,转瞬惊叫起来,“画柳!”

秦画不敢露出容貌,解下春寒剑捧在面前。

众守卫只在鞘上扫了一眼,登时喜得双目放光,连忙作揖道:“秦宗主,诸位少侠,请恕我等失礼!庄主就在岭上,我等立即通报!”说罢,先请五人坐了,随即奔向火正台下,取引火奴来点燃信火,念动心法火神记,以指作笔,在火焰中飞快写了几行字,翻掌一抹,传信上山。

字句裹焰而飞,恰好落在第二座火正台里,立时又将信火点燃,借力再向上走。如此,讯息转眼传入燧人岭极高深处,无移时,岭上乍起一道鲜艳红光,正是回信传来。

守卫弟子恭敬道:“秦宗主、诸位少侠,且请少候,我家少庄主即刻亲自来迎!”少顷,果然听见岭上传来机关声响,山体随之裂开一条竖直通道,从中降下一座宽阔平台。

台上约有二十余人,正居中的年轻女子最为明艳。她年纪只在二十三四,肤如凝雪,目若点漆,神采飞扬,秀美无双;穿一件亮色绯红轻衫,衣上绣着祝融家徽金火焰纹,飞浪双扎箭袖,祥云单勒抹额,红绸丝带挽起乌黑长发,在脑后高束一条马尾;未施粉黛,也无饰物,却见鬓边微湿,应是刚刚放下铸造之事,急慌忙迎接下山的。

方钰悄悄笑道:“你们看这位少庄主,是不是和咱们虹翎将军有些像?”

音曦淡淡摇头:“只是装束相像罢了。”毕竟是经常拌嘴冲突的对象,一眼就能看出不同。

秦画并未作答,轻轻掀起白纱兜帽一角,目不转睛地打量那女子,心里想的却是别人:“装束也不很像,颜色、纹饰、样式,相差好多呢!果然,任谁穿红,也都不如她穿好看……她穿什么都好看!”越对比,越觉燕锦无处不是称心如意,神色渐渐温柔,唇角也慢慢地微笑起来。

燕锦却不知情,只当她是有意亲近那位少庄主,一时无言,不知心中所思若何。

少庄主快步走来,向着五人躬身一礼:“见过画柳秦宗主与诸位少侠!在下祝融熠,表字明辉,特奉家父祝融乾之命前来迎接。”

秦画便将白纱兜帽摘下,逐一介绍了身边同伴,俯身还礼:“有劳明辉少庄主。我等冒然来访,多有不周之处,望讫恕罪。”

“愫璎宗主不必客套,咱们两家世代相识,早已不算陌生人了,你只将我当成姐姐就是,”祝融明辉并不觉她容颜有异,十分开朗,也善言谈,“走,我带你们去家里玩!爹娘听说是画柳后人来了,惊喜得眼泪都止不住,还有好多话要和你们说呢!”

秦画含笑应承,正要随她走,忽觉掌心指尖一片温暖,却是燕锦急切地牵住她手。

早有祝融弟子过来牵马,又引众人登上升降台,推动铁杆,山体缓缓闭合。日光隔绝,石壁中的千颗火晶石一霎苏醒,光闪闪地照亮整条隧道。

“要去山庄,乘此机关最快,”祝融明辉笑道,“这升降台最初只能上到半山腰,后来请了琼漪夫人改造,便能直通山庄了。”

秦画不禁有些自豪:“天工府的机关术的确好,薛涟祖母更是奇才,我向来不肯为此自谦的。你若喜欢,日后只管来我庄上看,还有好多呢!”

燕锦微笑道:“她姐姐家里也有不少,少庄主若是喜欢,日后也可一并去瞧。”目光一转,转向秦画,似是在等一声回应。

秦画轻抿着唇角点头,却没说话。

祝融明辉浑然不觉,听说可去洛阳将军府,顿时喜上眉梢:“我爹娘常说承国公一门忠勇,早想亲往东都拜会,可惜年年忙于铸造,总也没个闲暇。朱雀少侠既然邀我,我可就先应下啦!”

燕锦一怔,忙也笑道:“好!只是……诸位燕将军常年在外,你若去了,只有韩莹夫人和家中女眷招待。”

说罢,心中暗悔:“她对画妹妹是一番好意,我不该说些心窄的话。或许本也就与她无关的……一定是!我俩之间的事,岂会与旁人有关?”胡思乱想,连该问的话也忘了问。

音曦拿余光觑着她,忍不住暗中翻了一个白眼:“呆子!”

等了一刻,仍然指望不上,只好自己开口:“少庄主,这隧道隐秘,想来不是人人都能走的,还有别的路可去山庄么?”

祝融明辉毫不隐瞒,仔仔细细地解释:“隧道机关只有祝融本家人知道,若无紧急事,也不常走。燧人岭四面各有一条明路,虽远却平,普通来客都走此路上山,车马运输也是一样。还有暗路无数,虽短却险,只能骑着祸斗神兽通过。但祸斗是火神随从,不听外人号令,因此只有庄内弟子走得暗路。”

音曦点了点头,笑赞道:“果然是进退有法、攻防兼备,如此,我们也都放心了!”

说话间,升降台缓缓停止,石壁再次分开,朗朗日辉迎面洒下,正笼罩着祝融山庄,但见:

焰色凌空,侵云翼、浸染红雪如漆。赤帝皇祠,火神祭,圣德自与天齐。见麟兆瑞,有凤来仪,连山隐龙脊。高阁回首,依稀神祇痕迹。

万古一刹往昔,曾是幽沉世、永夜寒凄。难堪悲极,更哪知、此身何方相寄!幸有热骨,怀冰未弃置,风荡雷激。不灭不熄,长守光明承继。

庄门前,庄主祝融飞衡早带家眷弟子翘首迎候。看他年纪应在五旬上下,鬓角虽已斑白,长髯仍如墨黑,双峰眉昂昂气宇,四方目炯炯有神;头戴赤玉珠神授帝君冠,身着绣金火焰纹大红锦袍,腰间悬佩世代相传的火璃剑,庄严质朴,颇有上古遗风。

他大步迎上来,一见春寒,悲喜交加,止不住泣涕涟涟。秦画却比从前开朗许多,反劝他与夫人宽心,又指着兵器介绍身边四人。

祝融飞衡大笑道:“老夫早与诸位所佩的神兵相识!昔日作别故人,今日得见新主,着实感慨良多!”

忽有一位年轻公子上前说话:“父亲,诸位少侠远路疲劳,此处讲话也不方便,不如转回府上饮茶叙谈。”此人约有二十六七岁,穿一件绣金火焰纹鲜红箭袖,头戴双龙团云紫金珠冠;面如玉砌,鬓若刀裁,眉清目朗,儒雅温和,言谈举止自有世家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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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夜寻真
连载中公子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