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三十八章 赠莲鲤燕侣祝莺俦

既已说定,方钰风凝便都告辞,回去准备送行之事。孙府上下足足忙了一个昼夜,说不尽离别酸楚,带不够思念证物,次日卯时,含泪来到后花园。

燕锦果然就在墙外等候,绛红箭袖飞烈如火,雪白神驹照日如银,转过身,又见丹漆錾金的朱雀面具,果有天人之姿。一家人大礼参拜,所求都是对孙思谨与陈念如多加看护,燕锦妥善劝慰了一番,扶起姐妹二人上马,转身引着惊蛰去远。

不多时,走到人少之处,惊蛰撒开四蹄乘风奔驰,一路跑到当日相遇的河堤,那四人就在堤上等着,见她们如约赶来,立刻都迎上去。方钰牵着燕锦亲自挑选的两匹快马,接过姐妹俩的行李,一件件栓挂在马鞍上;音曦早备好了易容装束,极快地将她们改作少年模样。

秦画又取出一个锦囊,仔细叮嘱道:“这是昨日说好的亲笔信,我们已在信中恰当说明了缘由,公孙宫主看过之后,自会收下你们做弟子。另有一张前往海棠宫的地图,你们切记要走朱砂笔勾出的路,如此可将许多险恶去处避开。”

燕锦见那姐妹二人又闪泪花,忙先笑着劝住:“快别难过,你们只管潜心学艺就是,待我们行走江湖回来,自会去海棠宫探望。”

姐妹二人再三拜谢,牵马向北而行。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一事,忙又回头唤住秦画,也取出一个锦囊悄悄递上。

秦画打开锦囊一瞧,里面却是一对莲鲤玉佩,莲白鲤红,色泽莹润,合则圆满如月,分则牵情似心,上面缠着金丝穗子,下面缀着编织精巧的同心结。

孙思谨微笑道:“秦姐姐,这对玉佩是我们从前去月老庙时求来的,穗子和同心结却是这几日里亲手编的。你们姐妹救下我们一段姻缘,我和姐姐无以为报,只用它做个吉祥物,也祈祷你们顺遂美满。”

秦画霎时红了脸,只说此物贵重,万不敢收。

陈念如笑道:“它再贵也不过是个饰物,岂能与你们彼此间的情意相比?朱雀姐姐是有些呆,一颗心却早就交与你了。你且把这玉佩收着,待她某日明白了再给,我们姐妹感应得到,自会替你们开心!”又将锦囊系好递给秦画,约好日后再会,拉起孙思谨,招手笑着去远。

秦画凝立原地,目送她们离开,心里脸上仍在发烫,不知不觉地走了神。

“想什么呢?”燕锦一直在远处瞧着,见她久久不回,便走来笑问,“方才得了什么好东西?快拿出来,交与姐姐替你收着。”

哪知秦画想的就是她,恰又听见她说话,惊慌得心弦直颤,连忙把眼偏开:“哪有什么好东西……好的早都给你了,你自己还不知道呢!”太过紧张,低下头就走。

“妹妹!”燕锦忽然将她拉住,似是有话要说,怔怔地看了半晌,却无下文。

秦画便耐心地等,手也任由她拉着,只觉胸口里心跳颤柔柔的,心尖上神思荡悠悠的,记得身在尘世,恍惚又在云端:“你……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我……我都听着呢。”

燕锦仍然凝眸瞧着她,忽而慢慢地展颜笑起来:“妹妹,桃花开了。”

秦画蓦地一怔:“又哄我,这冰天雪地的,何处开得桃花?”

“再不哄你,是我亲眼瞧见的,”燕锦笑着在她眉间一点,“就开在你眼睛里呢!”

秦画眨了眨眼,仿佛真的看见漫天桃花雨落,痴心思量一晌,低声道:“你既瞧得见,怎还唤我妹妹?”

燕锦怔了一瞬:“不唤妹妹,却唤什么?”

随即恍然笑道:“是了,该称你一声桃花仙子。”说着,拜神似的作了一揖,显然未解她语中之意。

桃花雨霎时消散,秦画不禁闭目暗叹:“我的心明白,她的心却不明白,说得又太委婉,也难怪她听不懂。”

想了片刻,又问道:“你觉得她们……好么?”

“是孙家的两位姑娘么?”燕锦点头,“她们很好。”

“哪里好?”

“她们本就是蕙质兰心的好姑娘,又与咱们一样,自然是很好的。”

秦画立刻抬眸瞧着她:“咱们与她们一样么?”

“当然!”

“何处一样?”

“处处都一样,我仔细问过的,”燕锦竟然认真地数了起来,“相知相伴,同喜同悲,从幼至今略无参商,这些自不必讲;共盏饮茶,一处作息,无论去哪,总要一眼瞧得见对方,这也和咱们一样。就连入睡之前……”

“不一样!”秦画急忙将她打断,略带心虚地瞥向远处,“虽然一样,却是不一样的!”

这一句更难听懂,燕锦一头雾水,茫然不解,蓦地发现她面容似与平日有异。凝神细看,也不知是她肌肤之下忽然有了血色,还是周围的冰莹积雪忽然融化,竟不再是一片毫无生气的惨白。

“你,你别总是盯着我瞧,”秦画飞快地转过身去,“你都问人家什么了?怎能知道得这么细致?”

燕锦笑着向前倾身:“咱们为了扮鬼装神,不是仔细问过孙员外家中详情么?我只怕还有疏漏,便与她们单独聊过一些日常闲事。”

秦画一怔:“连入睡前的私事也聊过?”

燕锦也一怔:“姐妹同榻而眠,算是私事么?”

秦画噎了一瞬,咬牙道:“她们之间就算!”

燕锦呆愣地眨眨眼:“那……是么?我竟不知。咱俩……咱俩之间也算么?这事却是她们先问我的。”

秦画顿时一惊:“那你是如何答的?”想起那姐妹二人临别时的一笑,忽觉面颊与怀中的莲鲤玉佩都在发烫。

燕锦却会错了意,抬手捏捏她脸,得意笑道:“你放心,我只说了咱俩睡前爱讲悄悄话,你怕黑要亲的事却没提,不会显得你胆小。”

秦画松了一口气,暗叹道:“傻姐姐,我早不是因为怕黑才要你亲了。”

想想前话,又问道:“还有何处一样么?”

燕锦想了一刻,摇头道:“她们虽是富家女儿,却比不得咱们身份特殊,除却这些,再无相同之处了。”

秦画目光颤了颤,垂眸轻声问:“那姻缘呢?”

“姻缘?”燕锦想起孙家姐妹被迫跳河的情形,神色立刻严肃起来,“你放心,有姐姐在,无人敢强加姻缘于你!哪怕是爹娘硬要做主,我也有法子应付。不见你的那几年,我早已想过此事,未雨绸缪准备了许久,定然不会让你勉强!”

秦画不禁又喜又愁:“她果然是在意的,却只是将我当成妹妹照顾,并未想到别处……可她毕竟还是在意的!”

思来想去,又问道:“你只为我考虑,可曾想过自己的姻缘?”

听这一问,燕锦霎时记起霸下岩上想过的事。彼时,她唯恐有人插足进来,打扰她与秦画相处,眼下秦画就在面前,如此想法更加清晰,便坚定道:“我不要姻缘!”言下之意,自是只愿与秦画相守。

但此话从未提起,秦画又岂能凭空得知,心生误解,顿时如坠冰窟:“她不要?竟连我也不要么!她方才是正正地看着我眼睛说的,定是连我也不愿要的!”

一刹那间,万念俱灰,生怕一眨眼就会落泪,急忙低头走开。走了几步,忽又生气:“可我们彼此之间,到底还与旁人不同,即便她不要姻缘,也该单独将我拒绝才是,哪怕言辞再冷,我也心甘情愿地接受!但她只以一句话推却了所有,难道在此事上,我与旁人竟是一样的么!”

这番话自然更难开口,燕锦本就不明所以,见她伤心,也想不到缘故,只好追上去逗她笑:“妹妹,怎的突然不高兴了?对了,你到底藏着什么宝贝,好歹让姐姐瞧一眼吧?”

秦画俯身拢起一捧雪,飞快地揉成一颗球,凝内力捏得紧实,回手砸在她怀里:“就是这个,你好好收着吧!”

转身又走,黯然思忖道:“她不要姻缘,也无甚可意外的,我只记得自己是画柳家主,身负武林命运,怎能忘记她是天承将军,牵系国家兴亡呢?且不论她是否也为女子动心,哪怕她已有了意中人,定也不会抛弃职责、只顾私情,换作是我,也会与她做一样的选择。夜寻找到之后,她应是要回北疆的,或许终生都只留在那里,为天承守着一座门……也罢!她既守在门外,我便守在门内,守得天承国泰民安、重回盛世,便算是我与她的姻缘美满了!”

她想法虽然坚决,情绪仍是委屈,不管燕锦如何逗笑追问,也都不看不答。少顷,快步下了河堤,自去找音曦说话,燕锦只好抱着雪球远远跟着,还是不知自己何处失语。

不多时,五人回到客栈,稍事休息,并未立刻离开。却是故技重施,暗中配合孙宏裕,去县令府上说了一回姻缘。

县令虽然贪图孙思谨年轻貌美,却不愿拿身家性命去换一个小妾,当时说,当时就同意,也不敢找孙宏裕的麻烦。又因自己做过的亏心事太多,真被鲍英来吓得重病一场,连日连夜睡不着觉,请来僧道驱邪,似乎也无用处。

如此,一场姻缘总算救得圆满,五人这才重新登程,踏雪离开江陵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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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夜寻真
连载中公子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