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三十八章 扮鬼仙椿萱分骨肉

听孙宏裕如此一喝,公子小厮无不惊惧,当即奔出内宅,抄起木棍,同往府外驱赶鲍英来。战战兢兢到了大门前,伸长棍子推开一条缝,眇一目向外探视,却没瞧见带刀女子。

孙一郎干脆走出来找,转了一圈,还是不见人,便又问那小厮:“哪有鲍英来?莫不是你睡糊涂了!”

小厮赔笑道:“大爷又拿小的打趣!她定是耐不住冷,自去别家求借宿了。”

回到宅里,父子四人犹为此事不悦,胡乱吃了晚饭,又与孙夫人说话。

孙宏裕问道:“你准备得如何了?对柔儿讲过么?”

孙夫人叹道:“哪里敢告诉她?她是外面柔、内里刚,倘若提前知道了……老爷,柔儿可是咱们亲生亲养的女儿,当爹娘的岂能忍心把孩子往火坑里推?依我说,此事还是另想主意吧!”

孙宏裕沉默半晌,咬着牙一狠心:“不行!赶在赔本节骨眼儿上新来一个县令,既爱古董又有钱,绝对不是偶然——是我拜佛求仙敬财神的应验!想我孙丰多少年的虔诚,才换来今日这一线转机,若不及时利用,如何能保住祖上留下的这片家业!”

此话似乎触到了痛处,孙夫人登时发起怒来,声泪俱下地指骂斥责:“家业家业,除了那间破屋子里的小鬼泥像,你心里就只有这片凋零家业!你对我多少年来不闻不问,我念着你从前对我的好,也都可以忍受;可是儿子你也不管,女儿你也不疼,只当个货物似的一早一晚摆着看两眼,直到哪天有了用处,才知道要搬出来擦灰!”

孙宏裕对其他的都不在意,唯独忌讳“小鬼泥像”,便也拍着桌子大喊:“我不许你对神佛不敬!快把这晦气话收回去!”

孙夫人拂袖一推,把桌面上的茶碗花瓶全都扫在地下:“晦气?我忍了整整七年,今日才让你知道什么是晦气!我告诉你,柔儿悦儿都是我的女儿,哪一个也别想送去给人做妾!你敢让她们受委屈,我便豁出命去和你拼死,再把那些泥胎小鬼通通砸碎!”她一面说着,一面俯身捡起还算完整的瓷器,说一句砸一个,砸得满室碎瓷飞溅。

孙宏裕从未想到夫人竟敢对自己作色,猛地吃了一顿威胁,竟然吓得肝胆俱裂。他愣眼看着夫人砸茶碗的手段,只觉她砸起神像来定然也不生疏,不禁又怒又惧,说不出话。

“老爷!”方才那个小厮忽又跑来回话,也不敲门,慌慌张张地一头撞进屋来,“不好了!”

因有下人在,孙夫人便也不好再发怒,只是坐在椅子上悲戚流泪。孙宏裕十分尴尬,整整衣冠,勉强装得威严,踩着一地碎瓷片站起身来:“何事惊慌?”

小厮惊恐道:“老爷,那个鲍酬,鲍英来,她又来了!”

孙宏裕只觉一阵眩晕:“你说什么?”

小厮哭丧着脸,连说带比划:“真的,真的是她!她这次不单要借宿,还专门打听老爷在不在府上,好像是要见您的面呐!”

孙宏裕顿时吓得站不住、坐不稳,来回走了几步,又险些被碎瓷片滑倒:“三个少爷在哪儿?小姐她们在哪儿?”

小厮忙回道:“小姐和悦姑娘都在楼上弹琴呢!小的方才先在院里遇见了少爷,只回了两句,少爷们立刻又去找那鲍英来了!”

恰在此时,三位公子手持棍棒跑进屋内,看神色,定是受了惊吓:“爹,娘,鲍英来!没影子,没气儿,没血,不是人啊!一眨眼就不见了!”说话颠三倒四,连不成句,受的惊吓定然不小。

饶是如此,也足够孙宏裕听得明白,慌忙吩咐家丁锁住前后府门,又派他们轮岗守卫,好不容易安排妥当,终于暂得喘息之机:“唉!今日是犯了何方的太岁神?从早到晚都不吉利!”

孙夫人冷笑:“是你自己要做卖女儿求富贵的丑事,遭了现世报,又与人家太岁神何干!”干脆不再理他,只把三个儿子安慰一番,径自带着丫鬟去看孙思谨和陈念如。

孙宏裕脚下踢着碎瓷片,一直等孙夫人走远了才敢出声:“俗话说得好啊,‘家有贤妻,男子不遭横祸’,我这一身现世报,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

嘀咕了一阵,却又害怕:“可我孙丰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凭什么遇见鲍英来?她又来鲍什么酬?却不是天大的怪事!”

三个公子已经缓和许多,思索半晌,忽然有了主意:“爹,要破此事,却也不难。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有鬼,咱们何不去请一个捉鬼的高人降她?”

孙宏裕拧着眉头琢磨,终于有了一点喜色:“好,就这样办!明日一早就去找!”

次日,天刚蒙蒙亮,院内就已备好了马匹,几个小厮伺候着三位公子收拾停当,牵马持棍送出府门。公子们才刚上马,蓦地瞥见巷口处站着两位乾道,一位年岁已高,鹤发童颜,一位尚且年轻,眉清目秀。无论老少,都是气质绝尘,超凡脱俗,一派仙风道骨。

两位乾道也正向这边看,一面点指着孙家府宅,一面小声说着话。忽见那年长的缓缓摇头,又深深叹了口气,负手转身,自向远走。年轻的又向孙府望了一眼,似是悲痛,又似遗憾,也叹息一声,跟着年长的去了。

见他们如此举动,三位公子不禁又惊又疑,当即策马追出巷口,跳下地来拱手问好:“两位道长,在下稽首了!且请慢走,我们兄弟有话要说!”

年轻的乾道笑着摇头:“几位信士不必多礼,我贫道只是个修为浅薄的小道士,我师父却真正是一位道行高深的老修行!”

三位公子忙又对老道长稽首:“老神君,求问方才对我府上一叹,却是何意?”

老道长微阖二目,不言不语,仍只缓缓摇头。

小道长解释道:“我师父是说,天机不可泄露。几位信士不要多问,还是趁早离开府宅为好,否则早晚葬送性命。”只说了这一句,转身又要走。

那三位公子听得惊惧,哪能允许他们离开,当即抓住二人的道袍,要请他们回府叙谈。纠缠拉扯几回,小道长终于生气,广袖一翻,不知使了个什么法术,一下便将他们甩出几丈远。那三人仰躺在地,身上却不觉疼,呆愣地坐起身来,越发笃信自己遇见了高人。

眼见两位道长走远,三人连忙又追上去,跪在面前不住地磕头,竟比拜那一众塑像还要虔诚:“道长,老神仙!求二位神仙发发慈悲,救我们一家性命!”

小道长连连摇头:“不是我们不救,而是你家已经没得救!快回去吧,事已至此,能多与亲人相伴一日也是好的。”

他越是如此说,这三人越是害怕,扑上来抱着腿,死活不放人走:“道长不可见死不救啊!我们不问天机便是,只求道长为我孙家算卦祈福,哪怕能消一分灾祸,我们也都感激不尽!道长放心,哪怕道长什么都不做,只去我府上游玩一回,我们也将重金出来酬谢!”

小道长耳朵动了动,眼珠转了转,看看老道长,老道长轻轻点头。小道长便故作无奈地叹了一声:“也罢,既然三位信士如此诚心,我们师徒便替你们消一回灾!”

三位公子喜出望外,立刻跳起身来在前引路,小厮们又把马匹棍棒带回府里,一溜烟地跑去回禀孙宏裕。

孙宏裕听了回话,不禁一愣:“才出门就遇见了高人?能有这么快?”

正怀疑时,两位道长已经进了府宅,却不先来见他,反在院中四处看视。孙宏裕便坐不住,披上大氅过去质问,越走越近,渐渐听清了小道长说的话,自己反倒不敢出声了。

“……不同,所以令尊令堂才会不和,若不打通府上风水,今后定然也无宁日。说到风水,我师父根本不必进门来看,只在府外闭目感知,便已发现了你家中阴气沉重。你们瞧这水井,再瞧这槐树,再瞧那亭子,方位竟无一个是对的!你家府宅地下本就有煞,又不曾请广陵天工府的名匠来治,加之此等霉运布局,拖到如今呐,煞气都快溢出府门去了!”

小道长说到此处,老道长忽然伸手比了个数,仍不开口。

三位公子一愣,随即恍然,忙向身边吩咐:“快,快给老神仙取七两银子来!”

小道长摇头道:“我师父不是要七两银子,是说你家七日之内必有大灾大祸!”

孙宏裕早已信服,听见这句不祥预言,几乎当场晕厥过去。甩了甩头,连忙跑来堆笑见礼:“两位道长,稽首了!求问灾祸之说,详解若何?”

小道长上下看了他一眼,手中拂尘一扫:“轻则患病,重则丧命。”

孙宏裕心里咯噔一跳,膝盖嘎吱一折:“求道长救我一家!”

三个儿子看见爹跪下,忙也跟着跪倒。

老道长淡然从容,垂眸扫视一回,对小道长眨眨眼。

小道长便问道:“孙居士,我师父想问问你,近来家中可有怪事么?”

孙宏裕正要点头,话到嘴边,忽然莫名地心虚:“不……无甚怪事。”

小道长当即厉声喝问:“难道没有鲍英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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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夜寻真
连载中公子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