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三十七章 救姻缘雪落情丝缠

陈念如立刻将她揽在怀里,对众人解释道:“诸位大侠有所不知,生意不得周转还是小事,根本的难处却在老爷身上。自从本钱亏空之后,老爷竟似变了个人一般,成日里想的只有买卖,却把家人渐渐冷落。三位公子本有重振家业的雄心壮志,但近些年来连遭打击,也都变得心灰意冷。他们越是如此,生意越做不通,慢慢地也不想正经营生,反在歪门邪道上下起了功夫。”

秦画小声问道:“难道孙员外做了不法之事么?”

陈念如咬牙恨道:“不是……”

她又瞧了孙思谨一眼,低声问道:“我们江陵县里,新来了一位县令,你们听说过么?”

音曦扬了扬眉:“莫非与他受贿有关?”

陈念如点头而叹:“正是。我家老爷听说这位县令喜好古玩,不仅有钱,还认识许多爱收藏的朋友,便想与他攀上关系。但我家里已经拿不出闲钱,自然无法打点,三位公子便给老爷出主意,竟要将小姐送给那县令做妾!此事若成,家里便算有了靠山,生意也就不愁做。”

方钰惊问道:“那你家老爷怎么说?”

孙思谨泣不成声:“若是在从前,爹一定不会答应的,哥哥也不会说这样的话!但他们已然变换了心肠,再不为我考虑分毫。昨日,我姐姐听见爹娘兄长悄悄地在一处商量,原来他们已经见过了县令老爷,约定本月廿五的吉日,要拿轿子抬我过去。我……我是宁死也不愿去的!”

她忽然变得大胆起来,双手拉着陈念如,坚定地抬眸凝视她:“我从四岁上便和姐姐在一起,同桌吃,同床睡,从未有过一日分离。生生世世,我只愿与她相守,莫说去给县令做妾,便是入宫去做太子妃,我也绝不答应!”

陈念如轻轻抚着她秀发,神色温柔,旁若无人:“我自然也是一样的心!昨日夜里,我本想过带她离家逃走,却没有盘缠,也没有去处,更不知今后如何生活。想了一夜,终究没有出路,只有投河一死,还能落得干净!”

秦画瞧见她们彼此对视的眼神,心里骤然一颤,不禁痴痴地怔住了:“她们定然不只是姐妹,原来除了阿曦,世上还有与我相同之人!但她们既不比我年长,又不如我自立,却能在人前如此坦然,岂非比我勇敢百倍?如此一对真心人,难道只能落得河底殉情的结果么!”

燕锦虽未看破实情,却直觉她们姐妹与自己和秦画极其相似,心里也在思量:“倘或某日画妹妹遇上此事,我定然也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但我自有办法带她远走高飞、遨游四海,保她一生一世不受委屈。她们却是分文无有,寸步难行,既无亲友可以投奔,也无手段能够谋生,我们若不相助,岂非是将她们逼上绝路了!”

独有音曦不在乎姐妹,却默念着主仆二字:“从前在画柳山庄,我与她亦是如此相处,关系虽假,感情却真!倘若我不是……也罢,是造化弄人,我合该与她有缘无分,终此一生独行风雨,也无甚好抱怨的!但她们实与我们不同,没有生死情仇牵绊,分明是一段顺遂良缘,岂能就此断送!既然我已无望,何不豁出心去帮助她们?若能成全,也算是了结我今生的遗憾了!”

只在一瞬之间,她们各自都已拿定主意,方钰在旁瞧着,早已心知肚明。便也不等她们开口,先把事情应下:“两位姑娘,难处我们都已知晓,你们切莫投河,也莫忧心,我们自有办法替你们消灾!”

音曦立刻点头:“说得对!我有个一消百消的法子,迟则明日,早则今晚,立时用了,立时就能见效。”

燕锦一听这话便不放心,目光转向她,无声传意:“不能杀人!”

音曦翻她一个白眼:“你管不着!”

秦画暗暗叹了口气,不必想也能猜到后续的场面,便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及时止住冲突:“大家莫急,此事听我安排!”

见她如此胸有成竹,在场众人俱是一愣:“才刚听知详情,你立时就有办法了?”

秦画此时自然还未想出好办法,却怕她们心慌,只是神秘一笑,并不答话。转向念如、思谨二人询问家中情况,不拘祖训传统、主仆人物、性情喜好、风水摆设等等,大事小情,细枝末节,一概都问。

那姐妹两个有问必答,言无不尽,却都不知她意欲何为。

秦画耳内倾听,心里思索,毕竟是个冰雪聪明的人,果然立时就有办法,便在雪地上写写画画,与众人讲清了安排。

一切定妥,五人先送她们回府,又在附近寻了一家客栈落脚,各自准备不提。

却说那姐妹二人攀树翻墙落在后花园里,假装漫步赏雪,悄悄溜回了小楼绣房。只因孙宏裕和三位公子一早就去了县令府里陪坐说话,孙夫人专心忙着廿五日送女儿的事,下人们又都做工干活,谁也不曾将她们发现。

二人便牢记着秦画的嘱咐,只在房中坐等,一等等到戌时,终于听见熟悉的人马呼喝声。走到窗边卷帘一望,果然是父亲和兄长回来。

三位孙公子年轻血热,不惧寒冷,身上只穿着轻裘短袄,来回都能骑马。跳下地,去后面四人轿旁打起轿帘,摆好垫脚,搀着孙宏裕出来。

孙宏裕戴着一顶金丝鹿皮帽,穿一件宝石蓝的缎面对襟袄,外罩白羊毛避雪大氅,严严实实地从头裹到脚。他虽然穿得暖和,脸色却冷,看了看天,跺了跺地,终于把忍了一路的话抱怨出来:“好歹也是亲家,连顿晚饭也不留!”

孙一郎直摇头:“小妹都还没送去,怎能算得亲家?人家不留,咱们也没话说。”

孙二郎也摇头:“送去了也没话说!又不是明媒正娶的夫人,算得哪门子亲家?”

孙三郎更摇头:“那不成!送了妹妹还做不得亲家,岂非又是一桩亏本买卖?”

孙宏裕最忌讳听见晦气词,登时便不高兴:“我怎生出你们这三张不吉利的葫芦嘴!方才坐在县令府里,我与你们递眼色递得脸皮都酸了,你们全像牙穿舌头似的出不来一声!现在到了家,老子我想清净清静,你们却又来了本事,张口就是倒霉话!”

那三位公子竟也都是一样的忌讳,忙不迭地打了嘴,搀着老爹急急忙忙往宅内跑。不耐烦地等着家仆伺候完,又一头钻进侧室里忙活,门一开,立刻迎面撞上一片极浓烈的香火烛烟。这四人呛得咳嗽不断,眼泪连连,却都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万事大吉。

走进室内,撩起衣摆,在小蒲团上跪好,一拜南面的如来佛祖与普贤、观音、地藏等一众菩萨;二拜北面的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等一众神仙;三拜西面的关羽、柴荣、赵公明三位武财神;四拜东面的比干、范蠡、李诡祖三位文财神。

东南西北地磕了一圈头,直累得鬓边滚汗,腰酸背痛,总算拜完了大塑像。至此却还不算结束,父子几个抱着蒲团站起身,又分头去拜五祀神的小塑像,心里七上八下,口中念念有词。

原来孙家素有祭祀鬼神的传统,在节日里求吉祥、灾祸中盼平安,这本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但孙宏裕父子四人想法奇特,竟认为只要虔诚祭拜,人生诸事便有受拜的神佛替自己完满安排,从此无需自强努力,也能落得心想事成 。

偏赶上近些年来生意不顺、人际不睦,日子全无起色,他们并未想过穷则思变、另谋出路,却道是自己心灵不够诚,认识的神仙不够多。于是越发地偏执迷信,无论哪门哪派、哪朝哪代,只要是有名的塑像,全都请回家里供着。一日三叩首,一叩一炷香,倘若不小心沾了晦气,还要立刻再加一回。

正为虔诚许愿忙得不可开交之时,忽有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跑来回禀:“老爷!外面来了一个求借宿的年轻姑娘!”

孙宏裕并不挂心,把手挥了两下,随意吩咐:“那就收留一夜,给些饭食,还来问什么!”

小厮为难道:“但是她……她看着不太吉利。”

一听这话,父子四个登时惊得回头:“怎么不吉利?”

小厮支支吾吾地答:“她……她虽然比咱们江陵县的姑娘都好看,却总是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尤其那一双眼,黑是黑,白是白,可凶着呢!她身上还带着两把明晃晃的刀,不出鞘就能照得人浑身发疼,我和她说话时离着好几丈远,到现在腿还发抖呢!”

他说了一大串,三个公子却只听见了一句“姑娘好看”,便纷纷主动找出理由收留她:“咳!这冻死人的大雪天,赶路人哪有高兴的?她一个小姑娘,孤身走夜路,带着刀也无甚奇怪,怎能说是不吉利呢?快,快去请她进来!”

“慢着!”孙宏裕却清醒,“你问过那姑娘的姓名来历么?”

小厮蓦地面色发青:“我……我瞧着她面生,应该是个外乡人。她也不怎么说话,只说……说她姓鲍,名酬,字英来。”

孙宏裕愣了一晌,呢喃道:“鲍酬……鲍英来?”

念过两遍,恍然大悟,腾地一下跳起三尺,两只手赶蜂似的胡摇乱摆:“快给我打出去!打出去!这哪里是来借宿的姑娘,分明是我孙丰的报应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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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夜寻真
连载中公子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