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少主不屑而笑：“看来那个卧底说了不少的秘密，堂堂曦夜刀主，竟是个多嘴多舌的人！无妨，就让你们知道又能如何？本少主杀人，从来都是光明正大地杀！”苍白的手握住漆黑的刀柄，却迟迟不见动作。
静立半晌，他还是忍不住再劝：“天承有你燕秦一家，着实幸甚，但你燕秦不得明主，却是不幸之至！我闭关十载，苦练苦学，并非是为恃武杀戮，若有你们协力相助，定能早得天下太平！”
红白无动于衷：“妄想！”
二字如火，瞬间点燃他瞳孔深处的幽蓝星霜，云海之巅晦暗蔓延，是黑刀出鞘吞噬月光！日月行，灰影已在半空，骷髅假面苍白阴郁，夜色披风飞旋如云，手起离刀第四式恨孽缘，裹挟劲风劈头斩下！
燕锦轻轻推开秦画，踏起烽烟行迎刀而上，凤羽破空，势如飞虹，展开摧城枪第二式‘定军式’，一招逼停落星少主。黑刀低吟，银枪清啸，锋刃与凤喙一触即分，旋即又将杀气凝结。
不远处，秦画乘风而至，唯恐燕锦受伤，举剑直刺落星面门。
落星少主怨恨地瞥了她一眼，黑刀仍与银枪缠斗，白刀却还留在鞘内。他也没有双刀对战之意，左手伸指轻轻一弹，竟将剑锋弹得偏开，再展噬髓功贴骨一掌，震得秦画失衡倒退。
“你们枪剑合璧也不是我的对手，还是好自为之，莫再负隅顽抗！”他虽然年少，武功却深不可测，反手一刀，又将燕锦逼出数丈，“我不想杀人，尤其不想杀你们这样的人，咱们联手安定天下，难道不好么！”
燕锦抱着秦画，见她手骨不曾断裂，这才心安。看向落星少主，只恨惊蛰不在身边，枪马不能合一，竟致被他如此小觑。再踏轻功上前，箭袖凌风，宛如凤凰展翼，念动心法将军令，七尺银枪红光惊现，龙河波涛战鼓雷鸣！
落星少主亦知燕家武艺之威，当下不敢大意，双手持定黑刀，默念生死诀，刀气成形，恰如天边残月。
瞬息，赤焰卷枪飞刺袭来，墨月离刃回旋斩杀，红与黑的碰撞惊醒一天神佛，山岩如遭震厄，川流急于星火！纠缠之间，真气化壁，二人踏浪如石，又在波涛之间争主沉浮。
落星少主忽然翻身后跃，倒悬黑刀，沉锋入水，双手起势成环，内力凝停奔流。须臾，漆黑锋刃破浪而出，一川寒水随之化作万柄横刀！两岸山石已被刀光水光映满，他再不留情，重拾黑刀在手，驱动水刃成阵。
河岸边，燕锦固执地不许秦画靠近，凤枪洒银，绛红光束急聚如火，烧得穹顶失色、峰峦悚惧。火焰飞舞，犹如朱雀降临，羽翼双展，纵横百寻。它在刀阵之前翱翔盘旋，尚未飞跃湍流，灼热之气先将千百水刃化于无形。
高崖侧畔，彼岸花簇愈发凄艳，五玉楼主目不转睛，潜影流光栗栗心悬。风云色变，呼吸凝结，生死只在须臾之间！
恰此时，霸下岩之巅骤然变得白亮，紫电击碎夜空，瞬间夺去众人眼底之光。雷霆震怒，星月遁形，龙胆河受惊般地徒然暴涨，冲奔万里，一息横扩百丈。随此异变，龙眼水穴之下卷起巨大的漩涡，本已封定的夜明珠立即跟着躁动起来。它在惊涛骇浪之中左突右撞，不过眨眼之功，竟然破冰而出！
山间岸上，唯有秦画一人可在此时视物，但无论如何寻找，也看不到沧浪刀的踪影。夜明珠已经浮出水面，光华照彻天地四野，召来长川尽头一声龙啸。狂涛拍崖而起，掀起巨浪如山，暴雨瓢泼，龙胆河上重生水患！
狂澜呼啸而过，水刃消失无踪，落星少主跌扑在浪涛之下，奋力施展日月行，极狼狈地回到了岸上。他顾不得红白二人如何，先向崖上挥手，示意血海众人向东撤退，自己也飞身登上高岩。
河岸渐被大水吞噬，红白紧紧地拉着对方逆风狂奔，身后浪头紧追不舍。她们本就处在低洼之处，并未跑出多远，就被洪流淹没。
“她不会水！”下沉之际，秦画最先想到的仍是燕锦，拼命浮出水面，绛红箭袖已然不见。
“姐姐！”她霎时哭出声来，焦急之下没有防备，被一株枯树撞断了左臂。但她此刻竟无痛感，立即伸出右手将枯木抱住，在洪水之中挣扎寻人。蓦地，望见前面浪尖上漂起红衣一角，眨眼又随波涛去远。
见此情景，秦画惊惧交迫，慌乱非常，呼声愈发凄厉。强自镇定，念动心法，催北海寒冥之力凝水成冰，使春寒剑浮于龙胆河面，随即踏足其上，御剑而行，在奔流之中惊险起伏。水速叠加人力，堪与电光比肩，不过瞬息，已然追至绛红侧畔。
燕锦奄奄一息地抱着半截浮木，似乎将要失去意识，秦画飞快地将她双臂挽住，回首看看方向，拼尽全力冲向高崖。汹涌洪水不断地击碎剑下薄冰，秦画便不停地消耗内力重新凝结，然而内力终有尽时，不过迟慢一刹，龙河又将她们无情吞没。
“我也不会让你沉水，你怎么不来问我？”水下窒息压迫，秦画犹不松手，却忽然想起地牢之中说过的话来。她本以为有心便能守住承诺，直至灾难真正降临，方知人的祈愿是多么渺小。
“是沉是浮，咱俩都在一处，还有什么好问的？”痛苦之中，唯一的安慰是燕锦的笑语，如果难逃此劫，至少能得同葬。
然而山洪之力迫使她们无法拥抱，竟连如此心愿也是奢求。
就在秦画近乎绝望之际，燕锦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不是拉她靠近自己，却是奋力将她推向水面。同生共死固然浪漫，但她到底还是要她活着。
偏偏天意作对，东海倒灌之势愈凶，暗涌冲裂龙眼水穴，震得霸下岩上石块脱落。激流赐力，巨石横行水底，宛如疯兽，似是一心要将她们粉身碎骨。秦画不得不强睁血瞳视物，水如刀，割得双眼剧痛。
蓦地，头顶上坠下一道灰影，分波破浪，笔直地向着她们潜来，竟是落星少主。他闭着气，念生死诀护住心脉，不知为何，本是陆上轻功的日月行竟然能在水中施展。转瞬到了近前，怕红白抗拒挣扎，用噬髓功锁住手腕，一左一右地拖着上升。
终于浮出水面，三人合力扑住一棵漂流的断树，暂得片刻喘息。
红白立刻握紧对方的手，龙胆河寒凉刺骨，已将她们冻得唇色发青。水帘封住了视线，朦胧之中，已然辨不出方向，只能模糊看见飞速后移的两岸山景。仰望天际，燃烧山寨的火光却已消失不见了。
“多谢！”她们在落星少主耳边大声喊了一句，无论如何，总是被他救了一命的。
洪水如雷鸣，少主似是没有听见，星眸紧盯远方流向，骷髅假面苍白阴冷。万幸，她们已经漂至河流开阔处，虽然速度不减，却能免得撞石之危。
“我们那两个留守山寨的同伴呢？”但敌人终究是敌人，自与出生入死的朋友不同。
落星少主只字不言，猛地抽刀一劈，斩开前方横亘的巨树。何须言明，音曦与方钰无非只有三个结果——焚丧火海，溺毙山洪，或是身披枷锁。
“我师父又在哪儿！”秦画一把将他骷髅假面揭开，露出的苍白容颜却和假面相差无几。
落星少主勃然大怒：“别问了！如此大水，就连我师父也不知落在何处！你们有力气多嘴，不如想想如何上岸！”话虽如此，却也只能身不由己地顺着洪水漂流。
红白默然相顾，越思越觉如芒在背：“我们学得武艺在身，犹不能从龙胆河中脱困，山下百姓沉在睡梦里，猝然卷进水灾，又当如何求生？双龙英雄舍弃性命封珠定海，大功本已成就，却因我等一味地狠打恶斗，致使断潮帮数十年心血毁于一旦！无数百姓枉死，全是我等造下的罪孽；龙胆河从此再难安定，也是我等铸下的不可挽回之过！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今夜之祸，他日定将还在我们身上！”
哪知灾厄根本不等他日，此时此刻就已还来。一座狭窄山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前方，霎时间迫使激流百倍湍急。深黑色的礁石割裂暗青色的河面，形成数十道漏斗状的巨大漩涡，断树被吸卷在边缘上飞速旋转，愈旋愈沉，仿佛落入了吞噬生命的深渊之口。
饶是三人武艺高强，也敌不过天地自然的不可抗力，更兼此时肌寒骨冷、精疲力竭，莫说脱离险境，就连断树都已抓抱不住。燕锦却还拼命地将秦画搂在怀里，透过骇浪打起的水墙，勉强望见峡谷一角。
“妹妹！”她忽然不再闭气，脱口只有一声呼唤，并无他语。
秦画却蓦地惊颤，直觉分离近在眼前。慌忙回看，恰见燕锦笑盈盈地俯首贴近，微微阖眸，在她冰凉的唇上落下一吻。
初次的吻，与初次的悸动同样深意难辨，日思夜想的缱绻温柔令人心旌神荡，却也异常地不合时宜。她们身处万丈波涛之下，命悬一线生死之间，燕锦心中所想必然是如何与她同离险境，绝非贪恋儿女情长。
除非是要以此作别。
秦画不敢细想这一吻究竟蕴含怎样的情绪，更无法感到一丝一毫的羞涩或喜悦。她不愿面对即将发生的事，冷冽残忍的长川深河却不允许她回避，水上排浪如刀，逼迫着她直视隐藏在命运下的绝望。
轻吻瞬息而止，燕锦猛然甩脱她惨白的手，一狠心撇开视线，不听、不看、不答。强念将军令，拼尽最后一点内力，施展破重围横击一掌，绛红真气化形如翼，护住秦画，携起断木，笔直地冲出无底漩涡！
代价，是箭袖银枪沉落暗潮之渊。
“姐姐！”洪流声中，即便撕心裂肺地凄厉呼喊，也难惊起一点波澜。秦画当即松开断木，义无反顾地逆流折返。
哪知落星少主早已留心，闪电般地飞探出手将她拽回，也不啰嗦纠缠，噬髓功一掌切在脑后，登时将她击晕过去。
浪潮不断，人声隐没，天地之间，唯余悲鸣龙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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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第三十五章 刀惊海枪失玉剑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