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目金猿尖声嚎叫,真如一只野猴:“快来人呐!杀了他!保护帮主!”他口中叫着保护逐凶太岁,自己却抱着脑袋滚向阶下逃命。
叱咤风岂能容他逃跑,飞跨一步从后赶上,抬脚踏断脊椎,足尖一勾,折筷子一样将他脖颈折断。跟着横腿一扫,也踢得尸体滚落阶下。
堂内众首领早已乱作一团,因他们手上都曾沾过真正断潮帮英雄的血,认出石震林的断潮令时无不吓得神魂俱灭。又见帮中最强势的三个人一转眼死了两个,掂一掂分量,更对自己的下场心知肚明,当下没有二话,扭过脸去就要逃命。
叱咤风却没再追,只是掐着逐凶太岁的脖子冷笑而视。
山海堂内,烛盏火盆忽然失了温度,未见有人,无端骤起一片暴风雪般的莹白剑气,冰寒刺骨,冷冽伤神,一刹便将前面十几个头领卷倒,蜷手缩脚地翻滚抽搐。后面几十个哪还敢冲,没头苍蝇似的撞了一会,又都抓起刀枪棍棒,围成一圈,准备拼命。
风雪化去,惨白的少女持剑独立,一双血瞳殷红剔透,平静之下怒涛暗涌。她根本未将众头领看在眼里,缓步走到阶下,俯身拾起断潮令,淡漠地瞧了逐凶太岁一眼。
逐凶太岁早已不知昏厥了多少次,连眼罩也折腾得滑落下来,露出左边带疤的瞎窟窿。他睁开独眼,对堂前形势一目了然,喉咙里嘶声惊骇,却听不出字。
“不必指望了,你的几百喽啰已经被我师父看管,没人敢来救你,”秦画对他极其厌恶,勉强皱眉瞧了一眼,便不再看,“你昔日造的恶业,今日便要偿还!”
逐凶太岁极力讨饶,转眼瞥见断潮令上“血债血偿”四字,登时又要昏迷。眼珠刚翻一半,猛地又被堂外呼声惊醒。
“画儿!”燕锦踏着烽烟行来到秦画身边,手中抱着一柄障刀,“沧浪刀取到!”
秦画向她手中一瞧,见此刀霸气难掩,锋利且无鞘,刀柄上铸着一条深海光泽的铁链,波纹般缠裹着刀身。刀长三尺九寸四分,宽三寸五分,脊厚而有曲,边缘雕刻龙鳞;刃薄而有弧,内嵌瀚海长鲸纹饰。
原来红白一直埋伏在山海堂外,秦画守门,燕锦跟着喽啰找到了沧浪刀,点穴制服,夺刀而回。
“如何,现在还敢说我的计策不管用么?”叱咤风得意一笑,转身除去易容,却是音曦,“事不宜迟,你们快去后山,我先和风凝前辈看住他们,等泽君回来,再去与你们汇合。”
燕锦笑道:“你怎忽然舍得不和我俩厮混一处了?也罢,这里人多,只留风凝前辈一人恐有意外,我们就先去后山解开星河引梦!”牵起秦画的手,并肩走下台阶。
堂下众头领见她们走来,谁也不敢出声,退潮般地直往后躲。忽有一个愣葱绊住了脚,大头一翻仰躺倒地,吓得旁边众人四散奔逃,却把绊他的东西露了出来。
红白注目凝视一瞬,立时站住了脚步,回头惊问道:“花目金猿和巡山夜叉是你杀的么?”
音曦暗叹一声麻烦来了,含含糊糊地隐瞒:“我只稍微碰了一下,可能是他们自己不想活了。”
燕锦立刻又走回来:“咱们不是说好了不杀人么!”
音曦干脆大方承认:“石帮主断潮令上写着血债血偿,咱们也答应了人家兄弟照办,不杀这几个狗贼,拿什么偿命?”
“他们的确应该偿命,但不应该死在咱们手里!”
“你少啰嗦!不让杀官,不让杀民,还算你有正理,现在竟连贼也杀不得,学这一身功夫还有何用!”
“咱们寥寥数人便能制服他们全寨,这已经是极大的用处,不该逾越界限!有贼作乱,自然有官平定,武林中人岂可越过法度定人生死?”
“呵,好个不知险恶的贵胄世子!官府是个什么德行?抓不了贼,剿不了匪,却会和贼匪一样地欺压百姓!你在山下也是亲眼瞧见过的,怎么到了山上就全忘了!”
“我并没忘,正因不忘,才不让你随意杀人!如今的官府的确是朽木烂泥,但它仍是国家法度的门户尊严,怎可轻易贬弃?高祖陛下之所以允许天承存有武林,便是为了弥补朝廷力量之不足,不想百年之后,果有今日。既有今日,咱们活捉恶匪交与官府,或斩首,或充军,全由官府依法定罪,使百姓重新相信朝廷威信,如此才是正理!”
“好,说得好!我已经完全明白了,你根本不是健忘,而是彻头彻尾的糊涂!想让官府重拾法度,无非是你一厢情愿罢了,朝廷威信,清白良心,在他们眼中价值几何?抵得过成箱成柜的真金白银么?如今这些戴翅帽的,十有**都只想着弄权贪财,谁去过问国家法度!这些贼寇被咱们捉住,前脚送进牢里,后脚就能上下使钱,一朝重获自由,又不知要害死多少无辜之人!与其官府如此结果,不如我来定个结果!”
音曦再不多言,一把拖过逐凶太岁,按头押在帮主宝座之下。念动生死诀,深蓝刀气盈满锋刃,毫不犹豫地扬手便斩。
不料斜刺里忽然卷起一片波涛,却是燕锦情急之下将沧浪刀飞出。刀刃铿锵一声楔进石砖之内,震颤仿如浪潮之声,恰将夜刀锋刃架住。
音曦登时大怒,还刀入鞘,握住拳头就来捶打。
燕锦竟也不躲,一面防着一面还说:“你单独留下定要杀人,这里交给风凝前辈管制,你随我们同去后山!”
音曦根本不听,定要割下逐凶太岁的秃头。
“住手,大事未成,岂可内讧!”秦画急展临风渡飘落二人中间,“不必再争,此乃江湖帮派内部之事,无需牵连朝廷官府。咱们将他带去后山,交给双龙英雄处置!”
“如此也是合情合理之法,”燕锦拾起沧浪刀,回头看向音曦,“你怎么说?”
音曦没有话说,咬牙切齿地盯了逐凶太岁片刻,愤然转身,算作妥协。
燕锦便将逐凶太岁捆住,沧浪刀横在颈项上,一步步押着下了台阶。
本是无事,殊不知逐凶太岁混迹绿林,靠的不全是光明正大的断潮帮武艺,更有许多意想不到的阴招狠招,还有一颗忍抛忍弃的冷心。为全性命,豁得出自己,舍得下儿子,更不会拿手下兄弟当回事,但若要利用一时,就另当别论了。
蹭到大堂中央,他说什么都不再走,一头栽倒在花目金猿和巡山夜叉身边,放开嗓子伏尸大哭,瞧来却也令人心酸。恸哭稍止,抬起头来央求秦画:“秦宗主,我自也是爹生娘养的人,接连丧子,委实痛断肝肠!我知道,落得今日这般地步,都是我自作自受、罪有应得,合该为石帮主父子和诸位断潮英雄偿命!”
他看了看左右,又垂泪道:“但我这些兄弟们不该死!他们只是屈从与我,不敢违抗,并非天生歹毒不德。秦宗主,两位少侠,我求你们开开恩,饶他们一条活命罢!”说着话,哭声愈大,连众头领都忍不住堕泪,只当他是死了儿子之后良心发现。
秦画却不糊涂:“不管天生何心,迫于何力,卖主杀人的行径都是他们亲手做下的,既是……”
趁她认真说话之机,逐凶太岁猛地弹跳起身,张口一喷,吐出三颗冒着黑烟的梅子暗器。暗器落地,烟雾散得更快,乌云卷浪似的越聚越浓,不及一刹便将在场众人视线封死。
原来这是藏在花目金猿身上的腐酸毒烟梅,遇火不燃,沾水却炸,本是专为拦江劫船准备的法宝。逐凶太岁伏尸哭泣之时,假作伤心难抑之态,头脸左右乱拱,悄悄找到了暗器含在嘴里。唾液混着眼泪,霎时引燃毒烟,虽然起了藏身隐匿之用,却也将他口齿唇舌腐蚀溃烂。
逐凶太岁却顾不得这些,身子一矮,避开背后刀风剑气,就地滚出十几圈,躲在人堆里面不动。来回摸索,抓住一把切烤肉的小匕首刀,一面飞快地割着身上绳索,一面贴墙靠桌跑向门外。
毒烟蛰眼,又刺口鼻,众头领没有防备,来不及闭气,登时疼得满地乱撞。混乱中,独有逐凶太岁的脚步声方向清晰。
秦画立刻辨认出来,手起春寒第一式春风残雪,欲将眼前黑烟吹散,引着红蓝去追。怎奈这毒烟浓重如墨,粘稠如漆,连发数招也化散不开。正焦急时,忽听不远处的众头领叠声惨叫,一声叫过,再也没了动静。
如此惨叫之法,自然是因为挨了丧命刀,挥刀杀人的自然就是音曦。但她要杀的本不是这些人,而是逐凶太岁。
逐凶太岁趁烟潜行,又拿匕首割开了绳索,自以为畅通无阻,却没想到潜行的行家正在门口守株待兔。他身无寸铁,也知桌椅抵挡不住夜刀锋利,当即伸手左右乱抓,抓来两个头领当作肉盾。
因有烟雾遮掩,音曦也瞧不出刀下到底是谁,却听得出逐凶太岁仍然活着,便一路追杀过去,誓要将他斩首。
逐凶太岁知道自己腿脚慢,定然跑不过她,急中生智,立刻放声大叫:“兄弟们!我在这!快来随我逃命啊!”他当然不是真的想带兄弟们逃命,只是想引人过来替他挡刀。
众头领都处在惊慌之中,全不知道如何是好,猛然听见他呼唤逃命,想也未想便冲过去。他们本以为能撞出山海堂大门,却都撞在桌上、墙上、刀上,自己来回绕圈,无意间竟把逐凶太岁围在了内侧。
如此一来,音曦也难准确出刀,只得一路杀向门口。终于等到烟雾散尽,地下横七竖八地叠着二十几具首领尸体,余下的尽皆负伤,都缩在桌下不敢露头。注目寻找,逐凶太岁早已无影无踪了。
音曦霎时僵立,双手因悔怒而发颤。过了半晌,她一言不发地收起夜刀,抬步就往堂外走,走的却不是去后山的路。
“煦晨,你上哪去?”燕锦追上来,“逐凶太岁跑不了,先去龙胆河畔封珠定海要紧!”
音曦狠狠地甩开她手:“我知道他跑不了,你不必过问!但我已答应了人家兄弟报仇雪恨,现在亲手放跑了仇人,还有何颜面再与他们相见!”
转身又走几步,回头盯了燕锦一眼:“我去找泽君牵来马匹行李,你们带风凝前辈去后山吧!”孤身向东,渐渐消失在山路上。
红白默然不语,先回山海堂内,将一众头领封住了穴道,又去西寨寻找风凝。简短说了几句,找到双龙兄弟说过的捷径,一同奔往西北后山。
夜色正浓,山雨犹在石缝间积存,三人各展轻功,踏泥而行,不多久,已能看到天边隐隐白光。本该一鼓作气赶过去,秦画却忽然停了下来。
“画儿,怎么了?”燕锦也停住,警惕地四面环视。
“你们嗅到兰香了么?”秦画蹙着眉尖,似在努力分辨,“却不是寻常的香,好像曾在何处闻到过的。”
回忆朦胧间,柔媚的笑语自幽香彼端飘然传来:“风哥哥,我来瞧你啦!”
工作有变动,可能无法保持日更了,还请诸位谅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8章 第三十四章 侠诛恶双刃生分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