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三十三章 尽人事遥感神灵助

夜幕深黑,吞没人影,步行林下,山风不惊。

三石父子顶着圆而不对称的肿脸颊,肿脸颊上挂满纵横交错的干涸血道,无论形状、花纹、色泽,都与工艺失败的陶壶胚子相似。脑袋也不美观,一半边光溜溜的没有头发,一半边乱糟糟的散发遮面,对比极端,如一幅走火入魔的太极鱼图。

这三个虽然堵着嘴,腹内谩骂却从未停歇,一时骂音曦燕锦狠毒,一时骂方钰风凝碍事,一时又骂秦画不人不鬼、阴险狡猾。心里弄舌,脚下却不敢停滞,生怕被凤羽□□得前后通风,只得老老实实地走。

才离瓦房客舍,又上山路石阶,石震林一只独眼从未停转,只盼能遇见巡逻的头领求救。哪知这偌大的山寨之中,竟然不见一个同伙,他急怒交迫,又在肚里暗骂起来:“杀才!平日里好酒好肉地养着这群鳖孙,爷爷一朝落难,竟无一个孝顺的来救!”

转瞬一想,蓦地懊悔不及:“他娘的,谁敢来救?原是老子亲口说的不许他们今夜出来!”焦躁分神,脚步不由自主地乱了。

燕锦立刻拿枪逼住三石,低声喝问:“奸贼,到底往哪里走?”

石震林慌忙站定,哼哼唧唧地摇头。

方钰看四下空旷,抬手把他口中布团取下,又听他期期艾艾地讲:“快……快了,就在东边……枯林里……禹神庙。”

方钰便把布团塞回去,连连催促着疾行。

穿小径,一路走到东林深处,紧密杂乱的枝杈之间,隐约可见禹神庙庄严的轮廓。走到近前,却见一片颓丧,屋顶残缺,门窗开裂,墙壁上金漆脱落、彩绘斑驳,满目凄凉衰败之景。

秦画白日里未及细看,此时瞧得清楚,心下更疑,便冷声问道:“禹神是你断潮帮的护佑祖师,为何将他庙宇弃置?”

摘了布团,石震林支吾道:“这……这也不能全怪我们。自龙胆河无故发水之后,兄弟们便不信禹神了,因此断了供奉,一直冷落至今。”

“自五年前治水失败之后,从上到下就莫名地变了。”红白彼此看了一眼,想起刘长庆的话,心中霍然明了。

秦画推开庙门,向内扫视一圈,又问道:“我爹娘当真是在此处留下的剑舞?”

“一点不错,”石震林双手缚在背后动不了,努力扬起下巴向前,“就在大禹神像之下。”

“什么时辰留的?周围什么光?”

石震林眨着独眼回忆一晌,又抬头看了看天,忙答道:“正是与现在差不多的时辰,就连天色也像。因为太过昏暗,点了庙中祭祀用的鲛人长明灯照亮。”

“你们五年不曾理会此处,长明灯还能点燃么?”

“能,能!鲛人灯最好存火,扔进水里也不灭的,”石震林怕秦画不信,抻着脖子解释不停,恨不能亲自动手示范,“秦宗主仔细瞧瞧,庙内四角上各有一架鱼油灯,你们只消打火点燃,等烛泪盈满底座之后,同时将它向右转三圈,神像内的明灯就能跟着亮起来!”

他刚说完,音曦猛然回手扯住石非白的半边头发,二话不说拽将过来,抽出曦刀就砍。

淡金光芒灼灼有温,石非白登时吓得翻了白眼,连他老子兄弟一起瘫软跪地。

秦画急忙拉住她手臂:“阿曦,这是为何?”

音曦拿刀压着石非白,眼睛却冷厉地盯着石震林:“因为他说谎!”

石震林面如土色,不敢与音曦对视,目光闪躲,声也发颤:“不……不!没说谎,都是真的!”

音曦冷笑一声,轻轻挣脱秦画的手,扬刀直劈石非白!

石震林放声惊叫,却只是叫,既无辩解之词,也无求情之语。

眼见石非白立时就要血溅当场、身首异处,曦刀锋刃却在他头顶停住了。

音曦淡漠地瞥了石震林一眼,竟然还刀入鞘:“暂且信你一回。”

在场众人俱是一愣,燕锦微讶道:“你方才指认他说谎,是诈他的?”

音曦仍然垂眸盯着石震林:“此人最是狡猾歹毒,不得不诈。”

隔了一瞬,燕锦又道:“可你砍头的那一刀,不像是诈。”

音曦无所谓地承认了:“没错,我就是真心实意地想杀他,不可以么?杀这样的人,和杀一口猪有什么区别?”

燕锦指了指石震林:“可他若没说谎,你这一刀岂不杀错了?”

音曦这才回眸看她,语带不悦:“你临阵对敌的杀伐之气都上哪去了?少说这些妇人之仁的话,我最烦你婆婆妈妈拉不展的样!他当下没说谎又能如何?不过是屈服于武力不敢反抗而已,难道真就幡然悔悟、改过自新,从此变成一个绝世大好人了?这父子三个恶贯满盈,不但祸乱朝野官民,又把断潮帮的名誉侮辱,我这一刀只算杀得迟,却决然不会杀错!”

她转身一脚踢倒那三个,又威胁道:“听好了!你们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这,胆敢跑一步、叫一声,我便将你们割头挖心摆在香案上,送去禹神先祖面前谢罪!”

三石哪里敢动,抱头伏地,连连称是。

方钰仍不放心,抽出龙牙刀横压三人项上,点头道:“你们自去点灯无妨,我在外面看着他们!”

众人都知他精细谨慎,便放心走进了禹神庙。庙内宽阔,神像完好,只是积灰太多,呛得难受。四个墙角处各有一尊七尺来高的鲛人铜像,两手叠抱胸前,掌心里托着一盏鱼油灯,灯座旁还挂着打火石。

四人分立四角,还没擦出一点火星,猛听庙门外暴起一声巨吼,仿佛耳畔炸了一道霹雷。急转回看,恰见方钰重重地摔落庙内,三石父子浑身染血,并肩在外堵着庙门,一脸凶恶地狰狞狂笑。

音曦大怒,挥起夜刀就要去杀,石非白不退反进,飞扑抱住庙前一块大石,蹬腿转身,格拉拉地搬动机关。

神庙内,整片地面应声开裂,仿如两扇门板一样地竖直垂下。五人失去支撑,瞬间跌落,伸手攀抓,竟然无处借力。

坠落极快,摔得也极狠,燕锦强忍着骨骼剧痛,翻身起来去找秦画。秦画也正寻她,二人抱在一起,抬头向上看。

原来禹神庙下是一座近十丈高的深坑,四壁皆是垂直光滑的铁板,脚下却是异常坚硬的整块山石。周围空无一物,漆黑一片,正不知如何脱险,又听头顶铿锵一声巨响,厚重的铁网栅栏横空降下,牢牢锁死了出口。

缝隙间,望见三石父子走上来站定,石震林一手捂着肩上刀伤,一手指着音曦狞笑:“小丫头,没想到爷爷敢豁出命去诱你们上当吧?嘿,还是嫩呐!”

音曦哪能忍受如此嘲讽,当即扬手斩出一道刀气。深蓝光刃裂风袭卷,铮然一声撞上铁网,哪知铁网完好无损,刀气却如浪花般地飘忽消散了。

三石父子笑得前仰后合,又跳又跺脚,震得铁网栅栏嗡嗡有声,似乎也在挖苦讽刺:“凶煞娘,你可知道何为‘瞎子点灯白费蜡’?告诉你!筑起这座地牢的可不是寻常精铁,而是从霸下甲片里炼出来的神兽铁!你们脚下踏着的也不是普通岩石,而是霸下神兽背负的石碑!你们武功再高,兵刃再利,终究是个血肉之躯的凡人,妄想能和神迹抗衡?笑话!就在这里等死吧!”

说罢,三人狂笑着走出神庙,石非白再次搬动石块,庙内地砖又严丝合缝地恢复原状,

冰冷的地牢立刻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没有光,秦画血瞳也不能视物。

如此漆黑幽闭的环境总是令她恐惧,燕锦将她紧紧地抱着,柔声安慰道:“妹妹,别怕,咱们行囊之中有火折子,就在我背后背着,你快伸手找找。”

秦画闭着眼,脸颊在她颈间埋着,双手翻找一阵,果然在她背后包裹里找到一个火折子。

方钰摸索着接过来吹亮,四下照了一圈,悔愧道:“都怪我一时大意,害得咱们陷在此处!你们进庙之后,我只分神看了一眼,不料那三个姓石的忽然暴跳起来,发起内力就来撞我。我一刀斩伤了石震林,又踢倒了石非白,却没抵过石毅坚浑身蛮力,竟被他撞得凌空飞了出去!唉,实在是……实在是奇耻大辱!”

秦画轻轻摇头:“不怪方大哥,亡命之徒行事,正人岂能预料?若说疏忽大意,咱们五人都是如此。”

音曦站在火光边缘,面色和周围一样晦暗,满心想着破牢出去杀人雪耻,偏又束手无策。她极少感到无力,也深恨自己无力,忽一眼瞥见红白亲密无间地拥抱一处,心下更觉烦躁:“既已落在牢里,旁的就不必再提,想办法出去才是正经!”

燕锦盯着火折子看了片刻,沉吟道:“火焰丝毫不晃,此处应是个密不透风的所在。若要出去,或许还应设法打开顶上牢门。”

秦画在四面壁上摸索一回,又向高处细看,摇头道:“这里没有机关,恐怕只能靠武力破坏了。”

风凝转手拔剑,起和光剑法第十二式“挫锐解纷”,霎时间,地牢之内青光满盈,轰然大震。

秦画张目凝视,瞧了半晌,失望道:“只是碎了一点砖石,霸下铁网还是原模原样。”

燕锦道:“无妨,咱们五人合力,定能破开!”

当下,凝聚五门心法,化合数重内力,双刀双剑锋刃合璧,将凤羽枪架在当中。听从秦画指引,五人向着风凝开出的裂缝全力一击,彩华真气冲刃而出,连着整座地牢摇晃震颤,大有崩摧塌陷之势。

一击过后,重归平静。抬头望,神庙地砖只破开了碗大的一个洞口,铁网上也只添了几道划痕。五人不死心,又出全力打了十余次,真气耗损大半,不过是将碗大的洞口扩至三尺来宽,又在霸下铁多添了数十道划痕而已。

音曦愈发愤怒,反手一刀砍在身边铁壁上,擦得火花瞬间一闪:“这乌龟壳恁地碍事!”

众人失笑道:“快别生气!有错不在霸下,只怪那几个姓石的心术不正。”

燕锦又安慰道:“莫要着急,至少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开口,咱们不会窒息在地下。静心想,总能有办法脱困的。”

秦画忽然叹道:“细思此事却是奇怪,爹娘当年为何会与断潮帮主交好?难道看不出他是阴毒无德之人么?”

蓦地又惊道:“莫非血海阁所言竟是真的?画柳派私下里真与这样的帮派密切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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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夜寻真
连载中公子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