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霁的阳光格外慷慨,将通往狭雾山的小径照得一片明亮。路旁的松枝托着沉甸甸的积雪,被阳光一照,折射出细碎的晶光。雪纱和锖兔并肩走在覆雪的林间小道上,脚下是松软的积雪,踩上去发出令人心安的“咯吱”声。空气清冽甘甜,带着松针和雪沫的气息。锖兔背上负着一个不小的包袱,里面装着雪纱家乡特产的腌鲑鱼和几包上好的茶叶——那是给师父的。他步伐稳健,深蓝色的身影在雪地里显得格外挺拔。
“不知道义勇那家伙在做什么。”锖兔望着前方熟悉的蜿蜒山路,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大概又在瀑布下面发呆吧?或者帮师父劈柴?”
雪纱拢了拢颈间那条柔软的白色围巾,轻轻应了一声:“嗯。” 她的目光扫过路旁被积雪压弯的熟悉灌木丛,心中涌动着一种久违的、近乡情怯般的暖流。离开时背负着血仇与冰霜,归来时,身边是这个人,心里是化开的雪水。
绕过最后一个熟悉的山坳,鳞泷左近次那座掩映在竹林深处的古朴木屋便出现在眼前。屋顶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像戴了一顶松软的帽子。屋檐下悬挂的几串风干柿子和红辣椒,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鲜亮。院子里的雪被清扫得很干净,露出青石板的小径。
他们刚走到院门口,木屋的拉门“哗啦”一声被拉开了。富冈义勇站在门口,依旧是那身蓝黑相间的羽织,身形笔直如松。他似乎正要出门,手里还拎着一个空水桶。看到院外并肩而立的两人,义勇明显愣了一下,那双总是显得有些疏离的深蓝色眼眸里,清晰地掠过一丝惊讶,随即被一种沉静的喜悦取代。
“锖兔,雪纱。”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但微微上扬的尾音泄露了情绪。他放下水桶,快步迎了出来。
“义勇!”锖兔朗声笑着,上前一步,毫不客气地用拳头在义勇肩头轻轻捶了一下,“看你这表情,是没想到我们会来?还是看到我们太高兴了?”
义勇被捶得晃了一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在雪纱脸上停顿了一瞬,又转向锖兔:“……都有。” 他侧身让开,“师父在里面。”
话音未落,屋内就传来一个苍劲却中气十足的声音:“是锖兔和雪纱来了吗?在门口磨蹭什么!” 伴随着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戴着天狗面具的鳞泷左近次出现在门口。虽然看不见表情,但那微微挺直的背脊和明显比平时快了几分的步伐,都昭示着老人的欣喜。
“师父!”锖兔立刻收敛了玩笑的神色,恭敬地行了一礼。雪纱也紧随其后,深深鞠躬。
鳞泷师父的目光(透过面具)在他们两人身上扫过,尤其是在雪纱身上停留了片刻。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
“嗯,进来吧。外面冷。”
小小的木屋内温暖如春。地炉里的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所有的寒气。义勇默默地接过锖兔带来的包袱,放到一旁,又手脚麻利地搬来两个蒲团放在地炉边。锖兔熟门熟路地打开包袱,拿出腌鲑鱼和茶叶:
“师父,这是雪纱家乡的鲑鱼,腌得正好。还有您爱喝的茶。”
鳞泷师父接过茶叶包,放在鼻下闻了闻,满意地“嗯”了一声:“有心了。” 他看向安静坐在火边的雪纱,声音带着长辈特有的关切,“雪纱,身体都大好了?”
“是,师父。”雪纱抬起头,火光映在她脸上,显得格外柔和,“劳您挂念,已经完全恢复了。”
“师父,”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弟子锖兔,与千鹤雪纱……定于下月初九,在雪纱家乡老屋,行婚姻之礼。恳请师父,届时莅临主婚。” 他又将另一封递给旁边沉默的义勇,“义勇,你也一定要来。”
义勇也默默接过了请柬,指尖捏着那红纸的边缘,半晌,只低低吐出一个字:“好。”
炉火的噼啪声在刹那间似乎清晰了许多。鳞泷师父透过面具“看”着弟子手中那炽热的红,又缓缓“看”向锖兔。那目光仿佛穿透了面具的阻隔,带着洞察一切的沉静。半晌,他伸手接过了请柬。粗糙的手指抚过洒金的纸面,苍劲的声音响起,听不出情绪,却重逾千钧:“雪纱那孩子……不易。你,莫负。”
“弟子,定不相负!” 锖兔挺直脊背,声音斩钉截铁。
“那就好。”鳞泷师父点点头,随即,语气陡然严厉起来,“锖兔!你的水之呼吸,这些日子可有懈怠?外面的世界安逸了,筋骨可不能松了!”
锖兔立刻坐直了身体,如同当年在狭雾山修炼时一般,大声道:“师父放心!弟子一日不敢懈怠!”
“哼,光说没用。”鳞泷师父站起身,“义勇,你也来。到后面空地去,让我看看你们俩是不是把本事都就着饭吃掉了!”
狭雾山屋后的空地,积雪被踩得坚实。阳光透过稀疏的竹叶洒下斑驳的光点。
锖兔和义勇相对而立,手中握着训练用的木刀。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一个眼神交汇,战斗便开始了。
锖兔的木刀划破空气,带着水之呼吸特有的流畅与连绵,攻势如潮水般涌向义勇。“壹之型·水面斩击!” 木刀带着破风声直取中段。
义勇眼神沉静,身形如水中磐石,不闪不避,木刀自下而上稳稳架住。“贰之型·水车!” 格挡的瞬间,手腕巧妙一转,木刀借力画出一个圆润的弧线,反削向锖兔的侧翼。
两人的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木刀撞击的“啪啪”声清脆地回荡在林间雪地上。水之呼吸的精髓在他们手中展现得淋漓尽致,锖兔的攻势如同奔涌的激流,勇猛而多变;义勇的防守则如深潭般沉静稳固,伺机而动的反击又如暗流般迅疾精准。力量、速度、技巧的碰撞,激起细碎的雪沫在阳光下飞舞。
雪纱抱着锖兔脱下的外袍,安静地站在鳞泷师父身边,目光追随着场中那两个矫健的身影。看着锖兔挥洒汗水、眼神专注明亮的样子,看着义勇那近乎刻板却精准无比的招式,一种纯粹的、为同伴的强大而喜悦的情绪在心中流淌。她嘴角不自觉地噙着一丝浅淡的笑意。
鳞泷师父负手而立,天狗面具朝向场中,虽然看不见表情,但那微微颔首的姿态,显示着他对两个得意弟子功夫未曾荒废的满意。当锖兔一记精妙的“捌之型·泷壶”被义勇险险格开,两人同时后撤一步,气息微喘地对峙时,鳞泷师父才终于开口,声音洪亮:
“停!锖兔,攻势太急,后面三式的衔接滞涩了!义勇,防守虽稳,但反击的时机还能再提前一瞬!水之呼吸的‘型’是活的,不是死记硬背的套路!要融入你们的呼吸,融入每一次心跳!” 严厉的批评里,是掩饰不住的欣慰。
练习结束,回到温暖的屋内。义勇已经默默煮好了热水,泡上了锖兔带来的新茶。清雅的茶香很快在屋内弥漫开来。四人围坐在地炉边,捧起粗陶茶杯。
炉火噼啪,茶香袅袅。锖兔兴致勃勃地讲起重建老屋的琐事,说起清理积雪时发现的埋在雪下的野兔脚印,说起和雪纱下棋输多赢少的“惨状”,引来鳞泷师父几声低沉的轻笑。雪纱偶尔补充几句,声音轻缓。义勇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在锖兔说得过于夸张时,才简短地吐出两个字:“不是。” 然后锖兔便会大笑着拍他的肩膀。
话题也难免回到鬼杀队解散后的种种。提到那些散落四方、各自开始新生活的同伴们时,气氛有片刻的沉静。鳞泷师父缓缓放下茶杯,声音带着历经沧桑后的豁达:
“能活着,能像这样围炉喝茶,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夕阳的金辉透过窗棂,将屋内染上一层温暖的橘黄。分别的时刻到了。
鳞泷师父将他们送到院门口,天狗面具转向他们,声音沉稳:“路还长,好好走。” 简单的几个字,重逾千斤。
义勇默默地将一个用油纸包好的小包裹塞到锖兔手里,里面是师父晒的柿饼和一些山里采的坚果。“路上吃。” 他言简意赅。
“谢了,义勇!”锖兔笑着收下,又用力抱了抱这个沉默寡言的师弟,“保重!我们会再来的!”
雪纱也向鳞泷师父和义勇深深鞠躬:
“师父,义勇师兄,请多保重。”
回程的路上,夕阳将两人的影子在雪地上拉得很长。林间归鸟的鸣叫清脆悦耳。锖兔背着包袱,步伐轻快。雪纱走在他身侧,围巾下,她的唇角一直带着浅浅的弧度。
“师父还是老样子。”锖兔感叹道,语气轻松,“义勇也是,一点都没变。”
“嗯。”雪纱应着,看着前方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雪野。炉火的暖意、木刀撞击的脆响、师父沉稳的训诫、义勇递来的柿饼……这些细碎的片段,如同温热的泉水,无声地浸润着她的心房,将那些残留的、属于寒冬的棱角,温柔地抚平。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颈间的围巾,那柔软的触感仿佛一直暖到了心底。这平凡而温暖的日常,便是最好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