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客栈论案(一)

我们的波洛也回来了,他不是一个人,身后带着位瘦骨嶙峋的老头子,刘庆东认出是早上撒菱角的那位。大侦探解释说,是找来替自己贴海报的。别人并未多加关注,可锔匠见了他却异常的惊讶,惊讶得手里的锔钉又掉在了地上。

大侦探看了他一眼,假模假样地挤出笑容,然后立即转身进后厨去了,不多时便和阿根出来,一个去了跨院,一个走向客栈大门。

阿根看到了两个老头子,不禁一愣,但并未停下脚步,急匆匆走了出去。

“老耿,你怎么来了?”黄锔匠低声问刚进屋的老人,原来他们认识。

被问的凑过去声音压得低低的,“那个老外把我找来的,说我贴告示贴得好,他说有海报也要贴,给了我两个大洋呢。”

“他怎么知道你贴告示的?难道你贴的时候被他看见啦?把你叫来怕没那么简单吧。这个外国人是干啥的?”锔匠不觉警惕起来,用眼睛去看旁边的蔡小姐,两个人四目相对像互相交流着看法。

刘庆东看在眼里,早怀疑他们三个的关系不一般,会不会是合谋杀害姚德彪的团伙呢?或许早晨时髦姐就是以上公厕为幌子,实际去了鲫鱼弄。他不觉想到了老板阿根,他的话又有几层可信度呢?

老板娘看客人都到齐了,便张罗着要开饭,却被从跨院出来的比利时人阻拦住了,不是他听懂了老板娘的中文,而且看懂了比比划划的手势,他礼貌地双手往下压了压,“Please give me a second,very very quickly。”

“他说啥?”女人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焦明昌此刻出于职业本能,又充当起英文翻译,“他说让你等一会儿开饭。”

“饭都做好了,人也到齐啦,还等什么呢?”老板娘弄不懂外国人的用意。

那边的波洛也没闲着,正跟雇来的老头在墙上比量着,将手里的海报上上下下调换着位置,两个人的个头都不高,在正常人的眼里海报有些放低了,若是翻译那样的高个子,得略微低头俯视去看。

“Mr Poirot,Here we come。”

又有人走进客栈,是牧师带着两个人,一位是敞着怀撇着嘴的青帮码头官盛杰,另一个没见过,是个贼眉鼠眼的家伙,身子没进屋,枣核脑袋先探进来四下撒摩,活像只刚出洞的耗子。

盛杰看到了焦明昌不觉吃了一惊,随即无所谓地诡秘一笑,大大咧咧坐到餐桌旁,“大哥,你不是在姚宅嘛,怎么也来了?是有行李放在他家的客栈里吗?”

“二弟呀,我没啥行李,不是告诉你在路上都被抢了嘛。是我那救命恩人说有好东西送给我,我过来取呀。”

听完解释盛杰点点头,又转向溜边坐着的牧师,“詹姆斯,你把我们叫到这儿来做什么?我的时间挺忙的,姚老大一死,西塘啥啥事儿都得我来定夺,下午还要去见县长大人呢。”

“我,是侦探让我叫你们的,”

还没等支支吾吾的牧师说完话,波洛马上把话茬接过去,用英文说了一通,还示意焦明昌给他翻译。

“波洛先生说了,他今天下午就要回上海,听说你是我的义弟,为人非常仗义,他就崇拜像罗宾汉那样的绿林豪杰,想要看看你的风采。他本来是牧师请来为举人探查仇人的,可来晚了,没有尽到责任,心里很过意不去,听说姚举人有个侄子,特请来表示歉意和慰问。”

“哦,你就是姚老大请来的侦探啊?我还以为你是卖锥子的呢。”莽汉看到了雇工手里的海报。

波洛接着又侃侃而谈,每一段说完都请焦明昌翻译。

“请贤弟帮他个忙,詹姆斯牧师的福音堂是基督传递福音、信徒礼拜的场所,神圣不可侵犯。请从中斡旋,不要强拆,建什么道观,哪怕教会出些补偿金呢。”焦明昌是新来的,不知道要建四贤祠的事儿,他望向身边的青帮码头官。

“这绝对不可能!明昌哥,你不晓得,这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儿啦。建四贤祠是圣堂韩老道的主意,姚老大都不敢说个不字,你说怎地?他是县长的亲戚。”盛杰坚决地摆着手,“我可没那个本事。”

不用翻译,波洛已从他的手势和表情上读懂是啥意思了。他又是一通叽啦呱啦的陈述,外加上不甘寂寞的胡子与传神的眼睛来帮衬,胜似位表现出色的脱口秀演员。

还需焦明昌来译成汉语,“他夸你有破釜沉舟的勇气,说举人为人不如你,要不他咋被那么多人记恨呢?首先是被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勒脖子,就是用那根黑布带,扁担上绑着的那条,都被拉拽的走形了。”大家的目光都被牵引到锔匠的挑子上。

刘庆东也不例外,他发现大侦探说得极有可能,本来平展展的布带子,眼下却皱皱巴巴的,发生了塑形变形,像是被借去做拔河比赛的道具。

时髦姐突然开口了,阴阳怪气地嗤了一声,“纯粹是无稽之谈!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勒死个武举人,除非举人被人灌醉了。”她马上意识到对方听不懂,便用英语又重复了一遍。

波洛高傲地仰起头,“Chocolate!Chocolate on teeth。”铿锵有力地回击着,在气势上明显占据上峰,几个交锋后蔡小姐哑口无言了,停下手中的活儿,再没心思去缠绕毛线啦。

“他们在争吵啥?”刘庆东问身边的牧师。

“侦探说举人吃了巧克力糖,他不是被灌醉了,是吃了涂有迷药的巧克力,吸了掺入蒙汗药的水烟,才人事不省,任由用布带勒脖子的。说那位小姐是帮凶,帮着一起使劲勒。也许是药力不够,还是其他原因,那家伙没有完全被迷昏过去,伸手去腰间拔枪,握枪的劲儿还蛮大的,那女的抢不下来,情急之下咬了举人的手,枪掉到地上嘭的一声就响了。”

刘庆东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大侦探就是大侦探,案情分析得天衣无缝,像他身入其境一般,连用的是什么方式迷翻举人、时髦姐是怎么夺枪的,都分析得透透的。”他向牧师透漏自己所知道的,“他收集了水烟枪的灰烬,对,还有马普尔小姐发现的糖纸,里面一定有迷药的残留物。就在刚才,他在河埠头看到了尸体,一定发现了姚德彪手背上的咬痕,高手就是高手,有高出常人的观察力。看!他把物证拿出来了。”的确,波洛正向嫌疑人出示着小纸袋和糖纸。

“sweet wrapper,It was me who gave it to him。”马普尔小姐插言道。

刘庆东听出个大概,老太婆说糖纸是她给老头子的,这是千真万确的,送出巧克力糖时他正好在场。“他跟锔匠又说什么呢?”他问牧师,就见波洛走近两个老头子边比划着方块边说,还指了指蔡小姐,和咬人的动作。

不用牧师翻译,焦明昌已经抢先去做了,看得出他非常愿意助人为乐,语气中有种幸灾乐祸的意味。

“侦探说了,你早早的去了姚宅的侧门,在那里守着,地上留下了板凳和挑子的印子。等姚德彪出来了,就招呼他过来抽烟,还送了块加药的巧克力,说是英国产的稀罕物,你在广州长堤大马路曾经吃过,可好吃了。被害人上当了,没多久就迷糊啦,然后跑来了那位小姐。你们俩一起用带子勒举人的脖子,举人去掏腰间的撸子,女的抢不过,就下嘴咬,枪掉到了地上走火了。”

刘庆东听得瞠目结舌,这也太神啦!大侦探连对话都分析出来了,他不禁向牧师发出感叹,“神人啊!他咋知道锔匠提到了长堤大马路呢?”

牧师本来不想说,可又有些不服气,憋不住嘟囔着,“有啥神的?是我告诉他的。当时我去找姚兄弟谈拆迁,刚到门口,锔匠他们就来了,我便躲在雾气里,咋勒的人我看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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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元街凶案
连载中会跑的石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