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施主,你们回来啦?”是法师与吴小姐打外面回来了。
刘庆东赶紧起身回复他,“刚回来,在镇子上走了一大圈。”
“你这一圈走得可够长的,这里的景致好吧,江南水乡,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可惜今天早晨的雾太大了,我在西屋看不到你住的东屋,白茫茫的一片。刘施主,你是第一次来西塘啊?”出家人又问。
“来过一次啦。”刘庆东如实地说。
法师点了点头,“哦,那是故地重游啊,来一次是不能完全领略它的美啊。你很恋旧嘛,这串珠子有年头啦。”他望向身边的女人,指了指她手里的佛珠,“我也是个恋旧的人,本来也有串奇楠香木的珠子,后来送给了费龙丁,他有胃病,据说服用那珠子的粉末能治病。此后再盘什么佛珠都没有那种感觉了,索性两手空空最好。”
刘庆东见他一个人回来便问,“婴行师父呢?”
“他在外面写生呢,要想画得好,平时就得下功夫。”老和尚看到马普尔小姐想起她的同伴,便问那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去哪里啦?当刘庆东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与他听后,法师沉吟良久才说,“你听到了三声枪响,一个在前,两声在后,跑过去巷子里却没有人,难道那枪声不是发自巷子里的,而是从院子里传出来的吗?”
“那巷子叫做鲫鱼弄,我上次来西塘去过,它就在石皮弄的旁边。是条街弄,北边是西街,南边是片平房,正对巷口的是个奶站。”
刘庆东的话立刻被老板娘纠正了,“是你记岔了,鲫鱼弄的南面没有房子,是片稻田,到镇外了。我们镇子就这么大。”
老板娘说得对,是稻田,刘庆东想起来了,牧师和那两个保镖曾经说过。民国时的西塘一定没有后来的规模,那片平房是后来盖的。
“对,对,是稻田。姚举人的家就在巷子里,他的院子在东面。”
老板娘接过话补充道:“西面是姚德彪的侄子,姚家禄的院子,姚大爷跟他哥哥分家从中间一分为二,开出条窄巷子。”
“他们两家都有枪吗?”法师直接问老板娘。
“姚德彪有只枪,昨天和人打架还开了一枪呢。他侄子有没有可不清楚。”女人是个外向型的人,也爱唠这些有的没的闲嗑,“姚家禄不会有枪,有枪早拿去换大烟抽了,他是个蔫坏,真舞刀动枪的可没他啦,杀鸡都害怕,他要枪做什么?”
和尚哦了一声,说昨天在跨院里隐隐约约也听到了枪声,原来是举人放的呀。
“是支狗牌撸子,就插在腰里头,连个枪套都没有。”刘庆东给予证实。
吴小姐插话道:“今天早晨你们听到的三声枪响是他开的喽,那家伙看着就不像好人,出言不逊,一定是有人去他家寻仇啦”
“姚大爷家还开枪啦?”老板娘张大了嘴巴,露出惊异之色。
刘庆东是亲身经历者,对当时的情景有自己的看法,“依我看是对射,第一声清脆,后两声沉闷,应该是两把枪的声音。”
老和尚却不这么想,“要是对射,姚举人怎么不见了呢?遇到这么大的事儿,一准是不会去福音堂了,人家有枪,他也不会去追。早上的雾又那么大,几步远都看不清楚,怎么会对射呢?”
“他又不会平白无故地开枪啊,一定是遇到了危险,开枪自卫的。”
这回出家人认同刘庆东的观点,“那是当然,大清早的谁会没事开枪啊?有人在巷子里埋伏要害他,姚举人从侧门出来,便发生了冲突。那个巷口的老人很可疑,早不撒,晚不撒,偏赶到出事当口撒了一地,是不想让人进巷子呀,他不会是同伙吧?”
刘庆东也感到此人可疑,咋会那么巧啊?可那老头子的年纪却不像,谁会拉来这么大年纪的当同伙呀?
“是在巷子里发生的,墙上还有一个弹孔呢,还捡到了一个弹壳。”刘庆东看到马普尔小姐正愣呵呵地瞅着他们,立刻想起她与波洛发现的线索。
“你们查看现场啦?发现了弹孔和弹壳,只有一个,一共三枪,那两个呢?”法师见刘庆东摇摇头,表示其余的没找到。
“或许是姓姚的连开三枪,没有打中人,把人吓跑了,他往稻田那边追去啦。”吴小姐认为大概率是这样。
老板娘有另外的猜测,“会不会他根本没开枪,被人弄昏了,仇家杀了他,找个地方深埋啦,所以没了踪影。要不就是子弹打光了,反被人家生擒活捉啦。”
刘庆东感到这两种情况都不大可能,武举人那身板那身功夫,不是一般人能制服的,你咋把他弄昏?而他的狗牌撸子有五发子弹,举人开了三枪,加上昨天那一枪,还应该有颗子弹呢,巷子那么窄,怎么着也能打中人吧?可地上连血迹都没有。
突然,从外面闯进来四个汉子,一个个气势汹汹,凶神恶煞一般,手里都拿着刀子,为首的刘庆东认识,是姚举人的保镖之一,好像叫做龙三。
“谁是客栈的老板?”那保镖大声地嚷着。
“我是,兄弟,你们这是做什么呀?”老板娘急忙上前应对。
那保镖蹬着眼睛,没好气地说:“搜查,我们的心仪大爷失踪了,洪门的兄弟来找找,怎么你不让吗?”
女人陪着笑脸连说随便,让他们进去挨屋查看,还带他们去了跨院。
待这伙人一无所获悻悻地走后,老板娘扒着门缝往外看,“喔唷,事情搞大喽,保安团、警察都来了,挨家挨户地搜查呢。姚德彪原来还有个名字,叫姚心仪呀,还蛮好听的。”
刘庆东笑她头发长见识短,心仪大爷是帮里的职位,不是名字。天地会分十个堂口,前五堂、后五堂,小说里韦小宝做的青木堂堂主就是其中之一。每个堂口都有一系列的头头脑脑,组织框架复杂严密。
客栈外面突然传来哭喊声,侧耳倾听是个女人,发生了什么事?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凑到门边,开了道缝子往外望去。不看不知道,原来是警察在抓人呢,被抓的是个少年,十五六岁的样子,高高的个子,足有一米八几,身上穿着黑色立领的学生服,显得精干历练。可惜头发疏于打理,蓬乱地披散及肩。口里还在喊着,“汉奸,翻译官,不得好死。”
警察正用绳子捆绑他,一旁的女人应该是少年的母亲,声嘶力竭地哀求着,说儿子不是杀人犯,是他们搞错了。可两个警察对她的辩解无动于衷,执意要把人带走。
“那孩子有病啊,咋成杀人犯啦?”法师不能理解眼前的一幕。正巧他的徒弟进来了,这个情况也没心情去作画啦,大家都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儿。
法号叫做婴行的和尚放下画夹,“我也不大清楚,只看见警察把那孩子从埠头下面拽上来,说是他杀人啦。不大会儿,他妈妈就赶来了。”
这时,有两人背枪的团兵取来了门板,到埠头下面将一具尸体抬了上来。
“是姚德彪啊。”老板娘一眼便认出来了。
刘庆东和其他人同样认为是举人,虽然隔着一条街,可从他那身衣服,还有体形都可以确定。
少年看到尸体异常的激动,还在愤恨地喊着“汉奸,翻译官,不得好死。我要杀了他,为同学报仇”。
有人为孩子求着情,是詹姆斯牧师,跟在他身后的是波洛。看牧师的动作举止,在向警官说明着什么,可结果还是丝毫不起作用。警官指着尸体的脖子,又从死者的身上取出把手枪,拿给牧师看,那架势是人账俱获,铁证如山。最后少年和尸体都被带走了,河堤上只留下母亲揪心的哀嚎。
当外面的两个人走进客栈时,牧师向大家沮丧地摇着头,摊开手表示无能为力,“警官说了,有人看见那孩子掐着姚举人的脖子,在河里撕扯,口口声声要弄死他。姚举人的胸口被人打了两枪,血肉模糊的,怀疑也是那孩子干的。”
“姚德彪是被枪打死的?不是被掐死的吗?”老板娘嘴角抽搐着,不禁脱口而出。
牧师并没有在意她的表情,眉头紧锁想着心事,“明明是掐死的呀,脖子上有血道子,可胸部又挨了两枪,那把枪就插在他的腰里。我看啊,那孩子说不清楚啦。”他向波洛说了几句英语,大侦探便向跨院去了,“你是这间客栈的老板娘啊?给算一下我这朋友的住宿钱。”他向阿根婆娘吩咐道。
“孩子看起来神经不正常啊。”吴珉怜悯地说。
老板娘立刻向她说明,“喔唷,你不知道呀,年初日本兵在上海搞事情,斌子在学堂念书,受到了惊吓,脑袋瓦特啦。”她望向门外猛地喊了一声,“蔡小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