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顶晶柱织金毯,玉柜云椅玳瑁桌。“这是一种很新的电梯啊!嗯?而且咋这么大?这么……熟?” 啊!是姻缘殿的月老室!“诶!?我这就回来了?怎么回来的?代理呢?”小水莫名其妙,难不成这还是个“完工即返”的自动程序?明明连主业都还只是个半自动!“不在月老室又跑哪去了?知不知道我已经回来了呀?”她嘟嘟囔囔地在月老室里踱着步,猛然想起屠衎溦来,得意地想:“这回他肯定信我是神仙了吧?”可突然又有点担心:“我这样离奇失踪,也不知道他咋样了?”毕竟这场景——他们从暖房的出入口下来正好有一对睡眼惺忪的情侣从电梯出来,她一边将屠衎溦的红绳绕上手腕一边跟着他往电梯走,前脚刚跨进去人就消失了——搁谁遇见了都会觉得诡异吧!
“嗯?这怎么还有本命簿?”她本想在代理的椅子上坐等他回来,正准备往椅子那去,就见桌上摆着一本命簿。她不怀好意地叹气说:“瞧瞧我们日理万机的代理大人有多辛苦!竟敢趁司命殿主神下界偷偷外带命簿!啧啧!这可是大过呀!让本仙我看看是什么重要人物能让代理这么……”
“你回来了?”
其实小水不过是因为无聊才会好奇那命簿的主人,可就在她不急不忙晃晃荡荡依稀能看到那封面上的名字时,代理忽然出现收走了命簿,那紧张的模样倒让小水后悔怎么不紧走几步?而且不光是代理的态度,这其中还有一个更让她在意、但此时尚未引起她的注意的理由牵动着她的后悔,只不过相较于效果快持续短的前者来说,这个理由起效虽慢却威力强劲。
“没想到我的效率如此之高吧?”洋洋自得的小水决定做个洒脱仙子,不去纠结那与己无关的命簿。
“但似乎没收尾啊。”
“没收尾?”小水瞬间心虚,纵然她不想承认可事实证明每次代理批评她都是有理有据的,可她仔细回想了一遍坚信没有漏下谁,便强势否定道:“不可能!所有人都牵好了!要不我咋回来的?”
“你能回来是因为在你回来之前所有人的姻缘指数都达标了,但在你回来之后呢?”
“我回来之后……”是啊,她将屠衎溦与自己牵在了一起,她回来了,他的红绳不就断了?“诶?哦——可他是个单儿呀!”
“处理奇数盘属于业务仙最基本的能力,你……”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我在下界不好与同事们沟通,万一影响了人家的工作就不好了,我这就回十楼给他解决了!”
“倒也不必,你既连‘枯’字层的人都敢动,就在下界解决好再……”
“等等等等!”小水被踢过一次已然有了经验,急忙赶在他没下脚之前问:“杨辰秋的姻缘可已定好?”紧接着便随着代理“定了孤生”的声音又被踢了下去。
她从哪走的在哪回,正好赶在电梯到站开门前,重新出现在了屠衎溦身旁。屠衎溦惊异地看着她,刚刚上电梯时他虽走在她前面却能从金属箱壁上清晰地看到她的身影,可那身影却骤然消失了,没有晃动没有转弯没有任何指向性,就在他眼前消失了!那一瞬间,他只感到慌乱,对眼前自己无法理解的状况的慌乱,对无力解决这种状况的无措的慌乱。他猛地转身去寻,也只是下意识行为,他知道正在关闭的电梯外什么都没有。他想按下开门键却反而按下了关门键,再换到开门键时电梯已经开始运行了。他本该按下低几层的楼层键,再走步梯上去,可暖房这层步梯不与电梯公用一个楼梯间,他要先跑一个对角走步梯上去再对角折返至有小平台的出入口回到小水失踪的电梯间,等他走完这段路程,就算她在电梯间——除非有意等他——但“消失”显然并非她本意——也早不在原地了。更何况他根本不相信她在那,他是亲眼见到她消失的,他也知道自己是清醒的,正因为足够清醒他才更明白这“消失”有多诡异。就算他不断告诉自己不能妥协不能盲信,这只是个手法!要想办法破解!可“小水说自己是神仙”的想法却不断跑出来唱衰,阻碍他一定能找到她的决心。
电梯下行8层后运行渐缓,他没有按楼层键,所以抵达的是叫梯人的楼层。电梯停稳,他必然要回去看个究竟!可让叫梯人好奇的是:“你们是……我看电梯是从上面……”
“哦,你先上。我们刚忘按了。”小水拉着呆看着她的屠衎溦从电梯出去,心里打着一会儿解释用的草稿。可同样只是跨了一道门,屠衎溦就将她消失的事忘光了。
“我们为什么要在20层下电梯?”
小水惊呆!“你现在最好奇的是这个!?”
“不然……是什么?”他的反问里有试探,因为他最好奇的确实不是这件事,但也不是小水认为他该好奇的那件事,他此时虽然不想承认、却也最好奇的其实是在蔷薇栅栏里小水与杨辰秋的谈话。
“我刚刚……在电梯里……”
可面对小水的疯狂提示,他能得出的结论就只是:“我太困了,刚好像站着睡着了。”
“睡……行,回去睡觉吧。”
“你刚在电梯里怎么了?”
“睡着了!”
回到房间,小水莫名烦躁了一会儿,不过刷牙时突然想起被定了孤生的杨辰秋,烦躁转而变成了可怜。躺在床上半睡半醒间忽然记起多出的那张票来,夜晚意志涣散,于是小水定了一个闹钟,做了一个胆大包天的决定。然而第二天(其实是这天,因为她睡时已经过了0点)早9点闹钟响时她不仅忘了自己为什么定这个闹钟,更在好不容易回想起原因时生生被自己的大胆惊醒了!“我一定是疯了!可不敢想可不敢想!忘了忘了忘了!”却怎料她这边才刚决定放弃,杨辰秋那边就像给她安了监控一样发消息说:“醒了吗?有家超难预定的店,去吃饭呀?”
其实也不过寻常一句话,却在这个当口莫名给了小水破釜沉舟的勇气——不过就是受罚,认了!也就是借着这份勇气,即便她一想到外面的冷风就全身心地抵触,却还是坚定地起了床,一边洗漱一边询问时间地点、嘱咐杨辰秋一定带上那张多余的票……一番操作后把手上的信息一整合,没想到还真让她抓到了天时地利!因着这般幸运,就算她看见窗外茫白一片感觉全身都被冻脆了也还是硬着头皮出了门。
他们从酒店的地下车库出发抵达饭馆时将近11点。这家号称超难预定的饭馆位于城郊一个村子的最外圈,两层的小土楼,二楼主家住,一楼没有堂厅,除了厨房和一个等候区就只剩三间小包房(每次只能接待三桌也难怪不好预定了)。包房一间向南,窗外是大片农田,因为昨晚下了雪,放眼望虽非尽是雪白,混着枯草的斑驳却更显冬日荒凉;另一间朝向北面村子,此时人们借着扫雪互相帮忙聊天,人来车往,与南面的荒凉全然不同;最后一间,也是小水和杨辰秋预定的那间则又是另一种景象,因为它朝西,正对着玉眠监狱。屋内很暖和,也算窗明几净,可这却并没有换来杨辰秋的好感。
“呃…预定的时候只说是西间,我也没想到……”这家活在传闻里的小饭馆杨辰秋也是第一次来,实在说,车一到门口他就开始后悔了,等到被引进包房就更失望了。关键要是他自己倒也还好,可他还在给了小水高期待后带她来了这个地方,就很难不尴尬了。
可他不知小水对此简直满意得不行!心里想的是:“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机缘?”嘴上也对这店赞不绝口:“这家店真是太好了!”然而听在杨辰秋耳中却变成了蹩脚的安慰,哪怕她等菜上了再找补说“环境虽不太好但菜是真好吃”也行啊!可等菜真上了,他就不再觉得这是找补了,因为菜是真的好吃。
店家上菜很快,虽然他们点的菜样式多分量小,各道菜也各有特色,11点半刚过,老板娘就端着最后一道大菜进来了。杨辰秋借机称赞起来,既是真心也为弥补因初到时的负面印象所产生的愧疚。老板娘显然是见惯了这样的场景、听多了这些话,性格也爽快,便直接戳穿他说:“一进来特别失望来着吧?”
可要想杨辰秋何许人也?那真真是情绪的主人啊!“嗯!”明明心里羞愧得很,却可以丝毫不露出窘态——因为他知道老板娘根本不需要那种东西——直率地承认,笑容灿烂一如窗外澄湛的蓝天和洒向雪地的暖阳。
而此时那窗外的暖阳除了雪地还暖洋洋地照着一小群下班的人,有说有笑轻松愉快,是很相熟又很融洽的气氛。她们与饭馆本就有段距离,再加上积雪吸音窗户隔音,屋内完全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只见打头的一个跟迎面碰上的人打着招呼。
“我出去一下。”小水在见到她们之前就一直瞄着窗外,几乎是她们一出现就立即将一大块西蓝花塞进嘴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就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杨辰秋来不及拦也没想拦,等她出门便开了窗,因为他和小水一样也认出了那群人中那种熟悉的面孔。
“……清雪呗!”窗子打开时他只听到了半句,然后打头的人继续说:“正好今天人,全聚个餐?欢迎小乔入职。”
“小乔都入职俩月了吧?”
“一直凑不齐嘛!”这个新加入谈话的人明明就是他记忆里的人,可无论是表情还是肢体语言都与他的记忆大不相符,就像顶着一张熟人脸的陌生人,用陌生的语气——既像找茬又深知对方不会真的生气——说着“另一个世界”里最寻常的话:“可惜你要替班,不能一起去!”
“我不替班你也没叫我呀!”
“那不是天儿不好嘛!”她身上有着杨辰秋从未见过的孩子般的赖皮和来自安全感的松弛,她真实地活着,以她最原本的样子。
“别说这些没用的!”
“卢沐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