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我来这了?”上车后小水好奇地问,她没跟谁说过呀。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杨辰秋的家兼公司。”
“现在统称为是非地。有人在这24小时直播,你来就等于彩宫来,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嗯!?小水的心“咯噔”一下,被施了定身咒一样瞬间僵硬的身体只剩下眼睛在谨慎偷窥屠衎溦的神态,边窥边想;“完了完了完了惹祸了!”可却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只听他问道:“和你聊了什么?”
“他知道我不是代表彩宫去的!”她顺着台阶赶紧解释:“就是因为觉得我是冷灰受害者,想给我一些补偿。没说合同的事。啊!他之所以想给我补偿是因为……”她嘴上突然刹了车,怎能把这个秘密随便说出去?可话都说到这了,该怎么圆呢?
“他家的情况我听说了。但在这个节骨眼找你说这些,是不是太巧了?”
“那……还能是有什么目的?”
“他想通过你影响我。”
“通过我,影响你?想多了吧?我怎么影响你?”可她虽这样说,心里却还是经不住挑拨生了一丝疑心,“难道他真的目的不纯?”的想法一闪而过。
而此时屠衎溦心里想的却是小水那句——“我怎么影响你?”是啊,他为什么会觉得能呢?是因为他轻易就能被看透的秉性吗?以杨辰秋的角度来说,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即便不公开,在合作方之间也很难瞒得住,好在这些合作方大多是冷灰后才回国的,对陈一浪的仇恨不如大众深,又因为商业价值,对他的宽容度也会更高。所以他找到小水用补偿表达善良,以便让她将这个行为塑造成人品本质,再像这样——“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小水终于决定相信杨辰秋,这插话的节点也是卡得过于准了。——将本质转达给屠衎溦来激起他的同情,好为后续合同的签订铺路。
逻辑大概就是这么个逻辑,可现在问题的关键是他明明看破了这套手段,却仍在小水说杨辰秋是个好人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一方面他真的就觉得杨辰秋确实是个好人;而另一方面却不是提防自己落入陷阱的警觉,而是莫名其妙的比较——他想知道在“好人”这个标准上,他与杨辰秋谁更胜一筹?
“那我是惹祸了吗?”小水又回到了这个让她忐忑的话题。
“嗯?”屠衎溦一时没反应过来。“啊没有,去探一探也好。”
小水虽也不知道自己探出了啥?但他既这么说,她就决定不为此事苛责自己了。
转眼时间就到周五,因为艺人评级的工作基本完成,公司的重心又回到了这个只能用“好事多磨”来自我劝慰的项目上,与杨辰秋的合同还没签,另找的男主也没定,原本最不担心也是最大优势的女主——怜星——却突然有了降级风险,真是出师不利呀!至于小水“上升”为彩宫代表与杨辰秋见面的事,被有心人当做“彩宫仍在积极推进与杨辰秋的合作”的证据牟足劲炒了一把,以让彩宫分担一部分火力为祭,暂减了身世风波的威力。屠衎溦虽说这都是预料之中的事,其负面影响的程度却远超小水的想象,让她第一次觉得在公司抬不起头。可即便如此,关于这“有心人”是谁?她也仍坚信与杨辰秋本人无关!他们的友谊仍在加深。
杨辰秋如约准备好了画展门票,因为连累小水有愧,又精心安排了周末的整个行程(即便没有这事,他也会安排,只是或许不如这般细致),吃喝住玩一条龙完全不需要小水费心,她只要在这天下班后走进地下停车场就可启程。可这却也是眼下让她最为难的。原因是今早上班时,屠衎溦也拿出了两张票,且在小水看来,他这么做完全是出于想帮她从内疚中走出来的善意。他明明是受害方,却为了减少小水的负担感硬是用了一套“是自己想看请小水陪同”的话术,让小水无论如何都不好拒绝。可另一边呢,早在周二上午,小水发现自己的无心之举已将彩宫推上了风口浪尖时就已经联系过杨辰秋,说她虽然确实需要一张画展的门票,但形势所迫他们还是不要一起去的好。可这话却加深了杨辰秋的歉意,做了很多绝不会被拍到的保证,态度之诚恳同样让小水难以推辞。所以这几天杨辰秋为这次周末旅程做了多少准备她是知道的,也早许诺了要同行,事到如今可让她如何反口?两边都是好意,两边都没法拒绝,她却只有一个身体分身乏术。看着时间一分一秒临近傍晚,小水第一次盼着永远别下班!
“事情既已发生,大家也都知道你是无心的,”灵俐看她头上的愁云比前几天更重,安慰道:“别太纠结了。”
小水将头从她十指交握抵住额头的双手上抬起来,迷茫地转向灵俐,好想让她帮自己做个决断啊!可就算是她也明白,自己刚惹了祸现在竟又在为该如何拒绝那祸头而纠结,别说帮忙决断了,怕是要擎等着白眼了。“哎——!”她长叹一声起身说:“我出去一趟。”她决定去车库当面跟杨辰秋道歉!
“那我们跑吧!现在就走!”杨辰秋听完小水的解释后考虑了两秒突然一脸认真地说。
“嗯?”
“像私奔一样!”
小水竟还信了他一秒!“我都要愁死了,你还开玩笑!?”
他却因得逞而笑了。“这有什么好愁的,不乘一辆车而已。就是多出一张票有点浪费,还有朋友想去吗?”
小水心想本就是自己失约于他,还能连吃带拿着?不行不行不行,赶紧否定:“没有没听说有。你看送给谁吧。或者能不能退?”
“退倒也不必……我记得你有一个叫灵俐的同事,你帮我问问她想不想去?”
诶?他怎么会突然想到灵俐?小水心中突然浮起一丝疑问,但还是接下他递过来的门票答应:“好。”可当她回到公司询问灵俐时却被对方一口拒绝了,原因也很平常:不想出门也对画展没兴趣。小水如实转告杨辰秋,对方已经出发往玉眠去了,她也只好先将票收着,想了又想,还是在意他突然提起灵俐的事——这种在意与嫉妒无关,而更类似警觉,关键在她选择相信杨辰秋就愿意承担这份相信带来的后果,无论好坏,可她却不能再连累彩宫了,她担心杨辰秋想让灵俐去玉眠是有着她尚无法辨明的用心。
二十分钟后下班。按屠衎溦早上的态度,他们本该是明天上午出发的,赶在14点画展开始前到达绰绰有余。可吃晚饭时他却突然改了计划。这让小水隐隐有种不安,但因为持续心虚,这几天她已与这不安成了老相识,麻木地根本无法从中定位准确指向,只能木木地询问:“怎么突然要今晚去了?”
“嗯…”他刚拿起筷子,还未来得及夹菜,略考虑了两秒,就像在为一个他们已经商量了很久、稍有些为难的邀请做个决定一样说:“人家既费心做了安排,不去岂不是辜负了一番好意?”
“人家?人……”小水突然从一种由不安、焦虑、侥幸、迷糊混合而成的状态里挣脱出来,惊问:“杨辰秋?他跟你说了!?”这个堵在心口的秘密就这样被她不打自招,既忐忑(脱口后才后悔这张嘴怎么这么快?万一是别人呢?)又释然(说就说了,是死是活悉听尊便,也好过没完没了的纠结。),但总归是忐忑大于释然的。
“不然还有谁?”屠衎溦却表现得愈发云淡风轻,竟似还有一丝期待,好像想快点吃快点出发一样。
“我们要……跟……要……”小水顿时懵了,她在担心什么来着?明明是有件大事来着! “啊!不担心被拍到吗?”
“他不是保证不会了?”
“那,那……那你不担心他别有用心?”
“他最大的用心就是促成合作,还有别的吗?”
“但……”
“我们的利益本就不存在对立,合作可能面对的最大损失就是无法播出颗粒无收,但事情发展到现在,以官方态度来看并没有禁播意向。毕竟他的身世最初就是备过案的,他能在新召出道就已经证明了官方态度。只要能扛过这波舆论,事儿就不大。而舆论,属于他们公司的本行。这些天虽然看起来毫无作为,私底下的工作却没少做,该堵的几张大嘴都堵得差不多了。散了一批资源牵了一批线,打了一波苦情收了一波债。时机刚好。”
时机?什么的时机?杨辰秋那边要有大动作的时机?还是彩宫做出抉择的时机?小水一时想不出他所说的“时机”到底属于哪边?但这不重要。相比于时机属于谁,她更想知道自己是否也在为创造这个时机而不知不觉间充当了什么角色?她明明已经决定要相信杨辰秋的,可需要决定的信任本身就代表了保留,而此刻这保留就在撼动着她的决心。
晚饭后阿姨已经帮他们收拾好了行李。11月下旬白昼最短,他们出发时不到晚7点,天已经黑透了。起初小水一直没有说话,直等车驶出金六条,她才忽然问起:“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