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的相处不仅让他们成为了家人,更让他爱上了这个名义上的妹妹,爱得隐秘且深刻。而也就是这天使般的妹妹的死,彻底摧毁了这只‘恶鬼’的封印。
陈一浪继承了夯浪,追查出那场带走了他全部家人的车祸是妹妹的亲姑姑买凶杀人所致,为的无非就是多分些财产多得些钱。于是这就成了他后半段人生的起点,他开始了真正的复仇,不是为了他母亲,不是为了自己受过的苦,竟是为了曾立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仇人。这人生足可谓戏剧!虽为恶鬼,却以善心为始,只是第一步就踏错了路,此后越走越远,终至无法回头。”
小水听着杨辰秋的叙述,心里生出的是一种“原来陈一浪也是个人”的想法。这倒不是我们常说“这家伙真不是个人,竟能干出这种事”时的那个意思,而是一直以来小水在视频八卦里听到看到的陈一浪更像是一个符号一个人设,却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与大家并没有什么生理不同的人。而现在,这些叙述证实了他曾活过,有过人类正常的生活轨迹,有着人们能理解的感情经历,就像杨辰秋说的,他是一个踏上了错路的人,并不是什么凭空出现的异物。
“他用了八年时间做大夯浪并用极端方式吞并仇家导致对方家破人亡,手段之毒辣让那些不知他们之间仇恨的同行们无不自危。当时新召正处于独立后各方面尚未健全却极具野心的白梦时期,陈一浪的手段虽狠毒,却并未突破当权者的底线,因其发展势头和作风做派,很快就成了行业间人人谈之色变却个个抢着讨好的存在。其中就有一个将谄媚发展成了事业的‘伥鬼’,他为了巴结陈一浪专门雇了一群人研究他的生平,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却仍被他发现了陈一浪那份从未表露过的感情,于是这个‘伥鬼’想方设法寻到了一个替身……就是我妈。我妈当时正是他妹妹死时的年纪,容貌体型也极像,最关键是好控制。我妈命很苦,刚出生没多久我外祖父就意外过世了,没两年外祖母远嫁也再没回来过。我妈是跟着我曾祖父母长大的,可他们年纪大了身体都不好,不等我妈高中毕业就相继离世了,他们本来就没多少存款又没有经济来源,那些年入不敷出欠了好多钱,我妈高中一毕业就出来打工,可就算再努力,债也总还不完。所以当那‘伥鬼’找到她时,甚至都没心思骗她。他干脆地提出交易,我妈也几乎没有犹豫。她并不无辜,也不后悔。但那‘伥鬼’担心自己压错宝反会激怒陈一浪,不敢直接带他们见面,而是先找借口将陈一浪灌醉,这样一来就算他压错,就算陈一浪对那个妹妹只是亲情,他也可以找补说我妈只是他的下属或义妹,根本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机缘。无论如何都于他有利。可事与愿违,还是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以他的目的出发,他既没猜错也没做错,只是没想到陈一浪根本就没记他的好。后来他酒醒后对我妈说的话被我妈偷偷录了下来,他说‘我不是个好人,以后也只会越来越坏,落不得好下场,你留在我身边只会陪我一起下地狱。对你做了这样的事,真的很对不起。我知道你不是她,第一眼见到就知道,可你又太像她,因为你太像又不是她,我才没办法控制自己。真的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知道那些人送你来的目的,但你不用管,我会给你钱送你出国去过你想过的生活,永远别回来。’”
小水看着失神的杨辰秋,想他大概是因为某个字眼触动了记忆大厦的机关坠入某段仍未说出口的回忆中去了。她不知道该不该将他拉出来?更不知道该如何将他拉出来。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该让他坠得太深,便开口说:“在这件事上,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不要觉得是自己错了,不要让自己活在愧疚里。”杨辰秋听见她的声音回过神来,用笑容向她的安慰表示感谢,可却是单单出于礼貌的感谢,是表达“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不能那样做”的感谢。小水眼看劝不动,心里纳闷这人前世到底做了些啥这辈子要活成这样?她只能退一步又劝:“那你至少不要觉得对不起我!我跟你说过的,我是神仙。虽然你有不同的理解,但我真的是!所以我没有经历过你以为我吃过的那些苦,我不需要补偿也不需要你的愧疚!”
可小水的话听在杨辰秋耳中却过滤掉了内容,独留下善意,让他觉得小水只是出于对他的同情才甘愿放弃自己的权益来安慰他的。“你不必同情我,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博得同情,我也不是只对你说过这些事,来取他的遗物的时候,决定回国的时候,艺人注册的时候,很多人都知道。他们需要做风险评估、需要设定公关预案,这些事只是看起来还是秘密而已。所以你不要有负担,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却是他要搭上一辈子的事,是让他受千夫所指的事。伤疤被揭开的次数多了就会习惯,不是因为不疼了,而是将疼当成了活着的一部分,就像上了年纪习惯与病痛相伴的人不再奢望年轻时的健康一样。“你想多了,”小水说:“我这会儿倒才开始有点同情你了。”她看着杨辰秋那“不好意思是我自作多情了”的笑,“嘻”地回扯了一个假笑,气他怎么这么不开窍!?想他若坚持在这间“忏悔室”赎这些本不属于他的罪,恐怕早晚会被自己逼疯。可他态度如此坚决,命运只会越走越孤寡,即便姻缘格特殊——但对枯字层那些上阶仙来说却只是个常规工作,才不会多上一份心——也保不齐不会落个孤独终老的结局,若真是那样也未免太可怜了些。“你就非要这么活?不孤单吗?”
杨辰秋愣了一下,但立刻像个孩子一样嬉皮笑脸地说:“今天下午有你陪我,一点都不孤单!”
“我又能陪你几个下午?”
“陪伴只要有,就要好好感恩,但不能奢望。”
“干嘛?这么会卖惨的十个有九个半渣。”
“可我只对小水你示弱啊。”
“呦!还演起来了!差不多行了啊!我可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待下去就该心动了。”
杨辰秋得逞似地笑了起来,时间确实不早了,他随小水站起来送她下楼。
两人到楼梯口时小水突然想起了斯晏的画展,想他一个人窝在这不如出去走走,就试着邀请他:“27号在玉眠有个画展,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美女画家的画展可是一票难求啊,你有两张?”
“诶?”小水刚刚意识到:“是啊!画展是需要门票的呀!”
杨辰秋笑得前仰后合,然后突然收住,恭敬如电视里大户人家的管事般说:“明白了,小人一定让姑娘得偿所愿。”
“我不是那……”她想解释自己真的不是又当又立,做那种一边说着不要补偿一边又暗戳戳利用他帮忙的绿茶行径,可话吐一半又觉得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她既然确实需要门票,又何必惺惺作态?便改口说:“真的能买到吗?对我很重要!”毕竟这活儿一结,她可就大功告成了。
杨辰秋一边笑着让她放心一边沿用管事姿态送她下楼,有十足把握的样子。楼下仍是灯火通明,弥漫着焦躁。几个垮脸员工见他们下来纷纷陪着笑脸,看起来疲惫又略显滑稽。
小水本就心大,听完故事几乎已经忘了楼下这气氛,这会儿毫无心理准备地突然重回“战场”让她压力瞬间飞涨,笑得尴尬、视无对焦、脑子也嗡嗡的,每一秒都生怕被谁叫住。从楼梯到大门的这段距离真是长得要了命呀!可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别忘了门口还有一群看起来随时可能暴起的“勇士”呢!
走近门口,趁小水穿大衣时,杨辰秋叫来了中午去接小水的笑笑男孩,让他把小水送回去。
“不要不要。”小水连忙拒绝。“目标太大。我一个人悄悄溜出去,叫个车就回去了。”她将门开了个缝观察形势。“哦——!”她倒吸一口寒气不仅差点惊掉了下巴还惊醒了神志。“他们在干啥?办夜市!?”这景象可与她以中午的情况为基础做的预想相差太远。“不该是围着着火的油漆桶剑拔弩张吗?这怎么还支起摊子来了?”
“聚众燃火是犯法的。”杨辰秋也在她头上趴着门缝看,边看边淡定解释:“但对摊贩就宽松很多,只要确保安全不影响市容交通又没人举报,一般都不会驱赶。像这种情况,只要我们公司不举报,几乎影响不到别人。”他收回视线,站直身子,事不关己似的说:“可我们公司又是最不敢得罪他们的。”
小水扭头看看他,又扭回去继续惊讶:这真是应援挣钱两手抓,示威娱乐两不误啊!服了!
而就在这时,屠衎溦打电话给她,说车停在街对面。正是她中午下车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