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课程结束后,时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间已到了上午时分。阳光早上的课程结束后,广播的声音传来:“所有学生到操场集合,准备篮球比赛。”这句话就像平静的湖面投入一个石子掀起阵阵波澜。
所有学生如同脱了缰的野马冲了出去,整整齐齐的站在操场上。
(作者:除了东方卿吟因为他去配眼镜了,他对运动什么的没有太大兴趣回来就去图书馆了)
炽烈的阳光如同熔化的金液,毫无遮拦地泼洒在启明高中露天篮球场上。
塑胶地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空气里弥漫着橡胶被炙烤的焦灼气息和少年们荷尔蒙蒸腾的汗味。
高一年级的比赛一场一场过去,时间也过去了一大半,到了炎热的中午。
篮球联赛半决赛正厮杀到白热化,看台上人声鼎沸,加油声、呐喊声、尖叫嘶吼汇聚成灼人的声浪,几乎要将场边悬挂的“高一(3)班 VS 高一(7)班”的横幅点燃。
高一(3)班的休息区却弥漫着一股低气压。队长陈锋抹了把脸上瀑布般的汗水,叉着腰,眼神焦灼地扫过记分牌——56:62。第三节还剩最后两分钟,落后6分。主力中锋李强刚刚五犯离场,内线瞬间成了漏风的筛子。七班那个身高近一米九的大中锋像座移动的铁塔,在篮下予取予求,每一次暴扣都像重锤砸在(3)班队员的心上。
“妈的!”
陈锋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目光下意识地飘向场边那个沉默的身影。
南司枭靠坐在最角落的塑料椅上,头微微低垂。额前几缕被汗水浸透的湿发黏在苍白的额角,遮住了部分视线。
右臂依旧被那副显眼的医用三角巾牢牢悬吊固定在胸前,绷带边缘被汗水洇湿成深色,左臂裸露的小臂上,前几日巷战留下的纱布已经拆掉,狰狞的结痂伤口像一条扭曲的蜈蚣盘踞在麦色的皮肤上,在烈日下格外刺目。
他紧抿着毫无血色的唇,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场内胶着的战况,仿佛要将那滚动的记分牌烧穿两个洞。每一次七班进球,看台爆发出欢呼时,他左手指尖都会无意识地深深掐进自己大腿的肌肉里,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枭哥……”
一个替补队员犹豫着凑近,声音被淹没在嘈杂里。
“你的手……真不行就算了,别……”
南司枭猛地抬起头!那双赤瞳里翻涌的暴戾和焦躁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口,吓得替补队员瞬间噤声,倒退半步。
“闭嘴!”
南司枭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老子死不了!”他不再看任何人,目光重新盯回场内。第三节结束的哨声尖锐响起,比分定格在58:65,分差扩大到7分。
队员们垂头丧气地走下场,如同斗败的公鸡。陈锋接过后勤递来的水瓶,猛灌了一大口,冰水似乎也无法浇灭心头的焦躁。
他再次看向南司枭,眼神复杂。队医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右肩盂唇损伤,韧带撕裂,再剧烈碰撞可能导致永久性功能障碍……左臂伤口深度感染风险很高……”
“枭哥……”
陈锋艰难地开口,喉结滚动,“要不第四节……”
“换我上。”
南司枭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像一块淬火的钢铁砸在地上,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他猛地站起身,动作牵动了伤处,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硬是挺直了脊背。
他伸出左手,一把扯下右肩那副象征保护的三角巾!动作粗暴得让旁边的人心脏都跟着一抽!绷带被随意甩在地上。
“枭哥!”
队医惊呼着想上前阻止。
“滚开!”
南司枭低吼一声,赤红的眼睛扫过陈锋和所有队员。
“老子说了,死不了!这球,不能输!”
他不再理会任何人,径直走向技术台,拿起笔,在那张换人登记表上,用左手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南司枭。
整个(3)班休息区一片死寂。随即,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巨大的喧嚣轰然炸开!
“枭哥!!”
“卧槽!枭哥上了!”
“妈的!拼了!跟七班那帮孙子干到底!”
看台上,高一(3)班的学生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呼和呐喊!南司枭的名字瞬间响彻球场,压过了所有的声音!
他像一面残破却依旧猎猎作响的战旗,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一步步踏上那片灼热沸腾的战场。
阳光将他左臂那道狰狞的伤疤照得如同燃烧的烙印,右肩处明显的肿胀和淤青在剧烈运动下根本无法掩饰。他微微活动了一下明显受限的右臂,每一次牵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蒸发。
“操,南司枭?那小子还敢上?”
七班的大中锋叉着腰,看着南司枭僵硬的右肩,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挑衅语气中带着不屑。
“残废一个,上来当靶子吗?”
南司枭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那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锋,带着一股不要命的狠戾,竟让那大中锋下意识地收敛了笑容。
南司枭站到了自己的防守位置,左腿微微弓起,重心下沉,如同蛰伏的凶兽,等待着撕裂对手的时机。
他的世界只剩下那颗橘红色的篮球,耳边震天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隔膜过滤,只剩下血液冲击耳膜的轰鸣和肩臂处尖锐的、不断撕扯神经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滚烫的砂砾。
距离喧嚣球场数百米外,图书馆顶层自习室。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隔绝了大部分的声浪,只留下沉闷的、如同遥远潮汐般的背景噪音。恒温空调送出凉风,空气里弥漫着纸张和油墨特有的干燥气息。
东方卿吟端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的并非物理或数学专著,而是一本厚重的《运动医学与创伤康复》。
阳光透过玻璃,在他纤长的睫毛下投下小片扇形的阴影。他修长的手指正翻过一页,纸张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书页上,清晰的解剖图展示着肩关节复杂的韧带结构,旁边标注着“盂唇损伤”、“肩关节不稳”、“功能障碍风险”等冰冷的专业术语。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字句上,镜片后的眸光平静无波,如同在解析一道复杂的物理公式。然而,当窗外隐约传来一阵骤然拔高的、夹杂着“南司枭”名字的狂热欢呼时,他那翻动书页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微不可察的一帧。
他端起手边的水杯,杯中是温度精确控制在45摄氏度的纯净水。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杯壁,水面却在他平稳的手腕下,漾开了一圈极其细微的涟漪。
他放下水杯,视线重新落回书页。只是这一次,目光在“剧烈运动可能导致关节囊永久性松弛”那行字上停留的时间,略微长了几秒。他拿起笔,在旁边的空白处,用极其工整的笔迹标注了一个小小的问号“?”,墨迹比平时稍重了一分。
篮球场上的气氛已经达到沸点!
第四节开场仅仅三分钟!
南司枭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彻底爆发!
他完全放弃了需要右臂发力的投篮和大幅度动作,将所有的能量和怒火都倾注在左半身!
防守端,他化身为最凶悍的斗犬,拖着伤腿,用近乎搏命的姿态死死贴防对方的核心后卫!
每一次滑步、每一次对抗,右肩和左臂的伤口都传来钻心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骨缝里搅动,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球衣,紧紧黏在绷紧的肌肉上。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被咬破渗出血丝,唯有那双赤红的眼睛,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死死锁定着目标!
“啪!”
一声清脆的断球!
南司枭如同鬼魅般预判了对方后卫的传球路线!
他如同离弦之箭(尽管带着明显的滞涩),用仅存的爆发力蹬地冲出!左手如同钢钳般精准地截断了那道橘红色的轨迹!动作之快、之狠,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决绝!
“枭哥!好断!”
陈锋狂吼!
南司枭断球后没有丝毫停顿!他甚至没有看队友的位置!
巨大的痛苦和求胜的执念彻底点燃了他骨子里的凶性!他像一头负伤暴怒的犀牛,左手运球,凭借纯粹的力量和速度,拖着那条不灵便的伤腿,硬生生碾过试图阻拦的七班队员,如同一辆失控的重型坦克,朝着对方空无一人的篮筐发起了自杀式的冲锋!
“拦住他!”
七班教练在场边跳脚怒吼!
两名七班队员从斜刺里凶狠地包夹过来!试图用身体将他撞出场外!
南司枭眼中戾气爆闪!他非但不减速,反而在高速冲刺中猛地沉肩拧胯!
“砰!砰!”
两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撞击声!
南司枭用自己受伤的右肩和半边身体,硬生生扛住了两名壮硕队员的野蛮冲撞!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瞬间发黑,右肩处传来一声清晰的、令人牙酸的“咔哒”异响!剧痛如同高压电流瞬间击穿全身!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压抑的痛吼,身体被撞得踉跄扭曲,几乎失去平衡!
但他没有倒下!
在身体失控前倾的最后一刹那,在篮筐近在咫尺的瞬间,他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量,将球交到唯一还能勉强发力的左手!身体在巨大的惯性下向前扑倒,他整个人几乎是横着飞了出去!
左手手腕在极限角度猛地一抖!以一种极其别扭、却又带着孤注一掷美感的姿势,将球朝着篮筐的方向抛了出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橘红色的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低矮、急促、却异常决绝的弧线。
越过试图封盖的手指。
擦过洁白的篮板。
在无数道或惊恐、或狂喜、或难以置信的目光聚焦下——
“唰!”
一声清脆悦耳、如同天籁般的擦网声,响彻全场!
球进了!
压哨!
2 1!
“嘟——!”
裁判的哨声同时尖锐响起!指向被撞飞的南司枭!阻挡犯规!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球场!
紧接着!
“轰——!!!”
高一(3)班所在的看台区域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彻底的疯狂瞬间引爆!
所有的压抑、憋屈、绝望在这一刻化为排山倒海般的狂喜!
陈锋和队员们疯了一样冲进场内!看台上,书本、矿泉水瓶、甚至有人激动地脱下校服疯狂挥舞!声浪掀翻了顶棚!
“南司枭!!”
“枭哥牛逼——!!!”
“MVP!MVP!MVP!”
震耳欲聋的呼喊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穿透厚重的玻璃窗,狠狠撞进图书馆顶层那片寂静的空间!
东方卿吟猛地抬起了头!
手中的钢笔“啪嗒”一声掉落在摊开的《运动医学与创伤康复》上,笔尖在洁白的书页上溅开一小团刺目的蓝黑色墨渍,如同骤然破裂的冰面。
镜片后那双永远如同精密仪器般平稳、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着窗外刺目的阳光和喧嚣的剪影。
一层薄薄的水汽毫无征兆地、极其罕见地迅速弥漫上来,瞬间模糊了他冰冷的镜片,也模糊了书页上那个刚刚标注的、墨迹未干的问号。
他清晰地看到场内那个被队友疯狂簇拥、却又在下一秒因剧痛而脱力般单膝跪地、左手死死捂住右肩、身体因剧烈喘息而痛苦佝偻的身影!
他看到南司枭苍白如纸的脸上,汗水如同溪流般淌下,嘴角却咧开一个近乎狰狞的、属于胜利者、属于野兽的狂放笑容!
就在这一刹那!
在所有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
在队友狂喜的嘶吼声中!
东方卿吟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攫住!他忘记了自己身处绝对安静的图书馆!忘记了那本溅上墨迹的医学专著!忘记了引以为傲的、对情绪绝对控制的信条!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完全不受理性约束的灼热洪流,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瞬间冲垮了所有冰冷的堤坝!
他“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椅子腿与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吱嘎——”声,打破了自习室死水般的寂静!
他双手无意识地紧紧握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咔吧”的轻响,身体微微前倾,朝着球场的方向!
一个清晰无比、甚至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变调的短促音节,不受控制地冲出了他紧抿的、向来只发出精准指令的薄唇:
“——好!”
这个字,像一颗滚烫的子弹,撕裂了图书馆恒温的寂静空气!清晰、突兀、带着一种与他整个人气质截然相反的、近乎燃烧的炽热!
喊出口的瞬间,东方卿吟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瞬间僵立在原地!镜片后翻涌的水汽瞬间冻结!那双总是冷静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巨大的、无法置信的茫然和……一丝前所未有的、名为“恐慌”的裂痕。
周围所有埋首书卷的学生都惊愕地抬起头,像看外星生物一样看着这个永远如同冰山般矗立在角落、此刻却失态站起的年级第一。
空气死寂,落针可闻。只剩下窗外球场传来的、依旧沸腾的欢呼声浪,和他自己胸腔里如同擂鼓般失控狂跳的心音,在冰冷的空气中疯狂碰撞。
东方卿吟的目光仓惶地扫过周围惊诧的视线,最终落在面前书页上那团刺目的墨渍上。那墨迹如同一个无声的嘲讽,烙印在他完美逻辑的废墟之上。一股巨大的、从未体验过的灼烧感从耳根迅速蔓延至整个脸颊。
他猛地坐下,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械。迅速摘下眼镜,从口袋里掏出那块永远一尘不染的镜布,近乎粗暴地擦拭着镜片,仿佛要擦掉那上面沾染的、属于失控的印记。他重新戴上眼镜,深吸一口气,试图将翻涌的心绪强行压回冰层之下。
然而,指尖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和镜片后依旧残留的那一丝极力掩饰的慌乱,却暴露了那道刚刚被他自己亲手撕开的、深可见骨的情感裂缝。窗外的欢呼依旧在持续,那个名字如同魔咒般反复敲打着他的耳膜。他重新将目光投向书页,却再也无法看清上面任何一个冰冷的医学名词。
“蕴哥!你好了没啊?林大校花可等着呢!世纪影城IMAX厅!人家好不容易答应你周五晚上看电影的!”
篮球场外围,张浩宇扒着铁丝网,急得跳脚,朝着场内喊。
季蕴正站在场边靠近替补席的位置。
他穿着骚包的限量版球鞋,精心打理过的发型在阳光下泛着亚麻色的光泽,嘴角习惯性地噙着一抹玩味的笑。
他本对这种东西毫无兴趣,却被南司枭那记搏命般的“2 1”和全场爆炸的气氛短暂吸引。此刻,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并未完全聚焦在场上,目光状似随意地扫过看台,最终,精准地落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白钰独自坐在那里,和周围狂热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微微蜷着身子,怀里抱着一个似乎是装着班级杂物的纸箱,清秀的眉头微蹙着,白皙的脸上因为场内的激烈对抗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当南司枭打进那个关键球、全场陷入疯狂时,他也跟着小小地惊呼了一声,随即似乎被巨大的声浪吓到,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将下巴埋得更低,像一只被惊扰的、试图躲进壳里的小动物。
阳光落在他柔软的发顶,勾勒出一个小小的、带着怯懦弧度的光圈。
季蕴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淡了几分。看着白钰这副想融入又本能退缩的模样,他心头那点被球赛激起的波澜迅速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柔软、更清晰的牵引。
林薇那张明艳动人、带着期待笑意的脸在脑海中闪过,与眼前这个在喧嚣中显得格外安静、甚至有些孤单的身影重叠。
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显示着两条未读信息:
【林薇】:我到了哦,在取票机这边等你~
【林薇】:你到哪了?电影快开场啦。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
季蕴漂亮的桃花眼里,第一次出现了某种清晰的、近乎挣扎的权衡。
过去那些走马灯般更换的“女友”面孔在脑中飞速掠过,带来的是模糊的光影和索然无味的余韵。
而此刻看台上那个小小的身影,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清晰而持久。
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少了几分惯有的轻佻,多了点自嘲的意味。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
【季蕴】:临时有事,去不了了。票钱转你,算我赔罪。下次请你吃饭。
点击发送。没有犹豫。
“卧槽!蕴哥!你干嘛?!”
张浩宇眼尖地看到他的动作,差点扑过来抢手机。
“你疯了?!林薇啊!多少人的梦中情人!你就这么鸽了?!”
“吵死了。”
季蕴收起手机,懒洋洋地掏了掏耳朵,目光却依旧牢牢锁定在看台那个角落,仿佛那里才是世界的中心。
“一场电影而已,急什么。”
“一场电影?!”
张浩宇痛心疾首,好似错过了一千万的大彩票一样。
“这是跟林薇看电影的机会啊!蕴哥,你脑子被篮球砸了?”
季蕴没再理他。
球场上,南司枭在队友的搀扶下,正一瘸一拐却带着胜利者的姿态走向场边替补席。
汗水浸透了他额角的发,右肩处的肿胀似乎更明显了,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让他眉头紧锁,但那赤红的眼底燃烧的火焰却比阳光更灼人。
季蕴的目光在南司枭的伤处停留了一瞬,随即又飘向看台的白钰。
他看到白钰似乎松了口气,小小的肩膀放松下来,目光追随着南司枭的身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就在这时,季蕴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了一个正从图书馆方向匆匆走来的身影。
是东方卿吟。
他步伐依旧稳定,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只是那速度比平时快了几分。
脸上恢复了惯有的冰冷,金丝眼镜也擦拭得光洁如新,遮住了所有可能外泄的情绪。只是,那微微抿紧的唇线,和镜片后比往日更加幽深、仿佛在极力压制某种风暴的眸光,泄露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东方卿吟没有走向喧嚣的球场中心,而是径直穿过人群,目标明确地走向自己班的替补席后方堆放物品和医疗箱的角落。
他的视线如同精准的探针,第一时间锁定了南司枭被汗水浸透、明显肿胀变形的右肩,以及左臂上那道因剧烈运动而边缘泛红、似乎有血丝渗出的狰狞结痂。
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更快地走到医疗箱旁,蹲下身,动作利落地打开箱子,翻找起来。
南司枭刚被队友扶着坐下,正龇牙咧嘴地忍受着队医初步检查带来的剧痛。他赤红的眼睛扫过看台,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当目光掠过图书馆方向,看到那个蹲在医疗箱旁、正拿出冰袋和弹性绷带的熟悉身影时,他整个人猛地一僵!
东方卿吟似乎感受到了那道灼热复杂的视线。他抬起头,冰冷的镜片后,目光与南司枭在空中猝然相撞!
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球场的喧嚣、队友的嘈杂、甚至南司枭自己肩臂的剧痛,都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南司枭看到东方卿吟那永远无波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某种极其复杂的东西在冰层下剧烈涌动、挣扎——是愤怒?是责备?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压抑的关切?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从皮到骨彻底解剖!
东方卿吟率先移开了视线,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对视只是南司枭剧痛下的幻觉。
他拿起冰袋和绷带,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朝着南司枭的方向走来。他的步伐很稳,每一步都带着一种冰冷的压迫感。
南司枭的心脏骤然缩紧!喉咙干涩发紧。他想开口,想质问,想吼叫,想把这几天积压的所有屈辱、愤怒、困惑和不甘都砸向眼前这个人!
但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着东方卿吟越走越近,看着他手中那象征着“修复”的冰冷物品,看着他碎裂镜片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所有的暴戾和质问,最终都化作了身体无法控制的、因剧痛和巨大心理冲击而带来的剧烈颤抖。
他猛地别过头,不再看东方卿吟,紧咬的牙关发出咯咯的轻响,下颌线绷得像要断裂。唯有那只紧握成拳、指甲深陷掌心的左手,暴露着他内心翻江倒海般的风暴。
东方卿吟走到他面前,站定。
没有询问,没有寒暄,甚至没有看他痛苦的表情。
只是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权威感,伸出手,冰冷的手指直接按在了南司枭肿胀滚烫的右肩关节上!
“呃——!”
猝不及防的剧痛让南司枭身体猛地一颤!一声压抑的痛哼冲破牙关!他赤红的眼睛瞬间瞪大,布满血丝,带着被冒犯的暴怒和难以置信,狠狠剜向东方卿吟!
东方卿吟却对他的目光视若无睹。
他的指尖在南司枭肩关节周围几个关键点快速而精准地按压、探查,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似乎在评估损伤的程度。随即,他拿起冰袋,动作利落地、甚至带着点粗暴地直接按在了那肿胀发烫的伤处!
刺骨的冰凉混合着尖锐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南司枭的神经!他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下意识地想弹开!
“别动。”
东方卿吟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命令的口吻,同时用另一只手牢牢按住了南司枭未受伤的左肩!那只手的力量大得出奇,如同冰冷的铁钳,将他死死固定在座位上!
南司枭被迫承受着冰火两重天的酷刑,额角的冷汗瞬间成股流下,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死死瞪着东方卿吟近在咫尺的侧脸,看着对方冰冷镜片后专注而毫无波澜的眼神,看着他额角那道已经结痂的细小伤痕,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愤怒、屈辱、剧痛、以及一种更深沉、更难以言喻的酸涩——如同岩浆般在胸腔里疯狂冲撞、沸腾!
他猛地闭上眼,将头重重地抵在身后冰冷的椅背上,任由那冰袋的寒气和肩臂处撕裂般的痛楚将他吞噬。紧握的左拳,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色,微微颤抖着。
周围的队友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看着这诡异而充满张力的一幕。没人敢上前打扰。
季蕴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目光在东方卿吟看似冰冷强硬的动作和南司枭痛苦隐忍却又无法挣脱的姿态之间来回逡巡,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洞察的了然。
他最后看了一眼看台上那个抱着纸箱、正担忧地望着场下、似乎想靠近又不敢的白钰,轻轻啧了一声,转身,双手插兜,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片喧嚣与痛楚交织的漩涡。
晚风带着白日的余温,轻轻拂过安静的校园。路灯次第亮起,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晕。
季蕴没有去赴那场被无数人艳羡的约会。
他独自一人,双手插兜,慢悠悠地晃荡在通往校外的小径上。路旁的香樟树在晚风中沙沙作响,空气中飘浮着草木的清香。他俊美的脸上没有了惯常的玩世不恭,那双总是盛满戏谑的桃花眼此刻显得有些空茫,映着路灯柔和的光。
林薇那张带着明显失望和一丝愠怒的回信还停留在手机屏幕上:【季蕴,你太让我失望了。没有下次了。】
他扫了一眼,指尖划过,没有回复,甚至没有太多情绪波动。
这在他过去的情史中几乎是不可想象的。那些精心挑选的礼物,那些甜言蜜语的短信,那些在月光下、霓虹灯旁,与不同女孩或热烈或暧昧的拥吻……曾经以为能带来刺激和征服快感的画面,此刻如同褪色的旧照片,在脑海中模糊地闪过,只留下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和乏味。
他想起白钰。
想起他值日时在黑暗中惊恐煞白的小脸,想起他抱着纸箱在看台上像只受惊兔子般缩着脖子的模样,想起他偷偷望向南司枭时眼中那点小心翼翼的担忧……那些画面如此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度,轻易地穿透了那些模糊光影构筑的浮华屏障。
“喜欢?”
季蕴低声自语,路灯的光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小片阴影,他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老子他妈以前懂什么叫喜欢?”
他停下脚步,靠在一盏路灯杆上。
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也照亮了他眼中那份前所未有的困惑与……笨拙的坦诚。
过去那些所谓的“恋爱”,更像一场场精心设计的追逐游戏,对象是谁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追逐本身带来的新鲜感和征服欲。
他享受被注视、被迷恋的感觉,却从未真正在意过对方的喜怒哀乐,从未想过要为谁停下脚步、放弃什么。
而今天,仅仅是因为看到白钰在喧嚣中的孤单,仅仅是因为一丝没来由的担忧,他就毫不犹豫地推掉了与校花林薇的约会,推掉了一个能巩固他“情场不败”名声的绝佳机会。
这在他过去的逻辑里,简直是不可理喻的愚蠢行为。
可此刻,独自站在晚风里,季蕴的心头却没有半分后悔。
反而有一种奇异的轻松感,仿佛卸下了一层长久以来精心维持、却早已沉重不堪的面具。
那些曾经让他乐此不疲的追逐游戏,此刻看来是如此苍白而毫无意义。
他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悬停。通讯录里,“小白班长”的名字静静地躺在那里。他点开对话框,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几天前关于值日安排的工作交流。
打什么字呢?
“在干嘛?”——太刻意。
“晚上吃饭没?”——太俗套。
“今天篮球赛看到你了。”——废话。
季蕴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向来舌灿莲花的他,此刻竟感到了词穷的窘迫。
他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半晌,最终只是烦躁地锁上屏幕,将手机塞回裤兜。
路灯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他。
季蕴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夜风。
那双总是流转着漫不经心光芒的桃花眼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沉淀、重塑。
一种陌生的、带着笨拙温度的情感,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正缓慢而坚定地冲刷着他过往轻浮的河床。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有些东西,似乎真的不一样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教学楼方向,转身,双手插兜,身影融入校外被霓虹点亮的城市夜色。
步伐依旧慵懒,却似乎比来时,多了几分沉甸甸的、名为“认真”的重量。
——『命运的第九个齿轮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