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微光

伴随着晨曦的微光,我们迎来了新的一天;伴随着夜幕的降临,我们送走了又一个忙碌的日子,一周过去了。

就在这一天。

暮夏的暴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图书馆巨大的玻璃穹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如同无数鼓槌在敲击着紧绷的鼓面。

密集的水流在玻璃上扭曲滑落,将窗外的城市灯火晕染成一片片模糊而冰冷的光斑。图书馆顶楼自习室角落的灯光,在这片喧嚣的雨幕中显得格外孤寂。

南司枭猛地合上那本厚厚的《高中数学基础精要与思维训练》,发出一声闷响。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布满血丝的眼中残留着与函数定义域搏斗后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亢奋。

连续一周每晚被东方卿吟按在这片“数学荒漠”里开垦,从最初的狂暴抗拒到如今能勉强跟上那冰冷逻辑的节奏,他感觉自己像被剥掉了一层皮,露出底下从未示人的、陌生的神经末梢,敏感而疼痛,却又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

“今天就到这。”

东方卿吟清冽的声音穿透雨声,他正将几份打印好的新习题夹进一个硬壳文件夹,动作精准利落收拾东西。

“明天内容:函数基本性质,单调性与奇偶性。预习课本第三章第四节。”

他站起身,拎起书包,目光扫过南司枭面前摊开的、写满潦草推导的草稿纸,镜片后的眸光无波无澜,如同在检视一台程序运行完毕的机器。

“走。”

南司枭低咒一声,胡乱把书和笔塞进那个磨损严重的单肩包里,动作粗鲁,带着残留的烦躁,却也没再像最初那样直接甩手走人。

他跟着东方卿吟走出自习室,沉默地融入图书馆稀疏的人流。

图书馆外的连廊下,雨幕如织,湿冷的空气裹挟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扑面而来。城市的霓虹在水汽中扭曲变形,像一幅被打翻的油彩画。

两人都没有带伞。东方卿吟脚步未停,径直就要踏入那片滂沱之中,仿佛那冰冷的雨水与他无关。

“操!”

南司枭低骂一声,一把拽住东方卿吟的手臂,力道不小。

“你他妈脑子进水了?等会儿!”

他眼神凶狠地扫视着连廊外,雨水在地上溅起老高的水花,模糊了街道的轮廓。

“那边小巷穿过去,能少淋一半!”

他指着图书馆侧后方一条狭窄、灯光昏暗的通道,那是通往地铁站后街的捷径,平时人就不多,雨夜更显幽深。

东方卿吟被他拽住,脚步一顿。他垂眸看了一眼南司枭抓在自己小臂上的手,那只手骨节分明,缠着纱布的地方边缘已经磨损发黑,透着一股蛮横的力量感。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挣脱,也没表示赞同,只是顺着南司枭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条黑黢黢的小巷,如同在评估一条路径的风险系数。

“少废话,跟着!”

南司枭松开手,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率先弓起身,像一头准备冲刺的猎豹,猛地冲进雨幕!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他的头发和单薄的T恤,紧贴在贲张的肌肉上。他头也不回地扎进那条小巷。

东方卿吟在原地停留了半秒,雨水已经打湿了他的额发和镜片。他抬手抹了一下镜片上的水雾,看着南司枭在雨巷中迅速模糊的背影,镜片后的眸光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波动。

随即,他也迈开步伐,以一种与南司枭截然不同、却同样迅捷而稳定的步态,无声地跟了上去。

小巷狭窄而曲折,两旁是图书馆高大的后墙和一些商铺的后门,堆放着杂物和垃圾桶。雨水顺着墙壁和屋檐哗哗流淌,在坑洼不平的水泥地上汇成浑浊的溪流。

唯一的光源来自巷口一盏老旧昏黄的路灯,光线被雨幕切割得支离破碎,勉强照亮前方一小段湿漉漉的地面。

南司枭在前面疾走,高大的身影在昏暗中投下浓重的阴影。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他烦躁地甩了甩头,试图甩掉眼前的水珠。

就在这时,一种源自无数次街头斗殴淬炼出的、近乎野兽般的直觉猛地攫住了他!后颈的汗毛瞬间炸起!

他猛地刹住脚步!

同时,身体比意识更快一步做出反应——他急速侧身,左手闪电般向后探出,精准地扣住了身后东方卿吟的手腕,狠狠将他往自己身后一带!

“小心!”

几乎在南司枭低吼出声的同时!

“咻——!”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撕裂雨幕!

一根裹挟着风声和雨水的棒球棍,擦着东方卿吟刚才站立位置的后脑勺,狠狠地砸在了旁边湿漉漉的墙壁上!

“嘭!”

一声闷响,砖屑混合着雨水四溅!

几个模糊的人影如同鬼魅般从前方巷子拐角的阴影里闪了出来,堵住了去路。为首的是个染着黄毛的混混,手里正握着那根砸空的棒球棍,脸上带着狞笑。

他身后跟着三四个同样流里流气的青年,手里拿着甩棍或链条,眼神不善地在南司枭和被他护在身后的东方卿吟身上来回扫视。

“哟呵!反应挺快啊,南司枭!”

黄毛甩了甩棒球棍上的雨水,歪着嘴,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哥几个等你放学等了好几天了!上次在台球厅,你他妈很威风啊?把我兄弟的胳膊卸了,这笔账,今天连本带利算清楚!”

南司枭将东方卿吟牢牢挡在身后宽阔的脊背如同一堵密不透风的墙。雨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滴落,他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黄毛,像两簇在雨中燃烧的火焰,没有一丝恐惧,只有被彻底激怒的、沸腾的暴戾!他认出了这几个人,是城西一带不入流的混子,上次在台球厅是他们先挑事,被他教训了一个。没想到还敢找上门,还挑这种地方、这种时机!

“算账?”

南司枭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每一个字都裹着冰碴和火星,忍耐着脾气。

“就凭你们几个杂碎?”

他微微弓起背,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像一张拉到极致的硬弓,随时准备爆发出毁灭性的力量。巷子狭窄,对方人多还拿着家伙,情况对他极其不利,但他骨子里的凶悍被彻底点燃,退让?在南司枭的字典里从来不存在!

“司枭,小心后面!”

身后传来东方卿吟极其短促的提醒,声音依旧冷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南司枭甚至没有回头!他的身体如同安装了精确的感应器,在东方卿吟出声的刹那,腰腹核心骤然发力,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拧身侧踹!动作迅猛如电!

“砰!”

一个试图从他侧后方偷袭、手持链条的混混被狠狠踹中胸口,闷哼一声倒飞出去,撞在湿滑的墙壁上,溅起一片水花!

这一脚如同吹响了战斗的号角!

“干他!”

黄毛怒吼一声,挥舞着棒球棍率先扑了上来!其他几人也一拥而上!狭窄的巷子里瞬间被挥舞的棍影、链条的呼啸、粗野的咒骂和□□沉闷的撞击声填满!雨水混合着泥浆飞溅!

南司枭彻底化身为一头狂暴的凶兽!他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只有最原始、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搏杀技巧!闪避!格挡!重拳!膝撞!每一次出手都带着千钧之力,精准地砸向对手的要害!

他的动作大开大合,却又带着一种野兽般的直觉,在狭窄的空间和密集的攻击中寻找缝隙。他完全放弃了防守,将整个后背暴露在攻击之下,只因为身后站着那个绝对不能被打扰的人!

一根甩棍带着风声砸向南司枭的右肩!他刚拧断一个混混的手腕,根本来不及完全躲闪!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伴随着南司枭一声压抑的闷哼!

几乎同时,另一个混混的链条狠狠抽向他的腿弯!南司枭身形一个趔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

“东方!躲开!”

他嘶吼着,不顾自己身体的失衡,猛地向后撞去,用自己坚实的后背硬生生扛住了另一根砸向东方卿吟方向的棒球棍!那沉重的钝击感让他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

混乱中,一道冰冷的银光骤然闪过!是黄毛!他趁着南司枭被围攻踉跄的瞬间,竟掏出了一把折叠匕首,脸上带着狰狞的疯狂,直直刺向南司枭的腰腹!角度极其阴狠!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被雨声和打斗声淹没的脆响!

是镜片碎裂的声音!

东方卿吟一直如同磐石般静立在战斗漩涡的中心,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镜片后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冷静地扫描着混乱的战局。当黄毛掏出匕首、刀锋在昏黄灯光下反射出致命寒光的刹那,他动了!

没有惊呼,没有慌乱。他的动作快如鬼魅,精准得如同设定好的程序!在南司枭因剧痛和冲击而身体僵直的千钧一发之际,东方卿吟猛地侧身切入!

他并非格挡,而是以最小的动作幅度,用自己左侧的肩膀和手臂,极其巧妙地撞偏了南司枭的重心,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出,五指如钢钳,精准无比地扣住了黄毛持刀的手腕!

“呃啊!”

黄毛只觉手腕传来一阵钻心剧痛,仿佛骨头都要被捏碎!

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湿漉漉的地上!

东方卿吟顺势一拧一送!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冷酷的、非人的效率!

“咔嚓!”

又是一声清晰的骨裂脆响!

黄毛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抱着诡异扭曲的手腕滚倒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精准反击,如同冰冷的毒蛇出击,瞬间震慑住了剩下的混混!他们看着地上惨叫打滚的老大,又看向那个站在雨中、半边镜片碎裂、露出冰冷幽深眸光的清瘦少年,一股寒意猛地从脚底窜起!

“妈的!点子扎手!扯呼!”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剩下的混混顿时胆寒,也顾不上老大了,连滚带爬地拖着受伤的同伴,仓惶地消失在巷子另一头更深的黑暗雨幕中。

打斗骤然停止。

小巷里只剩下哗哗的雨声,粗重的喘息,以及黄毛痛苦的呻吟。

南司枭靠在湿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右肩和后背火辣辣的剧痛。

雨水混合着汗水、泥浆和嘴角渗出的血丝,从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淌下。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缠着纱布的右手,纱布早已被雨水、泥泞和新的血迹彻底浸透、染黑。左臂也传来阵阵钝痛。

他试着动了一下右肩,钻心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额角青筋暴起,但他死死咬住牙关,没让自己哼出声。

他抬起头,赤红的眼睛看向几步之外的东方卿吟。

东方卿吟站在雨中,半边镜片碎裂成蛛网状,露出了镜片后那只眼睛——幽深、冰冷、毫无情绪,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沿着下颌线滴落在他被扯开一道口子的衬衫领口。

他微微垂眸,看着自己刚刚扣住黄毛手腕的右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有些发白。他缓缓松开手指,仿佛在甩掉什么不洁之物,然后,他抬起眼,目光如同两柄淬了冰的利刃,直直刺向南司枭!

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平静无波,而是蕴含着一种南司枭从未见过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怒火与……失望!

“愚蠢。”

东方卿吟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狠狠凿进南司枭的耳膜,穿透雨幕,带着刺骨的寒意,看一眼好似就寒风刺骨。

“无法评估风险等级,盲目选择高对抗性路径,将自身与队友置于极端危险境地。以伤换伤的原始搏斗模式,效率低下,代价高昂。南司枭。”

他向前逼近一步,碎裂的镜片反射着昏黄的路灯光,如同他眼中碎裂的寒冰一样。

“你的行为逻辑,与未开化的野兽毫无区别。暴力是你唯一能理解的沟通方式吗?”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渣的鞭子,狠狠抽在南司枭刚刚经历过生死搏杀、还在沸腾着热血和痛楚的神经上!

他刚刚豁出命去保护的人,此刻正用最冰冷、最理性、最残酷的语言,将他拼死的行为贬低得一文不值!

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暴怒瞬间冲垮了南司枭的理智!

“你他妈说什么?!”

他猛地直起身,不顾右肩撕裂般的剧痛,赤红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朝着东方卿吟低吼咆哮。

“老子是为了谁?!要不是为了护着你这个书呆子,老子……”

“为了我?”

东方卿吟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度,冰冷的嘲讽如同实质的冰锥。

“你所谓的‘保护’,就是让我被迫卷入一场毫无必要的、低级的暴力冲突?就是让我目睹这种毫无美感的、原始野蛮的身体互搏?就是让我……”

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南司枭染血的纱布、青紫的嘴角和明显不自然的右肩处。

“处理你因为冲动和愚蠢造成的额外损伤?”

他上前一步,几乎与南司枭鼻尖相对!碎裂的镜片后,那只裸露的眼睛里燃烧着南司枭从未想象过的怒火,那怒火并非炽热,而是如同绝对零度般能将一切冻结的冰冷!

“你的‘保护’,对我而言,是最大的负担和干扰!南司枭,收起你那套自以为是的、用暴力堆砌的‘义气’,它廉价得令人作呕!”

“你——!”

南司枭目眦欲裂,巨大的愤怒和难以言喻的受伤感让他浑身都在颤抖!

他猛地扬起未受伤的左手,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带着呼啸的风声,就要朝东方卿吟那张永远冷静、此刻却写满冰冷厌恶的脸上砸去!

东方卿吟站在原地,不闪不避,只是用那只完好的、冰冷幽深的眼睛,毫无畏惧地、甚至带着一丝轻蔑地直视着南司枭燃烧着暴怒的赤瞳。

拳头在距离东方卿吟鼻尖不到一寸的地方,硬生生停住了!

南司枭的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喷在东方卿吟冰冷的脸上。他看着东方卿吟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失望和轻蔑,看着对方碎裂镜片下那道被飞溅砖屑划出的、正渗出细小血珠的额角伤痕……那只紧握的拳头,最终无力地、颓然地垂落下来。

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冰冷瞬间席卷了他。

比雨更冷,比身上的伤痛更刺骨。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东方卿吟一眼,拖着那条受伤的腿,一瘸一拐、沉默地朝着巷子出口走去,背影在昏黄的雨幕中显得格外孤寂和狼狈。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泥水里,也踏在自己被碾碎的自尊上。

东方卿吟站在原地,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冲刷着额角那道细小的血痕。他看着南司枭踉跄消失在雨巷尽头的背影,镜片后那只完好的眼睛深处,翻涌的冰冷怒火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最终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

他弯腰,捡起地上那把黄毛掉落的匕首,用指尖捏着刀刃,如同处理一件危险的生物样本,然后,他迈开脚步,无声地跟了上去。碎裂的镜片上,残留的灯光碎片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动。

“哗啦——”

一桶浑浊的脏水被泼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尘埃混合的味道。

高一(3)班的教室里,灯光只亮着靠近讲台的两排。白钰戴着橡胶手套,正用力地擦着黑板槽里积攒的粉笔灰。

他是本周的值日生组长。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以及他打扫时发出的细微声响。窗外的雨已经停了,但天色彻底黑透,浓重的夜色如同墨汁般浸染着玻璃窗,将教室外的走廊和远处的树木吞噬成一片模糊而深邃的暗影。

白钰不喜欢值日,尤其不喜欢一个人留到这么晚。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尽量不去看那些被黑暗笼罩的角落。

空旷的教室在寂静中仿佛被无限放大,任何一点微小的声音——拖把杆碰到水桶的轻响、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都被放大得格外清晰,敲打着他敏感的神经。

就在他擦完黑板,准备去清洗抹布时,教室前门处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像是有人拧动了门把手。

白钰的心跳猛地漏跳一拍!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他像受惊的兔子般倏然转身,橡胶手套下的手指瞬间攥紧,脸色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惊恐的目光死死盯向门口!

门被推开一条缝。

一张俊美中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脸探了进来。

是季蕴。

“班长大人,还没忙完呢?”

季蕴推门而入,姿态闲适地靠在门框上,双手插在裤兜里。他似乎刚打完球,额发微湿,身上带着运动后的蓬勃热气,与教室里清冷寂静的气氛格格不入。

他看着白钰瞬间煞白的小脸和眼中来不及掩饰的惊恐,漂亮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随即被更深的玩味覆盖。

“怎么?看到我这么害怕?我又不是鬼。”

白钰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强烈的窘迫和被看穿的羞恼。

他飞快地低下头,掩饰自己失态的表情,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怎么还没走?”他用力搓洗着抹布,冰凉的冷水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

“哦,东西落教室了。”

季蕴随意地指了指后排一个座位,信步走了进来。他没有回到自己座位,反而踱步到白钰旁边的水桶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清洗。

“班长大人真是尽职尽责,一个人打扫这么大教室,不害怕吗?”

他的声音带着惯有的调侃,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落在白钰低垂的侧脸上,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细微的表情变化。

白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又僵硬了一下因为季蕴好似拆穿了自己。

“……有什么好怕的。快弄完了。”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加快速度拧干抹布,转身去擦讲台,刻意拉开了与季蕴的距离。

季蕴没再追问,只是倚在讲台边,目光追随着白钰忙碌的身影。他注意到白钰在擦拭远离灯光的后排课桌时,动作会不自觉地加快,身体会微微绷紧,视线会快速地扫过那些被阴影覆盖的角落。

当他需要去教室后面关窗户时,脚步会变得格外轻快,几乎是贴着有光亮的地方小跑过去,关好窗又迅速回到讲台灯光下,仿佛那片黑暗是某种会吞噬人的沼泽。

一丝了然的笑意浮上季蕴的唇角,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意味。他没有点破,只是看着白钰终于收拾好所有工具,脱下橡胶手套,略显匆忙地背起书包。

“我好了,先走了。”

白钰低着头,匆匆说了一句,就想绕过季蕴离开。

“等等。”

季蕴长臂一伸,轻松地按住了教室门的开关,“啪嗒”一声,将教室的大灯彻底关掉!只留下讲台上方一盏小小的日光灯管,发出惨白而微弱的光晕,勉强照亮讲台周围一小圈区域,而教室的后半部分瞬间沉入浓重的黑暗!

“啊!”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白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黑板上!

他惊恐地睁大眼睛,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发抖,如同寒风中的落叶!

那深埋心底的、对黑暗的极端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大口喘息着,试图控制自己,却收效甚微,目光慌乱地扫视着周围迅速逼近的阴影,仿佛那里面潜藏着择人而噬的怪兽。

“啧,反应这么大?”

季蕴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不易察觉的心疼。

他并没有立刻开灯,反而上前一步,靠近了浑身僵硬发抖的白钰。借着讲台那点微弱的光,他能清晰地看到白钰眼中无法掩饰的恐惧,那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

“你……”白钰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开灯……快开灯!”

“好好好,开灯开灯。”

季蕴似乎这才“恍然大悟”,连忙抬手,“啪嗒”一声重新打开了教室的大灯。明亮的灯光瞬间驱散了所有黑暗。

骤然的光明让白钰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他靠着黑板滑坐下去,双手紧紧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肩膀还在无法抑制地轻轻颤抖,如同被彻底击垮的小兽。

季蕴脸上的玩味笑容彻底消失了。他蹲下身,与白钰平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此刻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

他伸出手,似乎想拍拍白钰的肩膀,却在半空中顿住,最终只是轻轻放在他旁边的地面上。

“喂,”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刻意收敛的温柔,“没事了,灯开了。别怕。”

他看着白钰依旧埋在膝盖间的脑袋,沉默了几秒,用一种近乎自语的语调低声说:“原来……你这么怕黑啊。”

这句话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白钰最后一点伪装。他埋在膝盖间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季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蹲在他旁边,耐心地等待着。

明亮的灯光下,两个少年一蹲一坐,身影被拉得很长。一个在无声地消化着巨大的恐惧和羞耻,另一个则收敛了所有锋芒,展现出从未有过的安静守护姿态。

良久,白钰颤抖的肩膀才慢慢平复下来。他缓缓抬起头,眼圈和鼻尖都是红的,像小兔子一样。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眼神里充满了脆弱和一种被看穿后的难堪。他避开季蕴的目光,挣扎着想站起来。

季蕴立刻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胳膊,力道温和却不容拒绝。

“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的语气很自然,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意味,仿佛刚才那场“意外”从未发生。

白钰想拒绝,但双腿还有些发软,刚才的恐惧消耗了他太多力气。

而且……这明亮的教室此刻也让他感到一种难言的尴尬。他低着头,没有吭声,算是默许。

季蕴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得逞般的笑意,但很快隐去。他帮白钰拿起放在讲台上的书包,背在自己肩上,然后很自然地走到门边,替白钰拉开了门。

“班长大人,请。”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空荡的教学楼。雨后夜晚的空气格外清冽,带着草木的芬芳。校园里路灯昏黄,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长长的、摇曳的光影。白钰刻意落后季蕴半步,低着头,沉默地走着。

季蕴也没有说话,只是配合着白钰的步调,走在他侧前方一点的位置。他的身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恰好能笼罩住白钰,像一道无声的屏障。

走过灯光与树影交错的区域时,他会不着痕迹地放慢脚步,确保白钰始终能踩在光亮里。

一种微妙的、无需言语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悄然流淌。白钰紧绷的神经在清冷的夜风和身边人无声的“屏障”下,一点点放松下来。

他偷偷抬眼,看着季蕴挺拔的背影,看着他随意搭在肩上的、属于自己的书包带子,心里涌起一种极其复杂的感觉——窘迫、羞恼,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心。

城中深处有一个他们兄弟的聚集地,一栋老旧的单元楼。狭窄的楼道里灯光昏暗,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劣质烟草的气息。

南司枭用肩膀顶开那扇油漆剥落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他浑身湿透,泥浆、血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

右肩传来钻心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背的钝痛。他拖着那条伤腿,踉跄着走进这间不足二十平米、堆满杂物、几乎无处下脚的出租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食物**和酒精混合的馊味。

他反手甩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因为疼痛和失温而微微颤抖。

他不想开灯,黑暗中至少能掩盖住此刻的狼狈。他摸索着走到床边——那只是一张铺着薄褥子的硬板床——颓然坐了下去,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嘶……”

右肩的剧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臂,钻心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他低咒一声,放弃了。

黑暗中,他摸到床头柜上一包被压扁的廉价香烟,抖出一根叼在嘴里,又摸索着打火机。

“咔嚓…咔嚓…”

打火机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火苗几次亮起又熄灭,映亮了他嘴角的淤青、额角的擦伤和那双在黑暗中依旧燃烧着屈辱与暴戾的赤瞳。

“咔哒。”

一声轻微的、几乎被忽略的锁舌弹开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南司枭的动作猛地顿住!叼在嘴里的香烟掉落在潮湿的裤子上。

他像一头被入侵领地的孤狼,瞬间绷紧了全身的肌肉,赤红的眼睛在黑暗中死死盯向门口!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只有冰冷的湿衣服贴在皮肤上。

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

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站在门口走廊昏暗的光线下,半边镜片碎裂,额角那道细小的血痕在光影下格外清晰。

是东方卿吟。

他手里拎着一个印着附近二十四小时药店标志的塑料袋。

南司枭所有的神经瞬间绷紧到了极致!屈辱、愤怒、被侵犯的暴怒如同岩浆般在胸腔里翻涌!

他猛地从床上弹起来,不顾剧痛,低吼道:“谁他妈让你进来的?!滚出去!”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东方卿吟对他的怒吼置若罔闻。

他反手轻轻关上门,隔绝了走廊的光线,房间里重新陷入一片黑暗。然后,他抬手,“啪”的一声,按亮了门边墙壁上那盏昏黄的白炽灯开关。

骤然亮起的、极其微弱的光线,让南司枭下意识地眯起了眼,也让他此刻的狼狈无所遁形——湿透的、沾满污泥和血渍的衣服,青紫肿胀的嘴角,额角渗血的擦伤,以及那明显不自然下垂、微微颤抖的右臂。

东方卿吟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手术刀,在南司枭身上快速而精准地扫视了一遍。

碎裂镜片后的那只眼睛,深邃得如同寒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迈步走了进来,脚步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他没有理会南司枭喷火的目光和紧绷的敌意,径直走到那张堆满杂物的破旧小方桌旁,将药店的塑料袋放下,然后从里面拿出碘伏、棉签、纱布、弹性绷带、一盒消炎药,甚至还有一小瓶医用酒精和一把崭新的医用剪刀。

“把湿衣服脱了。”

东方卿吟的声音在昏黄的灯光下响起,依旧平静无波,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如同在实验室里对助手下达指令。

“右肩疑似关节脱位或韧带撕裂,需要初步固定。背部钝挫伤需观察有无内出血。左手尺骨处有开放性伤口,需清创包扎防止感染。”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医用剪刀剪开新纱布的包装袋,动作流畅而专业,带着一种与这肮脏环境格格不入的精密感。

南司枭站在原地,像一尊凝固的、充满戾气的雕塑。

他看着东方卿吟有条不紊地摆弄着那些冰冷的医疗器具,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额发和碎裂镜片下那道细小的血痕,听着他用毫无感情的声音陈述着自己的伤势……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彻底无视的愤怒几乎要将他撕裂!

“东方卿吟!”

南司枭的怒吼如同受伤野兽最后的咆哮,他猛地冲上前,用未受伤的左手狠狠揪住东方卿吟的衣领!力道之大,几乎将对方提离地面!

“你他妈聋了吗?!我让你滚!我不需要你的假惺惺!你刚才不是骂得很痛快吗?!现在又跑来装什么好人?!”

他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东方卿吟近在咫尺的脸,呼吸粗重地喷在对方冰冷的皮肤上。

东方卿吟被他揪着衣领,身体被迫前倾,但眼神依旧平静无波,甚至没有一丝闪躲。

碎裂的镜片后,那只幽深的眼睛如同无风的古井,清晰地映出南司枭因暴怒而扭曲的面容。他任由南司枭揪着,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冷得像冰:

“情绪宣泄无法改变任何事实。你现在的伤势需要处理。拖下去,感染或关节永久性损伤的风险会显著增加。这不符合最优选择。”

他的目光扫过南司枭揪着自己衣领的、同样缠着旧纱布的手。

“松开。或者,你想让这只手也废掉?”

他的话语冰冷、理性、残酷,将南司枭汹涌的怒火置于绝对零度的审视之下。没有解释,没有道歉,只有基于事实的利弊分析。

这种极致的冷酷,反而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南司枭失控的暴怒,只剩下一种被彻底看透、无力反驳的冰冷窒息感。

揪着衣领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和内心的剧烈挣扎而剧烈颤抖着。他看着东方卿吟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看着对方额角那道细小的血痕,看着桌上那些散发着消毒水气味的冰冷器械……最终,那只手如同耗尽了所有力气,颓然地、僵硬地松开了。

南司枭猛地转过身,背对着东方卿吟,肩膀因为压抑的情绪和疼痛而微微颤抖。他用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力道,粗暴地扯掉了自己身上那件湿透、沾满泥泞和血污的T恤!

布料撕裂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布满淤青和擦伤的精壮上身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右肩处一片骇人的青紫肿胀,左臂上有一道被利器划开、皮肉外翻的伤口,正缓缓渗着血珠。后背几处明显的棍棒击打痕迹,颜色深紫。

他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座伤痕累累、等待被修复或彻底摧毁的废墟。

东方卿吟的目光落在南司枭伤痕累累的后背上,镜片后的眸光几不可察地微微闪动了一下。他没有再说什么,拿起浸透碘伏的棉签,动作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按在了南司枭左臂那道狰狞的伤口上!

“呃——!”

剧烈的刺痛让南司枭浑身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他咬紧牙关,下颌线绷紧如刀,额头上瞬间渗出大颗的冷汗!但他硬是挺直了脊背,没有躲闪,也没有再发出一丝声音。

东方卿吟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的手指修长而稳定,带着一种近乎无情的精准。

沾满碘伏的棉签仔细地清理着伤口边缘的污泥和可能存在的异物,每一次擦拭都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清创完成后,他拿起新的纱布,动作熟练而利落地进行包扎,缠绕的力道恰到好处,既保证压迫止血,又不会过分阻碍血液循环。

处理完左臂的伤口,他的目光移向南司枭肿胀变形的右肩。他伸出食指和中指,指腹带着凉意,极其小心地按压在肩关节周围的几个关键点上,同时仔细观察着南司枭肌肉的瞬间紧绷程度和细微的表情变化。

“这里?”他按向一个点。

“嘶……”

南司枭倒吸一口冷气,身体瞬间绷紧。

“这里?”

换了一个点。

“嗯!”

一声从牙缝里挤出的闷哼。

东方卿吟收回手,从塑料袋里拿出那卷弹性绷带。

“三角巾悬吊。暂时固定,明天必须去医院拍片确认韧带和关节囊损伤程度。”

他的声音依旧毫无感情,如同在宣读诊断报告。他动作麻利地用绷带绕过南司枭的颈后和受伤的前臂,打了一个牢固而专业的结。

整个过程中,他的指尖偶尔会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南司枭滚烫而紧绷的皮肤,那触感冰冷而稳定,与他处理伤口时无情的精准形成奇异的反差。

最后,他拿起沾了酒精的棉球,轻轻擦拭南司枭额角和嘴角的擦伤淤青。酒精的刺激让南司枭的肌肉再次绷紧,但他只是死死闭着眼,任由那冰冷的触感在皮肤上游走。

昏黄的灯光下,狭小肮脏的破旧的屋子里,里一片死寂。只有酒精棉球擦拭皮肤的细微声响,以及两人之间压抑的呼吸声。

一个沉默地承受着身体和心灵的双重剧痛,一个专注地进行着冰冷而高效的“修复”。碎裂的镜片边缘,偶尔反射出一点微弱的光。

当东方卿吟将最后一点药膏涂在南司枭嘴角的淤青上时,他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指尖传来的温度滚烫,带着伤者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他收回手,将用过的棉签和纱布收拾进垃圾袋,动作一丝不苟。

“消炎药,一次两粒,饭后吃。”

他将药盒放在那张摇摇晃晃的小方桌上,声音平静无波。

“伤口不要沾水。右肩绝对制动。”

他拿起自己那个同样被雨水打湿的书包,转身走向门口,没有再看南司枭一眼,仿佛他只是一个处理完毕的“病例”。

就在他的手握住冰凉的门把手时,身后传来一个极其沙哑、几乎被喉咙里血腥气淹没的声音:

“……为什么?”

南司枭依旧背对着他,声音低沉得如同从地底传来,带着浓重的疲惫和无法理解的困惑。

“你不是说……我是负担吗?”

东方卿吟开门的动作顿住了。他没有回头。昏黄的灯光将他清瘦的背影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墙壁上。

房间里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老旧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电流嗡鸣声。

几秒钟后,东方卿吟清冽的声音才在寂静中响起,依旧冰冷,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清理逻辑障碍,是我的责任。而你……”

他微微侧过头,碎裂镜片的边缘在灯光下折射出一道冷冽的微光。

“暂时还属于需要被清理的障碍范畴。”

说完,他拧开门把手,身影无声地融入门外走廊更深的黑暗中。铁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屋内昏黄的灯光,也隔绝了南司枭骤然变得复杂而茫然的目光。

夜更深了。雨后的街道被洗刷得干净,路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晕。

白钰家所在的老式小区楼下。季蕴停下脚步,将肩上的书包递还给白钰。

“到了。”

他笑了笑,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进去吧。”

白钰接过书包,手指无意间触碰到季蕴微凉的指尖,心头微微一跳。

他低着头,小声说:“……谢谢。声音细若蚊呐。

今晚的经历太过混乱,恐惧、窘迫、还有此刻心底那丝挥之不去的异样感,让他不敢抬头看季蕴的眼睛。

“谢什么?”

季蕴双手插回裤兜,姿态慵懒地靠在路灯杆上,昏黄的光线给他俊美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驱散了平日的邪气,显得格外干净。

“顺路而已。班长大人以后值日,看来得找个伴儿了?”

他语气轻松,带着惯有的调侃,目光却落在白钰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白钰的脸颊微微发热。他知道季蕴在暗示什么。

他攥紧了书包带子,没有接话,只是低声说:“我上去了。”说完,转身快步走进了单元门洞。

季蕴站在原地,看着白钰纤细的背影消失在楼道昏暗的光线里。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桃花眼中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若有所思的光芒。

他抬头望了一眼白钰家亮起灯光的窗户,在楼下静静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踱入小区外被路灯照亮的街道。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有些孤单,却又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

同一片夜空下。

而那间狭小肮脏的破旧的屋子里面。

南司枭依旧保持着东方卿吟离开时的姿势,僵硬地坐在床沿。右肩被三角巾固定着,左臂缠着干净的纱布。

——『命运的第七个齿轮微光』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吟枭钰蕴
连载中盈冰红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