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暗涌

图书馆顶楼自习室的灯光,白得有些刺眼,将南司枭紧锁的眉头和紧绷的下颌线照得分毫毕现。他像一头被强行按在书桌前、被迫研究草食动物习性的猛兽,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抗拒与不适。

那本《高中数学基础精要与思维训练》摊开在集合论部分,崭新的纸张散发着油墨味,却如同天书般晦涩。旁边的打印纸上,前三道题旁边歪歪扭扭的答案和巨大的红叉,以及被暴躁划出的杂乱线条,无声地诉说着他的挫败与愤怒。

笔杆被他咬得咯吱作响,额前凌乱的碎发被他烦躁地揉搓得更乱。

他时而凶狠地瞪着书页,仿佛要用目光将其烧穿;时而泄气般地将头重重磕在冰凉的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基础的匮乏如同深不见底的泥沼,将他引以为傲的“直觉”牢牢困住,每一次挣扎都带来更深的无力感。

那股熟悉的、想要摧毁一切的暴戾冲动在胸腔里左冲右突,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

就在他濒临爆发的边缘,几乎要掀桌而起时,东方卿吟那冰冷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割开了他混乱的思绪:

“第七题,应用题:设集合 A = {1, 2, 3}, B = {x | x 是小于 4 的正整数}。问 A 与 B 的关系。”

南司枭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瞪着东方卿吟,带着被挑衅的怒意:

“你他妈有完没完?!”

东方卿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指尖轻轻点在他自己那份打印纸上同样位置的一道题——那道题旁边,南司枭只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你的直觉告诉你它们相等,但为什么写不出推导过程?无法用定义和逻辑语言确认的‘直觉’,与猜测无异,毫无价值。”

南司枭一窒,像被掐住了喉咙。他刚才确实“感觉”A和B一样,但让他说出个所以然,他只会烦躁地画问号。

“定义。”

东方卿吟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悠悠开口。

“集合相等的定义。”

南司枭胸膛剧烈起伏,憋着一口气,艰难地回忆着不太确定的说出。

“两个集合的元素……完全一样?”

“不完全准确。”

东方卿吟放下手中的量子物理书,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探照灯锁定南司枭,“精确定义:集合 A 等于集合 B,当且仅当 A 是 B 的子集,且 B 是 A 的子集。即,A ? B 且 B ? A。”

他拿起笔,在空白的草稿纸上迅速写下:

A ? B:?x (x ∈ A → x ∈ B)

B ? A:?x (x ∈ B → x ∈ A)

“现在,验证 A ? B:A={1,2,3},B={x | x是小于4的正整数} = {1,2,3}。A 中任一元素,1∈B?是。2∈B?是。3∈B?是。故 A ? B 成立。”

“验证 B ? A:B 中任一元素,比如1,1∈A?是。2∈A?是。3∈A?是。故 B ? A 成立。”

“因此,A = B。”

他的推导简洁、清晰、冰冷,每一步都严格建立在定义和逻辑之上,如同搭建一座无懈可击的堡垒。

南司枭死死盯着那几行字,看着那冰冷的符号和箭头。一种奇异的感觉攫住了他。

当东方卿吟用这种绝对理性的方式将他的“感觉”拆解、验证、最终确认时,那感觉仿佛被赋予了某种坚硬的、不可撼动的内核。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猜测,而是被逻辑链条牢牢锁定的真理。这感觉……陌生,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战栗的踏实感。

他沉默着,不再咆哮。

那股无处发泄的暴戾,如同被引导的洪水,开始笨拙地、艰难地冲击那片名为“逻辑”的堤坝。

他抓起笔,不再抗拒,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重新扑向那堆“天书”。

他不再试图“感觉”,而是开始生涩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去啃那些定义,尝试理解那些冰冷的符号和箭头背后的含义。

遇到卡壳的地方,他会死死盯住,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困惑的咕哝,如同困兽低吼,却不再轻易放弃。

偶尔,他会猛地抬头,用一种混杂着暴躁和极度渴求解惑的眼神射向东方卿吟,但不再是无意义的发泄,而是明确指向某个具体的、卡住他的概念或步骤。

东方卿吟对此的回应永远简洁、精准、冰冷。

他不会给予鼓励或安慰,只会用最直接的定义、公理或逻辑链,击碎南司枭思维中的障碍。像一个无情的导航系统,只负责修正路径,不负责提供情绪价值。

「交集:A ∩ B = {x | x ∈ A 且 x ∈ B}。图示法理解。」

「补集:U \ A,全集U中不属于A的元素。注意全集的定义域。」

「德·摩根定律:先记住形式,推导稍后。」

南司枭的笔迹依旧潦草,错误依旧频出,但练习纸上那些杂乱划痕旁,开始出现越来越多歪歪扭扭、却努力遵循定义写下的推导步骤。

每一次微小的突破,都伴随着他紧锁眉头的短暂舒展和一声如释重负的、几乎听不见的呼气。

纱布下的伤口似乎因为握笔太用力又渗出了些许血迹,在雪白的纸页边缘留下淡淡的红痕,他却浑然不觉。

墙上的挂钟指针悄然滑过九点。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与自习室内冰冷的灯光形成鲜明对比。远处的街道传来隐约的车流声,更衬得这一角近乎凝滞的专注。

“时光里”咖啡馆的暖黄灯光下,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和甜点的暖甜气息。

白钰坐在季蕴对面,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绷紧的幼竹。

他垂着眼,专注地看着摊在面前的菜单,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仿佛那菜单上印着的是需要全文背诵的课文。他刻意避开了对面那道如有实质、带着探究与笑意的目光。

季蕴单手支着下颌,另一只手的指尖百无聊赖地轻轻敲击着玻璃杯壁,发出细微的叮叮声。

他没有催促,只是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白钰的紧张。那微红的耳廓,紧抿的唇线,还有握着菜单边缘、指节微微泛白的手指……都让他觉得无比生动。这种小心翼翼的戒备,比任何刻意的迎合都更有趣。

“这里的黑椒牛柳意面不错,酱汁很浓。”

季蕴终于开口,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温和,收敛了所有往日的戏谑。

“或者……茄汁海鲜烩饭?看你好像有点纠结。”

白钰像是被惊动的小动物,猛地抬起眼,正好撞进季蕴含笑的桃花眼里。

那眼神里的专注让他心跳瞬间失序,慌忙又低下头,胡乱指着菜单上一处:

“就……就这个吧,奶油蘑菇汤和……凯撒沙拉。”声音细若蚊呐。

“这么清淡?怕我下毒?”

季蕴挑眉,尾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调侃,看到白钰瞬间涨红的脸,又立刻笑着补充:“开玩笑的。健康点挺好。”

他抬手招来服务生,流畅地点了自己的牛排套餐,又自然地加了一句:“给这位同学一杯热牛奶,谢谢。”语气自然得仿佛天经地义。

白钰诧异地看向他。

季蕴耸耸肩,笑得一脸无辜:“晚上喝咖啡影响睡眠,班长大人明天还要带领我们早读呢。”

那笑容干净坦荡,竟让白钰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能低低说了声:“……谢谢。”

等待上餐的间隙,是令人窒息的沉默。白钰盯着桌布上的格子花纹,仿佛要数清每一根经纬线。

季蕴则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目光坦然地落在白钰身上,带着一种欣赏艺术品的耐心。

“班级事务……”

白钰终于忍不住,试图打破沉默,找回一点主动权。

“是什么?”

季蕴轻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距离。白钰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他接下来的话钉在原地。

“下个月的秋季运动会,文艺委员家里有事请假了。”

季蕴慢条斯理地说着,眼神却牢牢锁住白钰,像是发现美味可口的食物一样。

“开场式的班级方阵表演和宣传稿这块,王阎王说暂时交给你统筹。这可是个大活儿,班长大人。”

这确实是正事。白钰愣了一下,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这个……王老师早上跟我说了。”

“所以。”

季蕴的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桃花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和一丝势在必得的自信。

“作为班集体的一份子,我觉得有必要提前了解一下班长大人的宏伟计划,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效劳的地方?比如,写点煽情的宣传稿?或者,给方阵出点鬼点子?”他歪了歪头,笑容灿烂,“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别的不行,搞事情……哦不,搞气氛,最在行。”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态度“诚恳”积极,甚至带着点为班级出力的“赤子之心”,让白钰准备好的所有“保持距离”的防御措辞都噎在了喉咙里。拒绝?显得他这个班长不近人情,打压同学积极性。接受?又感觉像是主动跳进了对方精心编织的网。

就在这时,服务生端上了食物。热腾腾的奶油蘑菇汤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精致的凯撒沙拉色彩清新。季蕴那份滋滋作响的牛排更是引人垂涎。

“先吃饭,班长大人。”

季蕴非常自然地拿起刀叉,姿态优雅地切着牛排,仿佛刚才的提议只是顺口一提一样。

“工作的事,吃饱了才有力气想。放心,我这人公私分明,吃饭时间绝对不谈工作,严格遵守约定。”

他切下一小块鲜嫩多汁的牛排,却没有放进自己嘴里,而是用叉子托着,很自然地递到了白钰的沙拉碗上方,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脸上带着纯粹分享美食的真诚笑意:“尝尝?他们家的招牌,火候真的绝了。”

这个动作太过亲昵,完全越过了“保持距离”的界限!白钰的心脏猛地一跳,身体瞬间僵硬,脸颊的温度急剧攀升!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拒绝,甚至想立刻站起来离开。但季蕴的眼神太坦荡了,笑容太干净了,那块递到眼前的牛排香气太诱人了,而且对方刚刚才“公私分明”地表示吃饭不谈工作……

就在他大脑一片空白,陷入极度窘迫的僵持时,季蕴手腕一转,叉子灵巧地收回,那块牛排稳稳落入了自己的口中。他一边咀嚼,一边对白钰眨眨眼,含糊不清地说:

“唔…真香!班长大人你那份沙拉看起来也很棒,快尝尝!”

仿佛刚才那个逾矩的动作从未发生,只是一个朋友间分享美食的寻常瞬间,是他自己反应过度了。

白钰紧绷的神经像被轻轻拨弄了一下,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巨大的虚脱感和……难以言喻的羞恼。

他感觉自己像个傻瓜,被对方完全掌控着节奏。他低下头,用勺子机械地搅动着碗里的蘑菇汤,热气氤氲了他的眼镜片。汤很香浓,沙拉很爽口,但他食不知味。对面的季蕴吃得津津有味,偶尔抬头看他一眼,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和一种……志在必得的耐心。

一顿饭在一种奇异的气氛中接近尾声。白钰吃得很少,只想快点结束这煎熬的“共进晚餐”。季蕴倒是慢条斯理,享受着美食,也享受着对面人每一丝细微的紧张。

“时间不早了。”

白钰终于放下勺子,鼓起勇气开口,声音依旧有些紧绷。

“我该回去了。”

“当然。”

季蕴立刻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无可挑剔。

“我送你。”

“不用!”

白钰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有些急促。

“我自己回去就行,很近!”

季蕴看着他瞬间又紧张起来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他没有坚持,只是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双手随意地交叠放在膝上,姿态放松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掌控感。

“好。”

他答应得很爽快,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认真了几分。

“不过班长大人,运动会的事,我是认真的。方案定了,随时找我。写稿子,想点子,或者……跑腿打杂,都行。”他顿了顿,目光真诚地看着白钰,“就当是为班级做贡献,给我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嗯?”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理由无懈可击,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请求。白钰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几滚,最终化为一个极其轻微、几乎看不见的点头。他实在找不到理由拒绝一个“热心”为班级服务的同学,尤其是在对方刚刚“严格遵守”了“只吃饭不谈其他”的约定之后。

“嗯。”

他低低应了一声,算是默许。

季蕴脸上的笑容瞬间绽开,如同夜空中盛放的烟花,纯粹而耀眼。

“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站起身,非常绅士地替白钰拉开椅子。

“班长大人,路上小心。”

白钰几乎是逃也似地快步走出咖啡馆。

晚风带着微凉的湿意扑面而来,吹散了脸上的燥热,却吹不散心头的混乱。他回头看了一眼。季蕴还站在咖啡馆明亮的落地窗前,双手插在裤兜里,身姿挺拔而慵懒。隔着玻璃和灯光,他看不清季蕴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

季蕴抬起手,依旧是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在额角点了一下,然后朝着他的方向,做了一个无声的道别手势。

那个手势,在咖啡馆温暖的灯光背景下,竟显得格外温柔。

白钰心头猛地一跳,迅速转过身,快步融入夜色之中。身后那道目光,如同实质般烙在他的背上,带着灼人的温度。

图书馆自习室的灯光,在静谧的深夜显得格外清冷。窗外的城市灯火渐渐稀疏,只剩下零星的光点在远处闪烁,如同散落的星辰。

南司枭面前的练习纸,已经不再是一片狼藉的战场。虽然字迹依旧潦草如鬼画符,虽然仍有不少地方被愤怒地划掉重写,但整页纸的空白区域,已经被歪歪扭扭的推导过程填满了大半。那些曾经如同天书般的符号和定义,在他的笔下开始艰难地建立起联系。

他正死死盯着最后一道应用题,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如同在攀登一座陡峭的绝壁。题目要求证明:对于任意集合 A, B, C,有 (A ∩ B) ∪ C = (A ∪ C) ∩ (B ∪ C)。

他的思路如同陷入泥沼的蛮牛,左冲右突,却找不到着力点。

直觉告诉他两边应该相等,但如何用那该死的定义和逻辑语言一步步推出来?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眼神凶狠地扫向对面。

东方卿吟已经合上了那本厚重的量子物理,正低头看着腕表。

秒针一格一格地跳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细微声响,在寂静中却显得格外清晰。他似乎在计算着时间。

“喂!”

南司枭压低声音,带着不耐和即将到达的耐心。

“这个……怎么证?”

他用笔尖狠狠戳着那道题,像在戳着不共戴天的仇敌。

东方卿吟抬眼,目光扫过南司枭几乎被汗水浸湿的鬓角和布满血丝却燃烧着倔强火焰的眼睛,又落在他面前那张被反复涂抹、几乎要破掉的练习纸上。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点在南司枭试图证明的一个步骤旁——那里,南司枭试图直接说明某个元素属于左边也属于右边,但逻辑跳跃混乱。

“方向错了。”

东方卿吟的声音在寂静的图书馆里格外清晰平静。

“证明集合相等,通用方法:证明互相包含。即,证明左边是右边的子集,且右边也是左边的子集。”

南司枭一愣,随即一股无名火又窜了上来:“废话!老子不知道要证互相包含吗?问题是具体怎么做?!”

“定义。”

东方卿吟的声音依旧没有波澜,却像一把精准的钥匙,插入了南司枭混乱思维的锁孔。

“任取 x ∈ (A ∩ B) ∪ C,根据并集定义,x ∈ (A ∩ B) 或 x ∈ C。”

“情况一:若 x ∈ (A ∩ B),则根据交集定义,x ∈ A 且 x ∈ B。那么 x ∈ A,故 x ∈ (A ∪ C);同时 x ∈ B,故 x ∈ (B ∪ C)。因此 x ∈ (A ∪ C) ∩ (B ∪ C)。”

“情况二:若 x ∈ C,则 x ∈ (A ∪ C) 且 x ∈ (B ∪ C)(因为C是它们的子集),故同样有 x ∈ (A ∪ C) ∩ (B ∪ C)。”

“综上,左边 ? 右边。”

他语速平缓,逻辑链条环环相扣,冰冷而严密,如同在构建一座无懈可击的冰晶宫殿。每一个“故”字,都像一块严丝合缝的基石。

南司枭死死盯着他笔下随着话语同步在草稿纸上写下的清晰步骤,听着那冰冷的声音将混乱的迷雾一层层拨开。当东方卿吟开始讲述“右边 ? 左边”的证明时,南司枭猛地抬手打断了他!

“等等!”

他声音嘶哑,眼中却爆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专注光芒。

“后面我自己来!”

他不再看东方卿吟,抓起笔,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扑向那道题!他回想着东方卿吟刚才的路径,模仿着那冰冷的逻辑语言,生涩地、艰难地,却无比专注地开始书写:

“任取 y ∈ (A ∪ C) ∩ (B ∪ C) … 则 y ∈ (A ∪ C) 且 y ∈ (B ∪ C) …”

“若 y ∈ A 且 y ∈ B?不一定同时成立……需要分情况……”

他的笔尖在纸上用力划动,时而停顿,眉头紧锁,时而豁然开朗般飞快写下几行。他完全沉浸在了这场与逻辑怪兽的搏斗中,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疲惫,甚至忘记了对面那个人的存在。

东方卿吟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南司枭额角滚落的汗珠滴在纸上洇开墨迹,看着他那缠着纱布的手指因为用力握笔而指节泛白,看着他那双总是燃烧着暴戾火焰的眸子里,此刻却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纯粹而执拗的光芒——那是对知识本身的渴求与征服欲,是对逻辑力量最原始的敬畏与臣服。

当南司枭终于歪歪扭扭、却完整地写下了“右边 ? 左边”的证明,并最终得出结论时,他猛地将笔拍在桌上!

不是愤怒的拍击,而是一种近乎宣泄的、带着巨大成就感的动作!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东方卿吟,没有言语,但那眼神里翻涌的复杂情绪——难以置信的狂喜、如释重负的疲惫、被征服后的茫然、以及一丝微弱却倔强的骄傲——却胜过千言万语。

东方卿吟的目光与他短暂相接,镜片后的眸光深不见底。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颔首,动作几不可察。然后,他站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明天。”

东方卿吟的声音在空旷的自习室响起,依旧平静无波。

“函数基础。映射、定义域、值域、图像。预习课本第三章前两节。打印习题明晚给你。”

他拎起书包,转身离开,步履沉稳,没有再看南司枭一眼。

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间。偌大的自习室角落,只剩下南司枭一个人。

他依旧坐在那里,胸膛还在因为刚才的激烈思考而微微起伏。他低头看着面前那张被汗水、墨迹和淡淡血痕(纱布渗血染上)共同“点缀”的练习纸,看着那歪歪扭扭却最终完成的证明过程。

一股极其陌生、却汹涌澎湃的热流,猛地冲垮了他心中那堵由暴戾、自卑和绝望构筑的高墙!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操!”

一声低吼从他喉咙里爆发出来。

但这一次,那吼声里不再是毁灭的**,而是……一种浴火重生般的、带着巨大痛楚与狂喜的咆哮!

图书馆外,夜色深沉。东方卿吟清瘦的身影融入清冷的夜风。

他抬头望了一眼顶楼那扇依旧亮着灯光的窗户,镜片后的眸光在夜色中微微闪动了一下,如同寒星掠过幽潭,转瞬即逝,随即恢复了一贯的沉静。

城市的霓虹在他身后流淌,勾勒出一条隐秘而坚定的轨迹,无声地汇入更深的黑暗。

——『命运的第六个齿轮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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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枭钰蕴
连载中盈冰红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