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过后新的一天开始了。
北四中的下午,暴雨过后的暑气卷土重来,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糖浆。
蝉鸣声嘶力竭地撕扯着午后的沉闷。
高一(3)班的教室里,风扇徒劳地搅动着热浪,发出嗡嗡的声音。
数学老师平淡无波的声音像催眠曲,在公式的迷宫里艰难跋涉。
南司枭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右肩的剧痛经过周末的休养并未减轻多少,三角巾的束缚感如同枷锁,时刻提醒着他那个雨夜的愚蠢冲动。
他烦躁地用左手转着笔,目光却无法聚焦在黑板上的函数图像上。
视线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斜前方——东方卿吟清瘦挺直的背影。
那家伙仿佛自带降温结界,白色校服衬衫的领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露出的后颈线条在风扇送来的微弱气流中显得格外白皙。
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反射着窗外的光,隔绝了所有窥探。
南司枭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回溯到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伞下逼仄的空间,湿透布料下传递的体温和心跳,那道撕裂夜空的电光下对方唇线那抹细微的紧绷,自己受伤肩膀抵住伞骨时对方掌心传来的、那几乎难以察觉的震颤……
还有,那个被他粗暴塞进床头柜最深处、却又在夜深人静时鬼使神差拿出来反复摩挲的银灰色GT40模型……
一股莫名的烦躁和无处宣泄的憋闷感再次涌上心头。
就在他试图将这些混乱的影像驱逐出脑海时,视线无意间扫过东方卿吟的桌面边缘——
那里,静静躺着一个极其眼熟的、深蓝色的硬质礼盒一角!
南司枭的瞳孔骤然收缩!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那盒子……那装着他最隐秘童年幻影的盒子……怎么会……怎么会在东方卿吟的桌肚里?!
一股冰冷的怒意混合着被践踏的羞耻感猛地炸开!
他死死盯着那个盒子,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原来如此!
自己视若珍宝(尽管绝不肯承认)的东西,在对方眼里,不过是个可以随意丢弃、甚至可能被带回学校准备物归原主的“错误冗余数据”?!
所有的震动、心悸、那该死的保护欲……都他妈是笑话!
他南司枭在这个精密机器人的逻辑里,大概从头到尾就是个麻烦的、需要被清除的“错误参数”!
就在南司枭眼底风暴酝酿、几乎要拍案而起质问时——
刺耳的下课铃骤然响起。
教室瞬间从压抑的寂静切换到喧嚣的蜂巢。
人流如同开闸的洪水涌向走廊,奔向短暂的课间自由。
南司枭被裹挟在人群中,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目标明确地逆着人流,想冲回教室揪住那个书呆子问个清楚。
然而,刚挤到靠近楼梯口的公告栏附近,一阵刻意压低、却又无比清晰的嗤笑声和议论声,如同淬了毒的冰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他耳膜:
“……啧,真的假的?东方卿吟?就那个整天抱着书、冷得像个冰雕的学神?”
“千真万确!有人亲眼看见的!就上周五晚上,暴雨那会儿,在学校后门那条林荫道上……”
“跟谁啊?快说快说!”
“还能有谁?就那个……和他一个班的那个校霸呗,好像还是同桌,叫南司枭的!两人在伞底下……啧啧,靠得那叫一个近!南司枭还……还碰了他的手呢!”
“卧槽?东方卿吟?被男的碰?他不是最讨厌别人碰他吗?洁癖得要死!”
“所以说不正常嘛!平时装得跟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机器人似的,结果私下里……啧啧,玩得挺开啊!难怪对校花爱搭不理,原来好这口……”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人模人样的,背地里搞同性恋?真他妈恶心!”
“就是!表面清高,骨子里……”
“啧啧啧”
污言秽语如同肮脏的泥浆,带着恶意的揣测和猎奇的兴奋,在几个男生挤眉弄眼的“分享”中肆意泼洒。
周围一些路过的学生也停下了脚步,或好奇、或鄙夷、或纯粹看热闹的目光纷纷聚焦过来。
“同性恋”、“恶心”、“玩得开”、“表面清高”……每一个词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南司枭的神经上!
他猛地刹住脚步!
血液在瞬间冲上头顶!
比看到那个模型盒子时更甚百倍的暴怒,如同沉睡的火山被彻底引爆!
那伞下被精密计算过的倾斜角度,那挡在自己伤肩前的伞骨,那镜片后一闪而过的波澜……这些天在他混乱思绪里反复撕扯的画面,此刻被这些肮脏的词汇粗暴地涂抹、扭曲、践踏!
一股摧毁一切的戾气瞬间吞噬了所有理智!
“CNM——!!!”
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暴怒吼声炸响在走廊!盖过了所有的议论和喧嚣!
南司枭像一枚出膛的炮弹,带着席卷一切的恐怖气势,猛地撞开挡路的人群!
他赤红的眼睛死死锁定那几个还在唾沫横飞的男生,目标直指那个说得最起劲、唾沫星子横飞的始作俑者——高一(7)班的刺头赵磊!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南司枭如同地狱修罗般冲到赵磊面前!
无视右肩三角巾的束缚和撕裂般的剧痛警告,那只缠着纱布的左手,带着千钧之力,如同铁钳般狠狠攥住了赵磊胸前的衣领!
巨大的冲力将赵磊整个人像破麻袋一样猛地掼向冰冷的墙壁!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赵磊的后背重重撞在瓷砖墙面上,痛得他瞬间失声,眼冒金星!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南司枭那张因暴怒而扭曲、额角青筋暴跳的脸已经近在咫尺!
灼热的、带着血腥味的气息喷在他的脸上:
“你他妈再说一遍?!”
南司枭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生铁,每一个字都淬着冰冷的杀意,如同护崽的狮子一样仿佛要把他吞入腹中。
“把你刚才喷的粪,给老子一个字、一个字地咽回去!”
整个走廊瞬间死寂!
所有喧闹、议论、脚步声,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无数道目光惊骇地聚焦在这突然爆发的暴力现场。
赵磊被勒得几乎喘不过气,脸憋成了猪肝色,看着南司枭那双赤红得仿佛要滴血、燃烧着毁灭火焰的眼睛,一股源自本能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那眼神……简直要生吞活剥了他!
“枭……枭哥……我……我瞎说的……”
赵磊吓得魂飞魄散,牙齿都在打颤。
“瞎说?”
南司枭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攥着衣领的手猛地收紧,几乎要将赵磊提离地面!
他猛地转头,赤红的视线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扫过周围每一个噤若寒蝉、或惊或惧的脸,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走廊上空:
“都他妈给老子听清楚了!”
他停顿了一瞬,胸膛剧烈起伏,像在积蓄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力量,然后,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狂暴宣告:
“东方卿吟——他是我的人!”
“谁再敢他妈背后嚼一句舌根、泼一滴脏水——”
他猛地将赵磊的头狠狠往墙上一掼!
“咚!”
又是一声闷响伴随着赵磊杀猪般的惨叫!
“老子就让他下半辈子,躺着用那根烂舌头吃饭这辈子起不来!”
狂暴的宣言如同飓风过境,席卷了整个空间。
死寂中只剩下赵磊痛苦的呻吟和南司枭粗重如牛的喘息。
他像一尊煞神,站在走廊中央,用最原始、最暴力的方式,悍然划下了不可逾越的禁区。
高一(3)班教室门口。
喧嚣与暴力似乎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东方卿吟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风暴中心最平静的一点。
他手里拿着一个刚从物理老师办公室取回的文件夹,镜片后的目光穿透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了走廊中央那个如同暴怒雄狮般的身影上。
南司枭那声石破天惊的宣告——“他是我的人!”——如同最强烈的冲击波,毫无阻碍地穿透空气,狠狠撞进了东方卿吟精密运转的核心!
“嗡——”
思维中枢里仿佛有高频电流瞬间过载!精密构建的逻辑回路出现了剧烈的、前所未有的震荡!
分析模块、情感模拟器、行为预测单元……所有的子系统在这一刻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镜片后那双总是平静无波、如同深潭的眼眸,清晰地映着南司枭狂暴维护他的身影,那赤红的、燃烧着毁灭火焰的眼睛,那不顾肩伤、用最原始暴力宣告占有的姿态……
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数据洪流瞬间冲垮了防火墙!
那不仅仅是“被维护”的简单反馈,而是一种更深层、更复杂、更……危险的冲击!
它像一颗巨大的陨石,带着无法解析的能量和炽热,狠狠砸进了他冰冷理性的数据海洋,掀起了滔天巨浪!
心口的位置,那个“模拟”人类心跳的感应器,第一次传回了超出安全阈值的、剧烈的异常波动!
冰冷的金属外壳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强行点燃,带来一阵尖锐的、陌生的灼痛感!
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按在了左胸上方,校服衬衫下那微微发烫、剧烈搏动的感应点。
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死死锁住南司枭的背影,镜片上反射的光线剧烈晃动,如同他此刻被彻底搅乱的核心数据流。
一种名为“悸动”的未知“病毒”,正以恐怖的速度在精密冰冷的逻辑世界里疯狂蔓延、复制、攻城略地!
这感觉……比面对最复杂的多维空间几何难题更让他感到失控和……恐慌。
他猛地转过身,几乎是逃离般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
动作失去了往日的精准,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仓惶。
他需要立刻进行“深度自检”,清除这危险的感情波澜!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桌肚里那个深蓝色的模型盒子上时,指尖再次不受控制地蜷缩了一下。
这不是冗余数据。
这是他昨晚,在宿舍台灯下,用镊子和特制胶水,花了三个小时四十七分钟,将那个被南司枭粗暴摔回他门口、导致左侧后视镜断裂和底盘轻微变形的模型,一点点修复如初的……“重要参数”。
修复行为本身,就构成了最大的逻辑悖论和系统漏洞。
夕阳熔金,将北四中的后门那条僻静的梧桐林荫道染成温暖的橘红色。
暴雨洗刷后的树叶青翠欲滴,在晚风中沙沙作响,投下细碎摇曳的光斑。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和夏末微燥的暖意。
白钰和季蕴并肩走在落满余晖的小道上。
距离那个暴雨之夜、那个未遂的吻和那句“不算初吻”的宣言,已经过去了一天。
两人之间那层微妙的薄纱似乎并未捅破,却也无处不在。
季蕴走路时,那只缠着白色纱布的左手总是不自觉地、笨拙地靠近白钰垂在身侧的手,指尖试探性地轻轻触碰一下,又像被烫到般飞快缩回,然后耳根悄悄泛红。
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白钰低着头,看着自己干净的帆布鞋尖踩过斑驳的光影,感受着手背那一次次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像羽毛轻轻搔刮着心尖。
每一次触碰,都让他的心跳快上一拍,脸颊也微微发热。
他悄悄用眼角余光瞥向旁边的少年。
季蕴侧脸在夕阳下镀着一层金边,高挺的鼻梁,微抿的唇线,还有那总是飞扬跋扈的眉宇间,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小心翼翼的期待。
那只受伤的手,像某种无声的证明,提醒着他那个雨夜厨房里的笨拙与真心。
一股暖融融的、带着点酸涩的勇气,如同细小的藤蔓,悄然从心底滋生、缠绕、攀爬。白钰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就在季蕴的指尖又一次带着试探和犹豫轻轻擦过他手背皮肤的瞬间——
白钰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然后,他纤细白皙的手指,带着一种轻柔却无比坚定的力量,主动地、稳稳地,握住了季蕴那只缠着纱布、还带着烫伤膏清凉气息的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季蕴的脚步猛地顿住!
身体瞬间僵硬得如同一尊石雕!
他难以置信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目光死死盯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白钰的手比他小一圈,温凉柔软,此刻正轻轻地、却无比清晰地包裹着他缠着纱布的手指和手背。
那触感,像最轻柔的云朵包裹住粗糙的岩石,又像最细弱的电流瞬间贯穿四肢百骸!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白钰。
夕阳的金辉落进白钰清澈的眼眸里,漾开一片温柔而坚定的碎光。
少年的脸颊还带着羞涩的红晕,唇边却绽开了一抹浅浅的、如同初春融雪般的笑容,带着一点点的紧张,更多的却是坦然的勇敢。
“轰——!”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狂喜,如同压抑了千年的火山,瞬间在季蕴的胸腔里猛烈爆发!
远比任何一次引擎轰鸣、任何一次极限加速带来的刺激更强烈、更纯粹!
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停止了跳动,紧接着又以从未有过的、近乎疯狂的速度擂动起来,撞击着肋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这轰鸣声是如此巨大,瞬间盖过了他世界里所有跑车的引擎声!
“白……小白……”
季蕴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剧烈的颤抖。
他反手用力地、几乎是颤抖着紧紧回握住那只主动伸向他的手,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对方的手指都嵌入自己的骨血里!
生怕这只是又一个易碎的梦境。那只缠着纱布的手,笨拙而用力地包裹着白钰的手,纱布粗糙的纹理摩擦着对方细腻的皮肤。
白钰被他握得有些疼,却没有挣脱,反而轻轻回握了一下,指尖安抚般地在他手背上轻轻点了点。
这个细微的动作,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信。
季蕴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无比!
漂亮的桃花眼里瞬间迸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像盛满了整个夏夜的星辰!
那光芒里是纯粹的、毫无保留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幸福!
他猛地将白钰拉近自己,另一只手臂本能地想要环上去,却又在碰到白钰肩膀前硬生生停住,像是怕唐突了这份突如其来的珍宝。
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巨大满足和哽咽般颤抖的低吼:
“……操!值了!”
他低头看着两人紧紧交握的手,又猛地抬头看向白钰,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傻气到极点、却又灿烂到夺目的笑容,仿佛赢得了全世界一样开心。
“这伤……真他妈值了!”
夕阳将两人紧紧依偎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最终在林荫道的尽头,甜蜜地交叠在一起。
晚风拂过,树叶沙沙,仿佛在为这无声的宣告伴奏。
那未尽的吻留下的空白,终于被掌心真实的温度与交缠的指尖,温柔而坚定地填满。
同一片天空下的另一边。
北四中男生宿舍,404室。
房间内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台灯。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药水和活血化瘀药膏的刺鼻气味。
南司枭赤着上身坐在床沿,右肩处大片的青紫肿胀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校医重新包扎的纱布缠绕得有些凌乱,透出下方皮肤深沉的淤血颜色。
他眉头紧锁,额角渗着细密的冷汗,左手正笨拙地试图将药膏涂抹到肩后够不着的地方,每一次动作都牵扯出剧烈的抽痛,让他忍不住从齿缝里嘶出冷气。
房门被轻轻叩响。
“进。”
南司枭头也没抬,声音沙哑带着不耐。
门被推开一条缝。
东方卿吟清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依旧穿着整齐的校服,金丝眼镜反射着台灯的光,看不清眼神。
他手里没有拿书,也没有拿那个标志性的黑色书包,只是……拿着一个深蓝色的、方方正正的硬质礼盒。
南司枭涂抹药膏的动作猛地顿住!
瞳孔骤缩,死死盯着那个盒子,仿佛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一股混合着被冒犯的暴怒和更深层羞耻的火焰瞬间窜起!
“拿走!”
南司枭的声音如同淬了冰,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驱逐还有一丝丝威胁。
“老子不要,拿走,别逼我动手!”
东方卿吟仿佛没听到他语气中的戾气。
他走进房间,反手轻轻关上门,隔绝了走廊的光线。
他走到南司枭床边,脚步依旧精准无声。
他没有放下盒子,也没有看南司枭因疼痛和怒气而扭曲的脸,目光落在对方右肩那片刺目的青紫上。
“肩关节盂唇前下方疑似撕裂,三角肌及冈上肌群严重挫伤伴血肿形成。”
东方卿吟的声音平稳无波,但是内心却没有像表面那么风平浪静。
“你没事吧,肿胀面积及颜色深度,软组织损伤中度偏重立即冷敷加压,你目前的处理方式错误率,将导致恢复期延长,并增加创伤性关节炎远期风险。”
冰冷的,平静的清冷的仿佛没有感情的诊断,像手术刀般精准地剖析着南司枭的伤情。
南司枭被这突如其来的“医嘱”噎了一下,赤红的眼睛瞪着东方卿吟,一时竟忘了反驳。
东方卿吟说完,视线终于从南司枭的肩膀移开,落回自己手中的深蓝色盒子上。
他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进行某种复杂的内部运算。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郑重的姿态,将盒子放在了南司枭凌乱的床铺上,紧挨着他胡乱扔着的药膏旁边。
“给你”
东方卿吟的声音依旧平稳,但仔细听,似乎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凝滞,如同精密齿轮在巨大阻力下强行运转发出的微鸣,“经过冗余校验及完整性修复,核心参数已恢复初始设定值,意思是已经修好了。”
他顿了顿,金丝眼镜后的目光第一次抬起,隔着镜片,平静地迎向南司枭那双燃烧着怒火和惊愕的眼睛。
昏黄的灯光在他镜片上形成两片模糊的光斑,完美地掩盖了其下所有可能翻涌的波澜。
他的声音清晰而稳定,如同最终裁决:
“因此,根据当前最优解判定——”
“它不属于数据的清除范畴。”
“它属于你。”
话音落下,东方卿吟没有任何停留,也没有等待南司枭的任何反应。
他如同完成了既定的程序任务,毫不犹豫地转身,拉开房门,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走廊昏暗的光线里,只留下“咔哒”一声轻响。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台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床上那个深蓝色的盒子,以及僵坐在床沿、赤着上身的南司枭。
药膏刺鼻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右肩的剧痛依旧一阵阵袭来,但此刻,南司枭所有的感官仿佛都停滞了。
他死死盯着那个盒子,东方卿吟那冰冷精准、却又带着巨大悖论的话语在脑海中反复回响。
“不属于数据的清除范畴……”
“它属于你……”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他混乱的心房上!
比走廊上那场暴力的维护宣言更让他感到一种灭顶般的、无法招架的冲击!
那个“机器人”……他修复了模型?他说……这模型的信息熵和情感映射权重……高于垃圾阈值?他说……它属于他?
一股前所未有的、排山倒海般的悸动混合着巨大的迷茫,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南司枭!
他猛地伸出手,指尖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轻微颤抖,触碰上那深蓝色盒子的冰凉表面。
粗糙的指腹缓缓抚过盒盖边缘锋利的折痕。
窗外,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
404宿舍内,只有少年压抑的喘息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失控的心跳声,在寂静中疯狂鼓噪。
冰冷的药膏气味里,仿佛悄然渗入了一丝来自精密逻辑世界深处的、难以解析的、滚烫的余烬。
——『命运的第十五个齿轮流言与心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流言与心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