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北四中空旷的实验大楼顶层,精密机械实验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沉沉的夜色与稀疏的灯火,窗内却亮如白昼。
恒温恒湿系统低声嗡鸣,空气里弥漫着金属冷却液的微涩气息和高级绝缘材料的特殊气味。
一排排银灰色的实验台如同沉默的巨兽,其上摆放着各式精密的器械与未完成的原型机,冰冷的线条在冷光灯下折射出理性的寒光。
实验室最深处,东方卿吟正俯身在一台结构极其复杂的多轴联动机械臂前。
他穿着实验室标配的白色防护服,拉链一丝不苟地拉到下颌,袖口紧束。
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反射着操作台屏幕幽蓝的光,修长的手指在布满按键和旋钮的控制面板上快速而无声地移动、调试,动作精准得如同设定好的程序。
旁边的三维投影实时显示着机械臂内部传动结构的应力变化图谱,数据流瀑布般在另一块屏幕上滚动刷新。
额角那道浅粉色的疤痕在专注的神情下几不可见。
突然——
“哐当!”
一声极其突兀、带着十足破坏力的巨响猛地撕裂了实验室的寂静!
紧接着是金属零件稀里哗啦滚落一地的刺耳噪音!
东方卿吟调试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指尖的移动频率都没有改变半分。
他只是极其细微地抬了一下眼皮,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扫向噪音源头——距离他实验台三米开外、属于南司枭的那张杂乱的工作台。
南司枭像个刚打砸完现场的暴徒,正粗鲁地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把沉重的合金扳手。
他脚边散落着几只被暴力拆解得七零八落的、原本结构精巧的舵机和传动齿轮组,金属碎片无辜地反射着顶灯的光。
他上身只穿了件洗得发白的旧背心,贲张的肩臂肌肉绷紧,汗水顺着麦色的皮肤蜿蜒流下,滑过右肩那片依旧刺目的青紫淤痕。
左小臂的纱布已经拆掉,留下一道淡粉色的新生疤痕。
他直起身,毫不避讳地将扳手“哐”一声砸回自己同样混乱的工具箱里,发出更大的噪音。
然后,他像是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抓起搭在椅背上汗湿的毛巾胡乱抹了把脸,带着一身蒸腾的热气和毫不掩饰的侵略性,几步就晃到了东方卿吟的实验台旁。
“喂,书呆子!”
南司枭的声音带着运动后的沙哑和刻意拔高的调门,手臂猛地撑在东方卿吟操作台的金属边缘,高大的身躯瞬间投下一片极具压迫感的阴影,几乎将东方卿吟整个人笼罩其中。
汗水和年轻雄性荷尔蒙的浓烈气息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
“你这破铁疙瘩搞了三天了还没动弹?行不行啊?不行换我来拆?”
他靠得极近,胸膛几乎要贴上东方卿吟握着精密探笔的右臂肘弯。
灼热的呼吸带着挑衅的意味,故意喷在东方卿吟专注时显得格外白皙的耳廓和颈侧。
东方卿吟握着探笔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停顿了零点一秒——这个误差在他的操作记录里堪称史无前例。
他没有转头,目光依旧锁定在屏幕上快速滚动的应力数据流上,只是平静地开口,声音如同冰封的湖面,听不出丝毫涟漪平静如水。
“闭嘴,别吵,乖乖的。”
他的左手却极其自然地、精准无误地拿起操作台角落的一个小巧的金属零件收纳盒,微微向南司枭的方向推了半寸,仿佛只是调整位置,却恰好碰到了南司枭那只汗津津的、正假装不经意要搭上他调试台的脏手。
南司枭的手指在空中僵了一瞬。
他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东方卿吟近在咫尺的、平静无波的侧脸轮廓,视线掠过那线条流畅的下颌,最后定格在那两片紧抿的、淡色的薄唇上。
一种无法言喻的焦躁混合着更隐秘的冲动,如同岩浆般在血液里奔突!
这该死的“机器人”!
总是这样!
一副油盐不进、精密运转的死样子!那晚在伞下……那个紧绷的唇线……那个带着微颤按在他伤臂上的手……难道都是他混乱痛楚中的幻觉?!
“乖乖的?”
南司枭嗤笑一声,非但没有退开,反而俯得更低,几乎是贴着东方卿吟的耳廓,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恶意的、沙哑的蛊惑,空气里面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暧昧气息。
“老子偏要在这里!碍着你……嗯?”
最后一个音节被他拖长了,带着一种刻意的、黏糊糊的挑衅,温热的气息拂过东方卿吟耳后的碎发。
他能清晰地看到,东方卿吟握着探笔的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起了一丝冷玉般的青白!
镜片后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睛,瞳孔似乎有极其微妙的收缩!
甚至,南司枭眼尖地捕捉到,东方卿吟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成功了!
一种扭曲的、带着巨大刺激和满足感的火焰瞬间席卷了南司枭!
看!
他就知道!
这家伙不是真的死人机!
他有反应!
这个认知带来的兴奋感,比在街头撂倒一群混混还要强烈百倍!
带着一种近乎报复性的得意,他恶劣地勾起嘴角,张嘴还想再吐出点什么更“有效”的干扰噪音——
“烦人,你暗恋我啊。”
东方卿吟毫无征兆地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得像电子合成,目光终于从屏幕上移开,透过镜片,平静地直视前方实验台光滑的金属表面——那里模糊地倒映着南司枭此刻因为得逞而显得格外嚣张的脸。
“怎么的,你这是爱上我了,我有感情你这么兴奋。”
南司枭嘴角那抹恶劣的笑瞬间僵住!
像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混合物!
满腔的得意和兴奋被这盆冷水浇得滋滋作响,只剩下一股被彻底看穿、被无情戳破、被对方用“直白话术”当众扒光的巨大羞耻和暴怒!
“操,谁TMD爱上你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老子最烦的就是你了!”
一声压抑的怒吼从齿缝里挤出,声音中还带着一丝被看破慌乱,南司枭猛地直起身,像一头被彻底被看破的凶兽,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东方卿吟那张毫无波澜的侧脸,胸膛剧烈起伏。
他狠狠一拳砸在自己本就混乱的工作台上,又引来一阵金属零件的哀鸣!
他烦躁地原地转了两圈,汗水顺着紧绷的背肌滚落。
最终,他像一头困兽,猛地抄起自己那个破旧的帆布工具包,带着一身无处发泄的戾气和浓重的挫败感,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了实验室大门,厚重的防火门在他身后“嘭”地一声巨响,震得整个实验室的空气似乎都在颤抖。
巨大的空间里只剩下机器低沉的嗡鸣。
东方卿吟依旧维持着调试的姿势,握着探笔的手指稳定如初。
只是,当南司枭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那扇厚重的防火门彻底隔绝了所有噪音后,他调试的动作才极其缓慢地停了下来。
他缓缓摘下眼镜,用防护服内袋里叠得方方正正、一丝不苟的无尘布,仔细地擦拭着镜片。
冷白的灯光下,他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两小片浓密的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
擦了很久,久到镜片光洁得再无一丝尘埃。他才重新将眼镜戴好,推至鼻梁上方习惯的位置。
他的目光落在那块被南司枭砸过的、属于对方的实验台边缘——那里,清晰地印着一个带着汗渍和灰尘的半掌印,指关节的位置甚至微微凹陷下去一点。
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精密齿轮卡入凹槽的声响,仿佛在他胸腔深处响起。
他重新拿起探笔,指尖精准地悬停在需要微调的微型电位器上方。
屏幕上,实时监控着操作者生理指标的传感器数据流,在方才某个短暂的时间切片里,“心率变异指数”和“皮电反应数值”曾出现过一个微小却清晰的、被标注为“异常波动”的尖峰脉冲。
此刻,数据流已经恢复了平稳规律的基线水平。
操作台上的电子闹钟无声地跳动着时间。
上一次白钰和季蕴在悄然无声的告白下在一起了,虽然没有热热烈烈的浪漫但是这对于季蕴来说仿佛获得了全世界一样开心。
所以他打算带着白钰去见家长打算告诉全世界,他——白钰,是我季蕴这辈子认定的人,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季蕴拉着白钰从上午忙乎到晚上。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同一片天空下的另一边,白钰和季蕴。
季家位于半山腰的庄园式别墅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巨大的水晶吊灯将挑高近十米的奢华客厅照得纤毫毕现,昂贵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倒映着价值连城的古董家具和墙上的抽象派油画。
空气里弥漫着新鲜百合清冽的香气和顶级雪茄若有若无的醇厚气息。
白钰坐在宽大得足以容纳五个人的真皮沙发边缘,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被移植到陌生土壤里的小白杨。
他身上穿着季蕴下午死活拖着他去买的崭新衬衫和休闲西裤——面料柔软挺括,剪裁合体,却像一身无形的铠甲,勒得他呼吸都有些拘谨。
他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并拢的膝盖上,左手手指死死掐着右手的手心,指尖冰凉,用力得指节都在微微泛白,试图用这点疼痛来压制住那无法控制的心悸和指尖的颤抖。
对面,季蕴的母亲林晚秋姿态优雅地端坐在单人沙发里。
她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经过精确计算的微笑弧度,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温和地、一寸寸地扫过白钰的脸庞、脖颈、穿着新衣略显单薄的肩膀,最后落在他放在膝盖上、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的双手上。
那目光仿佛带着X光般的穿透力,让白钰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审视得清清楚楚。
“小白是吧?”
林晚秋的声音柔和悦耳,如同上好的瓷器相碰的声音。
“蕴蕴在家里常提起你呢。”
她端起骨瓷杯,抿了一口红茶,动作优雅得像一幅画一样。
“听说你生病了?好些了吗?我们蕴蕴从小被惯坏了,笨手笨脚的,没给你添麻烦吧?”
她笑着嗔怪地看了一眼坐在白钰旁边、试图摆出一副“老子很淡定”模样、却连坐姿都透着点僵硬的季蕴。
季蕴立刻挺直了背,抢着回答:“妈!我哪有添麻烦!我照顾得可好了!是吧班长大人?”
他转头看向白钰,漂亮的桃花眼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寻求支援的意味。
白钰感觉自己所有的神经都绷到了极限。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太阳穴血管突突跳动的声音。
他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林晚秋温和却极具穿透力的目光,努力牵动嘴角,试图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阿姨好。谢谢您关心,我已经好多了。季蕴……他帮了我很多。”
他的声音努力维持着镇定平稳,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细微的颤音。
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指尖的冰凉已经蔓延至整个手掌,只有掌心被掐住的位置传来尖锐的刺痛感提醒着他还保持着清醒。
“是吗?那就好。”
林晚秋的笑容加深了些,目光扫过白钰苍白却努力微笑的脸,掠过他清澈眼底深处那极力隐藏的无措,最终再次落在他紧紧掐在一起、指尖已然泛白的手上。
她放下茶杯,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那声音落在白钰紧绷的神经上,如同惊雷。
“听蕴蕴说,小白的手很巧,还会做些刺绣编织的小玩意儿?女孩子都没几个有这份耐心了呢。”
她的语气依旧是闲聊般的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赞赏。
白钰的心脏猛地一沉!
刺绣?编织?季蕴怎么会跟他妈妈说这个?!
一股强烈的窘迫和慌乱瞬间席卷了他!
他知道,在季家这样的豪门眼里,男孩子喜欢这些“女气”的爱好,是多么“不合时宜”甚至“怪异”!
他感觉脸颊瞬间烧了起来,耳朵里嗡嗡作响,放在膝盖上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差点就要缩回来藏到身后!
就在这时,一只带着凉意的手突然覆在了他紧紧掐在一起的手背上!
是季蕴!
这家伙的手心分明也有些潮湿,却带着一种坚定有力的温度!
他大大咧咧地、几乎是把白钰冰凉僵硬的手从膝盖上“掰”开,然后极其自然地将自己那只缠着纱布的伤手塞进了白钰微微颤抖的掌心!
动作快得让白钰来不及反应。
“妈!这你就落后了吧?”
季蕴的声音拔高了,带着一种刻意夸张的得意,掩盖了刚才那一瞬间的紧张。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小白那是心灵手巧!艺术天赋懂不懂?你看我这伤口包扎的,就是他的杰作!比医院护士包的漂亮结实多了!”
他炫耀般地举起两人交握的手,展示着自己手上那圈干净利落的白纱布,又转头冲着白钰飞快地眨了眨眼,眼角眉梢都飞扬着一种“别怕,有我在”的嚣张神气。
白钰的手被季蕴温热汗湿的手紧紧包裹着,指尖触碰到那圈熟悉的纱布纹理。
那只缠着纱布的手,此刻成了他唯一的浮木。
季蕴掌心的温度和他带着点傻气的“炫耀”,像一股暖流,奇异地驱散了他指尖的冰凉和心头的惊惶。
他下意识地、轻轻地回握了一下季蕴的手,仿佛在无声地汲取勇气和力量。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季蕴的嘴角瞬间咧开了一个更大、更真实的笑容。
林晚秋的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两秒,又看向儿子那张写满张狂保护欲的脸,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有无奈,有审视,或许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了然和……几乎难以察觉的柔软。
她脸上的笑容未变,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将所有的情绪完美地掩盖在优雅的仪态之下。
“是吗?那倒是难得。心灵手巧是好事。”
她轻描淡写地揭过这个话题,转而聊起了季蕴小时候闯祸的糗事,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
晚餐在足以容纳二十人的长条餐桌上进行。
银质餐具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昂贵的光芒。
每一道菜都精致得像艺术品,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佣人无声地穿梭侍奉。
白钰努力回忆着季蕴强迫他恶补的“餐桌礼仪”,谨慎地使用着那些繁复的刀叉。每一次金属餐具与骨瓷盘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都像是在他紧绷的神经上敲击。
他能感觉到对面林晚秋偶尔投来的、看似随意实则评估的目光,也能感觉到斜对角那个沉默威严、偶尔开口询问季蕴学业和公司事务的季父季宏远,所带来的无形的压力。
他小心翼翼地切着盘中那块鲜嫩多汁的雪花牛排,动作有些笨拙。就在他试图用叉子固定住滑腻的牛肉时,宽大的袖口不小心蹭到了一旁盛着玉米浓汤的精致汤碗边缘!
“啊!”
白钰心中惊呼一声,全身的血液瞬间涌向头顶!
汤碗只是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并未倾洒。但那细微的瓷器摩擦声,在过分安静的餐桌上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林晚秋的目光瞬间看了过来。
坐在白钰左手边的季蕴反应快得惊人!
他几乎在白钰袖口蹭到碗边的瞬间,已经极其自然地伸过左手(作者:宝宝们当然是那只没受伤的手),用叉子闪电般叉走了白钰盘子里那块切了一半、眼看就要滑走的牛肉!
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千百遍,还伴随着他大大咧咧的抱怨:
“喂!班长大人!这块是我的了!你切太久了!饿死我了!”
他一边嚷嚷着,一边若无其事地将那块牛肉塞进自己嘴里,嚼得津津有味,仿佛刚才那惊险一幕从未发生。
同时,他的右脚在餐桌下极其隐蔽地、轻轻碰了碰白钰紧绷的小腿,传递着一个无声的信号:别怕,没事。
白钰悬到嗓子眼的心猛地落了回去,后背惊出了一层薄汗。
他感激地看了一眼旁边鼓着腮帮子咀嚼、像只护食大狗般的季蕴,对方冲他飞快地挤了下右眼。
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一丝,他拿起餐巾擦了擦鼻尖渗出的细汗,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晚餐终于结束。佣人撤下餐具,奉上水果和红茶。
季宏远放下餐巾,目光扫过白钰,终于开了口,声音低沉威严,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白钰同学,听蕴蕴说,你成绩很好?”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白钰脸上。
“对未来,有什么规划吗?”
来了!
白钰刚刚落回胸腔的心脏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指尖瞬间又变得冰凉!
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考题!
季家这样的庞大家族,绝不会只看表面上的乖巧懂事。
他放在桌下的手再次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季宏远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
“叔叔好。”
他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却努力清晰平稳心情。
“我……想考哈医大医学院。”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纯粹的信念感。
“我想……当医生。”
“医生?”
季宏远似乎有些意外,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他审视着白钰清澈眼底那份认真和执着,沉默了几秒。
餐厅的气氛再次凝滞。
季蕴在一旁急得差点跳起来,刚要开口插话,却被林晚秋一个温和却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制止了。
“嗯。”
季宏远最终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淡淡说了一句:
“救死扶伤,志向不错。”
他端起茶杯,不再看白钰,转向季蕴:
“你明天下午跟我去公司,看看新项目的报告。”
这个话题就此揭过。季蕴长长地、无声地舒了口气。
季家别墅巨大的露台。
夜色温柔,山风带着植被的清新气息拂面而来。
远处城市的璀璨灯火如同散落人间的星河。
喧嚣被隔绝在厚重的墙壁之后。
白钰终于从那令人窒息的高压环境中短暂逃脱,独自扶着露台冰凉的汉白玉栏杆,深深地、贪婪地呼吸着带着草木芬芳的空气。
晚风吹拂着他汗湿的额发,后背的衬衫被冷汗浸透,紧贴着皮肤。
指尖依旧残留着冰凉和微微的麻木感,心脏还在胸腔里不规律地悸动。
“吓着了?”
季蕴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他走到白钰身边,同样靠在了栏杆上。昂贵的丝绸衬衫领口被他扯松了两颗纽扣,露出一小截精致的锁骨,总算卸下了晚餐时那副刻意端着的“精英范”,变回了那个嚣张随性的少年。
他侧着头,借着露台柔和的壁灯光线,仔细看着白钰夜色下依旧有些苍白的侧脸。
白钰转过头,看着季蕴近在咫尺的、带着关切和一点点邀功般得意的俊脸。
月光勾勒着他漂亮的眉眼轮廓。
刚才餐桌上那一次次笨拙却精准的“救援”,那在桌下轻轻触碰他小腿的脚,那塞进他手心传递力量的、缠着纱布的手……所有的画面清晰地回放。紧绷了一天的心弦,被一种巨大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意所取代。
“还好。”
白钰轻轻摇摇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一丝真实的柔软。
“……谢谢你。”
他看着季蕴那只在月光下也显得格外扎眼的缠着纱布的手,心底泛起细密的疼惜。
“手……还疼吗?”
“这点小伤早没事了!”
季蕴立刻挺起胸膛,满不在乎地挥了挥那只伤手,动作幅度大得扯到了伤口,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被他强行忍住了。
他转而嘿嘿一笑,凑得更近了些,漂亮的桃花眼在夜色里亮晶晶的,比远处的灯火更璀璨,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毫不掩饰的欢喜。
“喂,班长大人!你看,我妈没说什么吧?我爸也就那样!他们……他们其实也没那么可怕是不是?”
他的声音里透着巨大的满足感和一种“看吧我就说能搞定”的得意洋洋。
白钰看着他那副明明紧张得要死、却偏要装出“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心底最后那点不安也被一种无奈的暖流冲散了。
他忍不住弯起了嘴角,清澈的眼睛里漾开一丝浅浅的笑意,如同月光下的湖面泛起涟漪。
“嗯。”
他轻轻应了一声,点了点头。晚风吹动他柔软的发梢。
季蕴看着白钰脸上那抹清浅却真实的笑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击中!
露台柔和的灯光和远处的星火落在他清澈的眼眸里,像揉碎了一整片银河。
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再次席卷了他,比任何一次都来得汹涌直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带着一丝紧张的微颤,轻轻拂开了白钰被风吹到额前的一缕柔软发丝。
指尖触碰到额头的温热肌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两人的呼吸同时一窒。
露台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温热。
月光如水,流淌在少年们年轻而美好的脸庞上。
城市的灯火在远方无声闪烁,见证着这一刻无声胜有声的悸动与靠近。
指尖的温度,缠绕的视线,近得能听见彼此心跳的距离,所有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渝多余。
北四中的男生宿舍,404室。
黑暗。
只有手机屏幕幽幽的光芒照亮了南司枭那张写满烦躁和不耐的脸。
他刚洗完冷水澡,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仅穿了条运动长裤,**的上身在黑暗中勾勒出精悍的轮廓。
右肩的淤青在幽光下依旧狰狞。
他正暴躁地翻着手机通讯录,手指在屏幕上划得飞快的!
他需要做点什么!
立刻!
马上!
来转移那几乎要将他大脑烧穿的、混乱不堪的念头!
那个书呆子!那个实验室!那个被他逼出来的细微反应!
就在零点刚过的瞬间,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毫无征兆地跳了出来:
[幼稚死了。]
南司枭的手指猛地顿住!
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坐标和时间戳——那是他摔扳手、故意制造噪音的时间!
还有那个附件……什么意思?
那个异常图谱……难道是因为他靠近才产生的?!
那家伙……是在用这种该死的方式嘲笑他吗?!
一股邪火“噌”地直冲天灵盖!
南司枭猛地坐起身,黑暗中,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发出“咔吧”的脆响。
那张轮廓锋利的脸在手机屏幕幽光的映照下,咬牙切齿地扭曲着,眼底燃烧着被彻底点燃的怒火……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对方以这种方式“回应”所带来的、更加混乱的心悸与亢奋。
与此同时,白钰家的小房间里。
白钰刚刚躺在床上,疲惫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一天的紧张和悸动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一种奇异的满足和困倦。
手机屏幕在枕边无声地亮起。
一条来自季蕴的短信蹦了出来:
[笨兔子!班长大人~]
[初吻给对方协议条款。]
[条款第一条:下次见面生效!]
[附加霸王条款:本人拥有最终解释权!]
[还有最重要的一条,班长大人我喜欢你。]
黑暗中,白钰的脸颊瞬间爆红!
像被点燃了一般滚烫!
他猛地将脸埋进枕头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如同擂鼓,好似陷入爱河不可自拔的兔子一样。
手指却像有了自己的意识,在黑暗中摸索着手机,将那寥寥几行字看了又看。
指尖划过屏幕,停留在那个“下次见面”上,微微颤抖着,泄露了主人此刻汹涌的心绪。
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落进来,照亮了少年微微弯起的嘴角,和那在黑暗中依旧亮得惊人的、盛满了羞涩与期待的清澈眼眸。指尖星光流转,如同握住了整个银河系最甜蜜的谜题。
——『命运的第十六个齿轮笨拙的轨迹与指尖的星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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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笨拙的轨迹与指尖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