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菲来北京这么多年,今晚还是第一次来王博野住的地方。
幽暗的深夜之下,冷得发黑的铁栅栏缓缓大开。楼菲坐在车内,随着车子的前进,她冷漠得打量四周。
笔直的石板路通向院落别墅的最深处,路旁右边铺着绿草坪,宽阔极了,不远处还有一个小亭子,亭子上的绿瓦片在夜间能闪闪发光,像是夜光灯。还有左边满片的绣球花,一朵朵硕大的花团锦簇着,蓝紫交错,和天上的星星交相辉映。
楼菲只是看了一眼,只觉得一股股富贵之气向她涌来,想要吞噬她,侵蚀她,令她眩晕。
她移开了视线,车子刚好到了别墅面前。
古典韵味十足的别墅楼,门口还挂着大红灯笼,但是又不全是红得瘆人,旁边还有几盏明亮的淡黄灯罩,散发幽幽的黄白光。
下了车,楼菲站在门口处,眸光淡了淡,心口隐隐有窒息之感。
“我们到底要见谁?”顾一行下了驾驶座,走到她身边,看了一眼辉煌的大门,不由侧头问她。
“一个我讨厌的人。”楼菲的声音淡淡的。
说完,她深吸一口气,侧过身子,望着顾一行,“我其实希望你现在能够离开,不要跟我进去,因为我们才成为男女朋友,我……怎么说,今晚其实是我的家事,很乱很复杂。我怕会吓到你。”
楼菲还是如实说了。
她定定看着顾一行,从未有过的认真,还有一丝不要再多问的为难。
或许来说,此时此刻,她无法解释这么多事情。
还好,顾一行明白了她眼睛里要表明的东西。
“我跟你一起进去,我不放心你一个人。“顾一行牵起她的手,神色笃定。
楼菲看着他,无奈笑了,“好。”
正说话时,门口的管家走了过来。
“楼小姐,请跟我进来。”
楼菲牵着顾一行的手,跟着管家走进了别墅里。
两人才刚踏进大厅,一阵摔碎碗筷的声音乒呤乓啦响起,惊地楼菲一下就挣脱了顾一行的手,浑身一震。
“按住她,不要让她碰地上的碎片!”二楼传来了一阵呵斥声。
楼菲听出来,是王博野的声音。
“呜呜呜,老王,这可怎么办,我们的女儿啊……”细细柔柔的女声随即跟着后边冒出。
楼菲的眉头瞬间拧起。
带路的管家已经上了二楼,很快,王博野和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下了楼。
王博野穿着一身名贵的睡衣,两鬓微微有丝白,面色难看,甚至还留着震怒的狰狞之色。
楼菲的目光扫过王博野,落在美妇人身上一眼又匆匆别过。
这位就是王博野誓死也要和楼沁离婚,然后另娶的正牌千金,关衫月,妥妥的京圈名媛。
关衫月因为保养得当,模样年轻得很,说是二十多岁也都有可信度。容貌中上,一身的贵气。
此时她正柔弱得跟在王博野身边,看起来温温柔柔的。
可楼菲知道,她并没有传闻中那么温柔贤惠。
这是楼菲第二次见到关衫月。
她第一次见,还是刚毕业的时候。
楼菲还在愣神,不明所以这家人在搞什么鬼,王博野急急得冲了过来,带着怒意。
“楼菲,你对婉之做了什么?!”
王博野就差要揪住楼菲的衣领了。
顾一行立马挡在了楼菲面前,“有话好好说。”
他高大的身形站在那,王博野的气势瞬间减弱了不少。
寸头,坚毅的五官,身上的气场带着尖锐的威严,比一般的男人都要man上十分,成熟的野性在顾一行身上体现得淋淋尽致,仿若一个猎豹。
似乎,他就站在那,也没人敢上前挑衅。
王博野后退了一步,又惊又怒,“你是谁?!”
说完,不等顾一行回应,他死死看向楼菲,“楼菲,他是谁?”
楼菲只觉的眉心跳得很。
“我是他男朋友。”顾一行直截了当,一副昭告天下的不羁。
王博野此时的脸色一会红一会白,被气地。
“他说得是真的?”王博野指着顾一行,问楼菲。
楼菲深吸一口气,喉结不自觉滑动一下,冷声开口:“是。”
“你找我来到底什么事情?”楼菲下一秒直接转移了话题,她不想王博野把重点放在顾一行身上。
那是她的男朋友,跟王博野什么关系也没有。
王博野想到这事就脑门疼,“你的钗子是不是有什么巫术或者脏东西在上头?”
楼菲闻言,神色冷了冷。
王博野接着道:“婉之昨夜起就一直呕吐高烧不止,刚才还发疯了,一个人疯言疯语,一直嚷嚷钗子,钗子,金钗……我想,她这段时间接触过的金钗,应该就是你那一把。说吧,你的金钗到底是怎么回事?”
楼菲轻笑:“要是我没有记错,她昨天应该进组了,柳旦夕这个角色是古代人,指不定装扮上有金钗,你怎么就肯定是我的金钗?!”
“或者,我怕是她演不来这个角色,在这给我装疯卖傻吧。”
闻言,王博野的目光冷了三分,“她没有进组,昨天她本来是要去的,可是半路身体不舒服,直接回来了。据我了解,她根本没有接触剧组里面的道具。”
关衫月柔柔得,人到中年,还捏着桑子说话,“楼菲,就算你怨恨我们一家人,也不该这么恶毒,婉之是错了,不该拿你的东西,可是你呢,面善心恶,竟然想要婉之的命!”
说完,又是一阵哭哭啼啼。
这两人一唱一和,说得楼菲是烦了。
楼菲上前一步:“我要见一见王婉之,不然怎么知道她是不是装疯卖傻。”
关衫月不肯,心里觉得楼菲不怀好心,还想加害自己的女儿,“不行,你还想对婉之做什么?难不成想要当面嘲笑她?医生已经说了,她现在精神很脆弱,随时都要奔溃!”
王博野没说话,只是站着,神色凝重,不知道在思虑什么。
楼菲冷哼一声,“看一眼,再说了,你们都在场,我一个弱女子怎么加害?合着这么怕我?我还挺厉害。”
说着都要佩服自己来了。
关衫月的小脸柔弱减半,一丝狠厉乍现,自从这个小妮子找了周总这个靠山,说话都尖酸刻薄多了。
“不行。”关衫月强硬拒绝。
“那你们今晚找我来干嘛?就为了对我撒撒气?吃饱了没事干?有这闲工夫,你就找多点名医过来看王婉之。”楼菲嘲讽。
关衫月的怒火升腾起来,她连忙看向身边的王博野,“老王,你看她怎么说话的!一点教养也没有!”
王博野此时正在定定看着楼菲,深思的眸子里,倒映出了别的身影来,像是通过她,看某个人。
楼菲不知王博野想什么,她毫不畏惧对上王博野的目光,做好又要被怒火炮轰的准备。
可没想王博野却说:“让她上去看看婉之。”
关衫月的脸色一变,揣摩不出什么意思。
王博野拍了拍关衫月的手背,“放心,我们这么多人在,她不敢也不能对婉之做什么。”
有了这句话,关衫月多少安心了些。
闻言,楼菲轻轻笑了一声,嘲讽意味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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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尽头靠边的大房间,光滑洁净的实木地板,一尘不染,满室的富贵公主风格装扮,真丝粉红床帘被一个小金钩挽住,床上的蕾丝雪白丝绒半截凌乱扑在上头,另外半截落在床脚边,王婉之后背抵着这半截真丝,双手抱头,瑟瑟发抖躲着。
她只穿了雪白的双肩吊带睡衣,露出两节如玉藕的手臂,左右手臂上的肌肤都冒起了鸡皮疙瘩。
“不是我,不要,不要……”王婉之嘴里念叨着,时不时摇头晃脑。
楼菲走到王婉之面前,停了下来,蹲下身子,在关衫月强烈的叫嚣下,隔着一定距离,她看着王婉之,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忽而,王婉之猛地抬头看她,那张本来还算好看的脸蛋,此时血色全无,杏仁眼下的眼袋肿起,黑眼圈浓重,仅剩下那双瞳孔还有些亮,可很快,这一抹亮光染上了凄厉。
“你走开!走开!金钗不是我拿的,不是,我没有拿,我已经给你了,给你了!”王婉之尖叫,拒绝楼菲往前。
王婉之的激动惊到了在场所有人,关衫月的身子摇摇欲坠,像是要承受不住。
楼菲没有动身,她静静蹲在原地,观察王婉之。
“不是我,不是我,金钗……我的金钗,那是我的金钗,把金钗还给我!”王婉之的气焰又突然降了下去,渐渐重新抱头,念叨不停。
王婉之的精神确实不佳,看起来好像还受了刺激。
楼菲盯了半会,觉得王婉之确实不像是假的。
她之前看过王婉之演戏,演技十分拙劣,算不上高明,要是现在真的是在演戏,王婉之一定可以拿奥斯卡小金人了,指不定影后大满贯都行。
妆容气色动作神态,拿捏得十分到位。
可楼菲知道,王婉之不可能有这种演技,所以十有**是真的病了。
她叹了一口气,觉得无奈,起身转过身子,看向王博野,“好吧,看起来您女儿确实病了,但是叫我来有什么用,不如叫医生。”
王博野一直在深思,他似乎早就想到了一些往事,此时的眼神像是毒蛇一样狠烈,“医生早就给她看过了,只能说是受到了刺激,现在的重点是,我怀疑婉之会这样是因为你的金钗,你的钗子上可能有一些脏东西在上面。”
楼菲跟他对视,两人的高度差相差不大,几乎是平视的角度。
“什么叫做脏东西?你又知道什么?”楼菲坚定问他。
“楼菲,不要跟我打哑谜了,你母亲邪乎的事情难道还不够多,那钗子既然是你母亲留下的,一定是有问题,是巫术还是什么?你早点交代,婉之只是拿了你的东西,没有伤害你,我希望你念在人有良知的份上,不要乱杀无辜,或者说不要迁就无辜生命。”王博野已经有些怒不可遏。
楼菲看着王博野,眼神瞬间冷地可怕。
“博月集团的老总,也这么迷信?还是说觉得我来自西南地区,联想到西南蛊毒?你这看剧本该不是看多了吧。人啊,要相信科学,要相信组织,别搞封建迷信!”
她在嘲笑,可惜,这份嘲笑并没有击退王博野脑海中的想法。
王博野深深吸气,“楼菲,我跟你母亲离婚离得堂堂正正,后面再婚也是堂堂正正,我真的没有对不起你母亲,婉之更是无辜。”
他一字一顿,语气真诚强烈,甚至隐隐有着祈求,有种言不由衷的悲痛。
对了,王婉之是他的最爱的女儿,他自然宝贵着。
想到这一点,楼菲的心底涩涩的,有什么东西又在碎裂。
关衫月急得拉上王博野的手臂,不敢置信,“老王,你在说什么……”
顾一行一直静静站着,不动声色打量楼菲和他们的关系,从进门到现在,他猜出了一些事情,他能感受到楼菲的悲哀气息,他的心底因为楼菲而难受。
“我要回去拿金钗,或许能对她有帮助。”楼菲别过脸,淡淡说了一声。
也能让她知道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