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渺渺婚后一个月零三天,许言秋的手机在周六早晨响起。
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让他手指一颤
——自从婚礼后,我们只通过几条简短的信息联系,内容无非是“蜜月愉快吗”、“上海天气如何”这样的客套话。
“许言秋,有空吗?”她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清晰得仿佛就在身边,“我想见你。”
许言秋看了眼桌上堆积如山的设计图纸,毫不犹豫地回答:“有空。”
“太好了!我做了蛋糕,带去你家好不好?”
挂断电话,他站在公寓中央环顾四周。
一小时后,门铃响起。
许言秋深吸一口气开门,姜渺渺站在门外,阳光从她身后洒进来,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
她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蛋糕盒。
“惊喜!”她举起盒子,“你最喜欢的栗子蛋糕,我特意跟巴黎蓝带的师傅学的!”
许言秋接过蛋糕,侧身让她进门。
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飘过鼻尖,不是婚前常用的那款,更成熟,更优雅。
——是谢太太的味道。
“新婚生活怎么样?”许言秋一边泡茶一边问,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
“嗯...挺好的。”她坐在沙发上,好奇地打量我的公寓,“就是谢呈若工作太忙,经常出差。”
许言秋把茶杯递给她,在她对面坐下。
她看起来有些不同了,眼角眉梢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韵味,但笑起来时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
“尝尝蛋糕?”她打开盒子,露出一个精致的栗子蒙布朗,“我第一次做,不知道成不成功。”
许言秋切下一小块送入口中。
栗子泥的甜香在舌尖化开,带着淡淡的朗姆酒味,完美复刻了我最爱的味道。
“好吃吗?”她期待地问。
“很棒。”我由衷地说,“没想到你还会做这个。”
“学了好久呢。”她得意地笑了,“谢呈若都不让我进厨房,说怕我烫着。”
听到谢呈若的名字,我胸口一阵发闷,但面上不露分毫:“他对你很好。”
“嗯。”姜渺渺低头搅动茶杯,“他很好。”
一阵沉默。
许言秋感觉到她今天来不只是为了送蛋糕,但不确定她到底想说什么。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带。
“许言秋,”她突然抬头,直视我的眼睛,“婚礼前夜,你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吗?”
他握紧茶杯。
高烧那晚的记忆支离破碎,只记得一些零散片段
——姜渺渺的手,眼泪,还有那句“要幸福”
“不太记得了。”许言秋谨慎地回答。
“你说...”她深吸一口气,“'渺渺,我爱你,从七岁开始就爱你'。”
茶杯从许言秋手中滑落,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滚烫的茶水溅在我的裤腿上,但我感觉不到痛。
“我...我真的这么说了?”声音干涩得不像是自己的。
姜渺渺点点头,眼睛亮得惊人:“你还说了很多...关于星星发卡,关于每次我生病你都守着,关于...”她顿了顿,“关于你为了我去北京,而不是浙大。”
许言秋弯腰捡起茶杯,手微微发抖。
二十年的秘密就这样被高烧出卖,毫无防备地摊开在她面前。
“许言秋。”她突然倾身向前,从我放在茶几上的钱包里抽出了什么——那是一张她的照片,大学毕业后拍的,我一直随身携带。“这是什么?”
许言秋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照片上的姜渺渺站在阳光下,笑得灿烂,那是我最爱她的样子。
“书房里的素描本,抽屉里的票根,书架后的星星发卡...”她每说一样,我的心就沉一分,“许言秋,你是不是喜欢我?”
直接得像个孩子,就像七岁那年她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一样不加掩饰。
二十年来,这个问题一直横亘在我们之间,如今终于被问出口。
许言秋抬头看她,阳光在她身后形成一圈光晕,像是回到了初遇的那天。
也许有些问题,注定要有答案。
“是。”我轻声说,“从你递给我那块小兔手帕开始,从你追着搬家卡车跑开始,从你每次生病我都守在床边开始...我一直爱你,姜渺渺。”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我感到一种奇异的解脱,仿佛二十年来压在胸口的巨石终于落地。
无论结果如何,至少这一刻,我不再需要伪装。
姜渺渺的眼睛湿润了。她伸手抚摸我的脸,指尖冰凉:“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因为...”我抓住她的手,轻轻放下,“你的笑容比我的爱情更重要。”
“傻瓜...”她的声音哽咽了,“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早知道...”
“早知道会怎样?”许言秋苦笑,“选择我而不是谢呈若?”
她沉默了,眼泪无声地滑落。
答案显而易见——即使时光倒流,她还是会爱上那个在辩论台上光芒四射的谢呈若,还是会为他的才华倾倒,还是会戴上他给的戒指。
有些事,与时机无关。
“对不起。”姜渺渺最终说,“我...我不知道...”
“不需要道歉。”许言秋递给她纸巾,“这不是你的错。爱一个人从来都不是错,不爱也是。”
姜渺渺突然哭出声来,肩膀剧烈抖动:“可是...可是我可能永远...永远找不到比你更爱我的人了...”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捅进心脏。
他多想伸手抱住她,告诉她不必寻找,我就在这里,一直在这里。
但我知道,有些界限一旦跨过就无法回头,而她已经是谢太太了。
“谢呈若更爱你。”许言秋轻声说,“他会给你我能给的一切,和更多我无法给予的东西。”
“可是...”
“没有可是。”许言秋打断她,“你记得婚礼前夜我说了什么吗?'要幸福'。这是我唯一的愿望,无论你的幸福里有没有我。”
姜渺渺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我:“许言秋,你太残忍了...”
“残忍?”
“对自己!”她几乎是喊出来的,“二十年!你怎么能...怎么能默默爱一个人二十年不说出口
许言秋笑了,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因为看着你幸福,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这句话击垮了她。
姜渺渺扑进我怀里,像小时候那样把脸埋在我肩头哭泣。
我僵硬了一瞬,然后轻轻环住她,像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
“对不起...对不起...”她反复说着,泪水打湿了我的衬衫。
“嘘...没事的。”许言秋抚摸着她的头发,“我们还是朋友,对吗?永远的朋友。”
这个词曾经让我痛苦,如今却成了救命稻草。
朋友,至少意味着我还能在她生命里有一席之地,还能看着她笑,看着她幸福。
姜渺渺慢慢平静下来,从我怀里抬起头。
她的眼睛红肿,鼻尖发红,却依然美丽。
“谢呈若知道吗?”她突然问。
“知道什么?”
“你的...感情。”
许言秋摇摇头:“他只知道你对我很重要。”
“那...我们要告诉他吗?”
“不。”许言秋斩钉截铁地说,“这只会让他不安,对你不好。”
姜渺渺咬了咬嘴唇:“可是.....”
“没有可是。”许言秋再次强调,“这是我和你之间的秘密,好吗?”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答应。
阳光已经移到茶几上,照亮了那个几乎没动过的栗子蛋糕。
姜渺渺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突然笑了。
“蛋糕都要化了。”她拿起叉子,切下一块递到我嘴边,“再尝尝?”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他心头一颤。
我张嘴接过蛋糕,甜味在舌尖蔓延。
姜渺渺自己也吃了一块,嘴角沾了一点奶油。
许言秋下意识伸手想帮她擦掉,又在半途停住,改为递了张纸巾。
她接过纸巾,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我们会...不一样的,对吗?从现在开始。”
“嗯。”许言秋轻声应道,“但我会一直在,只要你需要。”
“即使...”
“即使你八十岁了,打电话来说想喝奶茶,我也会立刻去买。”许言秋试图让气氛轻松些。
姜渺渺破涕为笑,但很快又严肃起来:“许言秋,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找个好女孩,别总是一个人。”她重复着婚礼前对我说过的话,“你值得被好好爱着。”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
有些爱,一生只有一次。
有些人,一旦住进心里,就再也搬不走了。
“我该回去了。”姜渺渺看了看手表,“谢呈若今天从香港回来。”
许言秋送她到门口。
阳光下,她左手无名指的钻戒闪闪发光,刺得我眼睛发疼。
“谢谢你今天的蛋糕。”许言秋说,“还有...谢谢你问我那个问题。”
她转身面对我,眼神清澈而坚定:“许言秋,无论发生什么,你永远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我知道。”我微笑着点头,“路上小心。”
目送她走进电梯,许言秋关上门,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在地。
胸口像是被挖空了一大块,却又奇异地感到平静。
二十年的秘密不再是秘密,而他依然能在她的生命里占据一席之地,这已经比自己想象的最好结局还要好。
茶几上的栗子蛋糕在阳光下渐渐融化,就像那些未曾说出口的爱意,终于在这个平凡的午后,找到了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