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前一天的早晨,天空阴沉得可怕。
许言秋站在酒店大堂,看着工作人员忙前忙后布置场地。
户外草坪婚礼是姜渺渺从小的梦想,即使天气预报说有台风风险,她也坚持原计划。
“许总监,花拱门还要加固吗?”婚庆公司的小伙子跑来问我。
他走到户外查看。
巨大的白色花拱门矗立在草坪尽头,两侧是整齐的宾客座椅,尽头是玻璃仪式台——明天,姜渺渺将在那里成为谢呈若的新娘。
“再加固一下。”许言秋摸了摸花架,“台风预计今晚登陆,别出岔子。”
手机震动,是姜渺渺发来的消息:“紧张死了!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
“一切顺利。”许言秋回复,然后补充道,“别紧张,你会是最美的新娘。”
发完这条消息,他抬头看向阴沉的天际。
远处已经能看到翻滚的乌云,风也开始变大。
酒店经理忧心忡忡地走过来:“许先生,气象局升级了台风预警,建议我们做两手准备。”
“室内备选场地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但姜小姐坚持要户外...”
许言秋叹了口气:“先按户外准备,实在不行再转室内。我去看看姜渺渺。”
打车去姜渺渺家的路上,雨点开始噼里啪啦砸在车窗上。
到她家楼下时,雨已经大得像瓢泼。
他冒雨冲进楼道,还是被淋湿了半边身子。
姜渺渺开门时穿着睡衣,头发乱蓬蓬的,看到我就惊呼:“你怎么淋成这样!”
“来看看你。”许言秋脱下湿透的外套,“台风要来了,明天可能会转室内。”
“不要!”她撅起嘴,“我就要户外婚礼!”
“渺渺。”许言秋无奈地说,“安全第一。”
她拉我进屋,扔给我一条毛巾:“擦干再说。你脸色好差,是不是感冒了?”
“没事。”我擦了擦头发,突然打了个喷嚏。
姜渺渺伸手摸我额头,立刻缩回手:“这么烫!你发烧了还到处跑?”
许言秋这才意识到头确实很沉,视线也有些模糊。
可能是这几天筹备婚礼太累,加上今早淋雨...
“躺下!”姜渺渺命令道,把他按在沙发上,然后翻箱倒柜找药,“你总是这样,照顾别人不知道照顾自己!”
许言秋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大学时她高烧我去照顾她的场景。
只是这次角色互换,而明天,她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
姜渺渺找来退烧药和体温计:“三十八度五!你真是...”她的声音突然哽咽,“为了我的婚礼,你至于这么拼命吗?”
“值得。”许言秋轻声说,然后又打了个喷嚏。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狂风呼啸着拍打窗户。
姜渺渺给我盖上毯子,打开电视看新闻。
台风预警已经升级为红色,预计今晚到明早直接影响本市。
“完了...”她瘫坐在沙发上,“我的婚礼...”
看着她沮丧的样子,许言秋忍不住说:“别担心,会有办法的。”
吃了药后,许言秋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醒来时天已全黑,窗外风雨交加,雷声轰鸣。
姜渺渺在厨房忙碌,传来阵阵香气。
“醒了?”她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姜汤走过来,“喝点,发发汗。”
许言秋勉强坐起来,喝了一口,辛辣的味道让我瞬间清醒了些:“几点了?”
“晚上九点。”她忧心忡忡地看着窗外,“酒店刚打电话来,说花拱门被风吹歪了,他们在抢救。”
许言秋立刻放下碗:“我得去看看。”
“你疯啦?高烧还想去淋雨?”
“那是你梦想的花拱门。”许言秋穿上还没完全干的外套,“明天你要穿着婚纱从下面走过,记得吗?”
姜渺渺的眼圈红了:“那也不值得你拿健康换!”
我没听她的,径直走向门口。
她追上来塞给自己一把伞:“至少打车去!到了给我发消息!”
出租车在狂风暴雨中艰难前行。
路上到处都是被吹断的树枝和杂物,有些路段已经积水。
司机不停地嘟囔:“这种天气还出门,不要命了...”
酒店门口一片狼藉。
工作人员正试图固定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装饰,花拱门已经倾斜了三十度,鲜花被雨水打落一地。
“许先生!”婚庆公司的人看到我如见救星,“怎么办?风太大,固定不住啊!”
许言秋卷起袖子加入抢救队伍。
雨水很快浸透了衣服,高烧让我的头更晕了,但他咬牙坚持着。
我们拆下花拱门上的装饰花,减轻重量,然后用额外的绳索固定支架。
一小时后,花拱门总算暂时稳住了,但明天能否使用还要看天气。
“大家辛苦了。”许言秋对浑身湿透的工作人员说,“先回去休息吧,明早再看情况。”
回到酒店大堂,我浑身发抖,视线模糊得几乎看不清手机屏幕。
勉强给姜渺渺发了条“搞定了”,然后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许言秋躺在酒店客房的床上,身上换了干爽的衣服服,额头贴着退烧贴。
窗外依然风雨大作,但已是凌晨时分。
“醒了?”姜渺渺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眼睛通红,显然一夜没睡。
“你...怎么在这?”许言秋的声音嘶哑得可怕。
“你还好意思问!”她瞪着我,眼泪却掉下来,“酒店经理说你晕倒在大堂,高烧快四十度!你知道我多担心吗?”
许言秋这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输液架,看来是叫了医生。
姜渺渺扶我起来喝水,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对不起。”许言秋轻声说,“耽误你休息了,明天...今天是你重要的日子。”
“闭嘴。”她凶巴巴地说,却又小心地帮我掖好被角,“睡你的觉。”
药效让我很快又昏沉起来。半梦半醒间,我感觉姜渺渺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她的手温暖而柔软,让我想起小时候每次生病,她也是这样守在我床边。
“言秋...”她轻声唤我的名字,不是连名带姓的“许言秋”,而是小时候的昵称,“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我想回答,但沉重的眼皮怎么也睁不开。
恍惚中,我似乎说了什么,又似乎只是做梦。
只记得最后姜渺渺的眼泪滴在我脸上,滚烫得像小小的火星。
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风雨小了很多,但仍在持续。
姜渺渺不在房间里,只有谢雨桐坐在一旁玩手机。
“许哥!你醒啦!”她跳起来摸我额头,“烧退了些。渺渺姐去试妆了,让我照顾你。”
许言秋挣扎着坐起来:“婚礼...怎么样了?”
“改室内了。”谢雨桐撇撇嘴,“台风还没完全过境,户外太危险。”
许言秋松了口气,至少不用再担心花拱门了:“现在几点?”
“上午十点。仪式下午三点开始。”她犹豫了一下,“许哥,你能参加吗?要不...”
“我能。”许言秋斩钉截铁地说,拔掉手背上的输液针,“帮我拿套西装来。”
谢雨桐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去准备了。
许言秋拖着沉重的身体去浴室洗漱,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惨白,眼睛布满血丝。
但今天是姜渺渺的大日子,他必须出席。
换好西装后,许言秋强打精神去婚礼现场帮忙。
室内场地布置得同样精美,只是少了阳光和草地。
姜渺渺在化妆间准备,谢呈若忙着接待提前到达的宾客。
“你看起来糟透了。”谢呈若看到我时皱眉,“要不要再休息会儿?”
“没事。”许言秋勉强笑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整个下午,他像个机器人一样忙碌着,用工作麻痹自己。
高烧让世界变得模糊而遥远,只有一件事无比清晰。
——今天过后,姜渺渺就真的成为别人的妻子了。
婚礼准时开始。
当《婚礼进行曲》响起,姜渺渺挽着父亲的手臂入场时,全场宾客都倒吸一口气。
她美得惊人,白色婚纱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头纱下的脸庞如同梦境。
许言秋的视线模糊了,分不清是高烧还是泪水。
她走过我身边时,微微转头对我笑了一下。
那个笑容让我想起七岁那年,她站在阳光下对我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的样子。
仪式很完美。
谢呈若的誓言真挚动人,姜渺渺的“我愿意”清晰坚定。
当他们交换戒指、亲吻时,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我站在伴郎的位置,嘴角挂着得体的微笑,仿佛心脏被撕裂的痛楚只是幻觉。
宴会持续到晚上。
许言秋强撑着应付各种社交,直到最后一位客人离开。
谢呈若和姜渺渺要去机场赶蜜月航班,临走前姜渺渺突然把自己拉到一边。
“许言秋,”她认真地看着我,“昨晚你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吗?”
我摇摇头。
高烧中的记忆模糊不清,只记得一些片段。
“你说...”她咬了咬嘴唇,“'要幸福'。”
“嗯。”许言秋轻声说,“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姜渺渺的眼眶红了,但她很快控制住情绪:“我看了你的书房。”
我愣住了。
书房?
我上海公寓的书房?
“前天我去拿备用钥匙时...”她解释道,“我不该随便翻你的东西,但是...”
但是什么,她没有说完。
远处谢呈若喊她该走了,蜜月航班不等人。
“照顾好自己。”她最后抱了抱我,“等我回来。”
目送他们离开后,许言秋回到酒店房间,瘫在床上。
高烧还未退尽,但比起身体的痛苦,心里的空洞更令人窒息。
我的书房...那里有我收藏的关于姜渺渺的一切——她从小到大的照片,她给我的每一件礼物,她随手写的便签,甚至她丢掉的草稿纸...
这些年来,许言秋像个守财奴一样收集着关于她的点点滴滴,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那些逝去的时光。
现在她看到了这一切,会怎么想?怜悯?尴尬?还是...
手机震动,是姜渺渺发来的消息:“登机了。ps:你书房抽屉最下层的东西,我很喜欢。”
许言秋困惑地皱眉。抽屉最下层?那里只有...
突然我想起来了。
那里有一本素描本,里面全是我画的姜渺渺——微笑的她,生气的她,认真的她,睡着的她...每一页都标注着日期,从大学到现在。
在最后一页,是前几天画的她试婚纱的样子,旁边写着一行小字:“我的渺渺,要幸福。”
许言秋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最终没有回复。
有些界限一旦跨过就无法回头,而今天,她已经戴上了另一个人的戒指。
窗外,台风过后的夜空格外清澈,星星明亮如洗。
他望着那些遥远的星光,想起姜渺渺小时候说过的话:“星星看起来挨得很近,其实相隔亿万光年。”
就像自己和她,看似近在咫尺,却永远隔着一整个宇宙。
第二天早晨,许言秋拖着行李回到上海。
公寓里静悄悄的,书房门虚掩着。
他推开门,一切看起来都没变,但许言秋知道姜渺渺来过。
抽屉最下层的素描本被拿出来过,又小心地放了回去。
他翻开最后一页,发现那行字下面多了一行娟秀的字迹:“你也是。——渺渺。”
许言秋合上本子,把它放回原处。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生活还要继续,只是从此以后,我的星光将永远属于别人的夜空。